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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小馬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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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春宴在王子虛的記憶里,一直以文學的繆斯女神形象示人。她初登場的第一面過于驚艷,哪怕她之后穿牛仔短褲穿格子裙穿過膝襪,都沒有失掉他初見她第一面時就為之震驚的那被書卷香氣釀出的氣質。她眉眼間的風致和韻味,哪怕閉上眼也能鮮明地呈現在眼前。

  然而今天見面,她的書卷氣被穿著更加地具象化了:她今天身穿一襲典雅莊重的漢服,云鬢釵橫金步搖,手把輕羅小扇,襦裙飄飄,纖秾有度。

  看到王子虛的視線,寧春宴瞇眼笑了,用小扇朝他臉上一揮:“就這么好看?”

  王子虛誠實地說:“很適合你。”

  漢服在這年頭已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奇裝異服了。王子虛見過很多姑娘穿漢服。但必須承認,漢服并不適合所有人。漢服不太顯腰身,有些姑娘體型偏大,穿起來不好看。然而寧春宴的身材苗條,她穿就再合適不過。

  寧春宴的苗條不同于古人云的“弱柳扶風”那種病態美。她美得十分健康。乃至于她的妝容,也并沒有完全泥古,她將現代的自信、自強、大氣,有機地融入了這身古風裝扮中,效果竟然絕佳,甚至頗有幾分盛唐氣象。

  寧春宴笑道:“我們這次參加文會,李庭芳老師特地說了,要讓我們有條件的盡量都穿漢服。李庭芳老師自己也穿了漢服,很有意思,等到頒獎的時候,你就能看到了。另外,本次嘉賓當中還有一個大美人,你到時候也能一飽眼福。”

  王子虛搖頭:“看你就夠飽了。”

  “瞎說什么大實話呢?你個結了婚的王子虛!對了,你知道自己的登上《長江》了么?”

  王子虛點頭:“知道,我就是過來買一本《長江》的。”

  “你看吧,我就說你能上《長江》。”

  王子虛由衷道:“謝謝。伱幫我太多。”

  “那是。加起來得欠我一百頓飯了。”

  刁怡雯從王子虛身后擠到前面來,語氣謙虛,眼神熱切:“請問是寧才女嗎?”

  “是我,您是?”

  刁怡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您的粉絲,您能幫我簽個名嗎?”

  她遞出一本不知什么時候從書架上取的《青絲染雪時再言別離》。寧春宴出的書不多,這是她的實體書處女作,是個短篇集。她才剛露面,刁怡雯手上就剛好有這本書,可見她千真萬確是她粉絲。

  寧春宴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營業性質很強的微笑,問道:“你們一起的啊?”

  王子虛說:“不是一起的。”

  頓了頓,他又說:“他們是我同事。”

  寧春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悟了什么),問道:“我該給你簽什么?”

  刁怡雯說:“您隨便簽就好。”

  刁怡雯雙手在身前并攏,拘謹地站在王子虛身旁,沒轉頭看他,表情有些尷尬。身后宋應廉和郭冉冉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

  他們在西河工作這么久,都知道寧才女是誰。就算不知道長什么樣,刁怡雯說了,也就知道了。他們驚訝的是,為什么寧春宴和王子虛表現得這么熟絡?或者說,為什么王子虛有資格和她這么熟絡?

  他們對王子虛的印象還停留在20天前,是在會議上挨批也悶著頭不敢吱聲的王子虛,是發狠也只能拍桌子狂怒沒處找人的王子虛。20天后,這個王子虛忽然就開上了他們買不起的車,還跟他們難以想象的人物談天說地,狀若老友。

  20天也不過一個月不到,連工資都只夠發一次,更別提是在十年如一日的機關單位,他們對時間沒有感知度。王子虛在這前后的差別,大得仿佛數年的時間擠在這極短的20天里,偷偷在他身上洶涌流逝了。

  寧春宴將書本還給刁怡雯。刁怡雯抱著書說了聲謝謝,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們……之前就認識嗎?”

  “咳咳,呃……”寧春宴清了清嗓子,眼睛不住地瞟著王子虛。

  她因為不清楚兩人的關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該不該回答。王子虛看出了她的窘境,說:“是啊,我和寧才女都認識快兩個月了,是老熟人了。”

  “才認識兩個月不到,誰跟你是老熟人啊?”

  這么說完,刁怡雯三人就更摸不清他們的關系了。王子虛不在乎他們怎么想,只是將手中的雜志交給寧春宴道:

  “這本雜志你留著吧,有紀念價值。”

  寧春宴瞪著他:“改行做推銷員了是吧?”

  她低頭一看書封,上面“小王子”三個字醒目,頓時驚訝道:“還真是!你怎么知道我欣賞小王子啊?”

  王子虛不知該怎么回答,只能無聲地沖她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寧春宴道:“這個我收下了,不過你過來,給你看看這個……”

  她帶著王子虛繞過書架與書架間形成的小路,步伐不帶停。如果讓王子虛來評價,這里的路線堪稱錯綜復雜,但寧春宴仿佛背過版,對路線了然于胸。刁怡雯等人一直跟在他們身后不遠處,好不容易才沒跟丟。

  “到了。”

  寧春宴忽然停在一個拐角處,鄭重其事地緩緩回頭,像節目主持人一般慢慢倒退步伐,伸出手,指向王子虛的視角看不到的身后:

  “當當,敬請欣賞!”

