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了。
“喂,青蘿,伯母問我,你怎么還沒回家。”
“我不是說了嗎,我跑步。”
寧春宴看了一眼時間。
“跑步?現在這么晚了,你還在跑步?這樣很不安全的呀,你為什么不讓我跟你一起呢?”
“你傻啊,跑步這么私人的事,怎么可以隨便跑給別人看?”
“你這不是看過重慶森林嗎?你還說你不喜歡看電影!”
“什么重慶森林?”
“……沒什么,你注意膝蓋。”
“不用注意了,已經跑完了。”
陳青蘿坐在操場旁的臺階上,身上只穿著一件短T,完全被汗水浸濕了,渾身上下都黏糊糊的。如果她豎著將手插到胸前山脈里再拔出來,一定能掏出一窩水。
她對著電話說:“快,我要去你家。”
寧春宴說:“你來我家干嘛?”
“你家比較近。”陳青蘿說,“我剛才一直在構思一個靈感,現在腦子里裝著2萬字的小說開頭,我要趕緊把它們寫下來免得忘了,快快快,我要去伱家,你答不答應。”
“啊?啊??你節奏慢一點,我有點跟不上……”
“快點,少說兩句,書寫思維腦區和語言功能腦區是同一部分,你再多說兩句,我剛才構思好的小說就要飛走了。”
“好好好,你過來吧。我下來接你。”
寧春宴穿著小熊睡衣下樓,陳青蘿殺氣騰騰地走來,她也不敢問,也什么都不敢說,徑直帶她上了樓。
陳青蘿跟土匪似的,沖進寧春宴房間把門上了鎖,拖開凳子在她電腦前坐下,把王子虛的稿子扔到地上清空桌面,又一把將沾滿汗水的上衣脫下來扔到王子虛的稿子上,露出高高隆起的白色文胸和纖細的腰肢,將雙手放在寧春宴的鍵盤上。
寧春宴又是震驚,又敢怒不敢言,躺在床上看她創作。
陳青蘿的手速快且流暢,那已經超越了敲字的范疇,那簡直是在把裝在她腦子里的詞句向著電子計算機傾瀉,她手指快得出現了殘影,屏幕上的光標一直在移動沒有帶停的。
雖然看不到