  王子虛看過去,只見一大群人圍在一個方臺前,方臺上自不必說擺著書,至于是什么書,因為那真的是很大一群人,將臺子圍得水泄不通,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內容。

  他說:“我今天已經看過很多人群了。”

  寧春宴有些泄氣:“不是讓你看人,你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末了,她又補充一句:“剛才還沒這么多人的。”

  她語氣有些埋怨,但既不是在埋怨王子虛,也不是在埋怨看熱鬧的人。

  王子虛走近人群密集出,才發覺這群人的一個特點:絕大多數都是女性。

  僅有的幾個男人,看模樣,也是陪女伴來的,袖手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不愿意擠到人群里來,沒有伸手的積極性。除此之外就是自己。他這副作勢往里擠的樣子,倒有一些咸豬手之嫌。

  其實看到這副場景,王子虛心里就已有了猜測,看到臺子上擺滿同一本書,更是一錘定音,他抓起一本就退了出來,沒有像其他顧客那樣看得入神。

  王子虛回頭對著寧春宴揚起手中的書,道:“弄了半天,你就讓我看這個?”

  寧春宴背著手道:“如何?這個是不是也挺有紀念價值的?我跟你說,想到把這本書擺滿一整個展臺的一定是個銷售鬼才。”

  刁怡雯湊過來:“這個小王子,是文……是最近很有名的那個小王子嗎?”

  寧春宴點頭:“是的。他終于出書了,而且據說首印就有10萬冊!”

  她雙手十指交叉,比了個“十”。她很想說,十萬冊,什么概念啊?

  這個數字放在業界只有三種情況,要么作者瘋了,要么出版商瘋了,要么一個出版界傳奇要誕生了。

  實體書行業的邏輯沒有互聯網時代這么數據膨脹,哪怕許多名流,印書也只印上個500冊意思意思。一個新人,首印能印上1萬冊,那都是相當不錯了。當年哪怕《哈利波特》剛引進進來,首印都只有1000冊,是反響好才不斷加印。

  小王子初出茅廬第一本就印這么多,出版方可能已經把褲衩子押出去了。但是就連區區西河都能迎來如此盛況,恐怕出版方又樂開了花。

  可惜,在場的眾人中只有她深諳出版界的門道,對于10萬冊這個數字沒有表露出絲毫驚訝之色。

  王子虛看刁怡雯躍躍欲試地想去那邊,隨手將手里的書塞給了她:“你看這本吧,不用擠那邊了。”

  刁怡雯紅著臉小聲道:“謝謝。”

  寧春宴卻大失所望:“你不買一本?你買一本吧,學一學人家的文筆,你也能爆火我跟你說。”

  王子虛說:“我就算了。”

  他家里有一大堆呢。要作紀念,留幾本就是了。其他的書準備作送to簽用。

  他又裝作漫不經心地說:“聽說這書風評不是很好。”

  寧春宴翻了個白眼:“我借用周總理一句話‘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你算老幾?’我不是說你啊。一本書好不好不用別人來指導。

  “看書是件很私人的事兒,就是小馬過河,你自己看了覺得有益,那就對你有好處。這個年代資訊爆炸,早就不需要靈魂導師來教育了。文字工作者這么多,要個個都是靈魂導師還得了?

  “再說了人民群眾也用不著文字工作者教育,他們都看短視頻去了,誰稀罕看文字啊?要承擔教育義務也不該文字工作者發揮作用。實體書嘛,能留一個讀者是一個。你看看這展臺,你知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這么多人為了文字而瘋狂的場面了嗎?”

  王子虛其實被說得渾身都舒服,但他還要裝得憂心忡忡,擰著眉毛顫聲道:“實在是江河日下,人心不古!”

  寧春宴氣得跺腳:“我跟你沒有共同語言。”

  說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小聲說:“對了,我剛才有件事忘了跟你說,你還是得到南大代表團那邊去一趟。”

  王子虛真的憂心忡忡起來:“嗯?”

  寧春宴舔了舔嘴唇,有點心虛:“那什么,畢竟因為那事……對吧!總之鐘教授為了你,那么大的風險都……對吧!你不去他那邊就實在不合適了。”

  說完,她如同蝴蝶般跑了,只留下一句話:“你趕緊去,不然別怪我沒提醒你。”

  王子虛想了想,轉頭對刁怡雯說:“麻煩你們等會兒回我們的志愿點時,如果遇上了茍局長或其他人問起來,就說我有事要去其他代表團那里搞接待,不能回去了。”

  刁怡雯道:“搞接待?”

  她疑惑的是,為什么要讓王子虛去搞接待?寧才女剛才說的那番話,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來不及問,因為王子虛也沒打算向他們解釋。他手里從郭冉冉手里拿過最后一本《長江》,和《文藝界》夾在一起,去付了款,然后消失在門外陽光燦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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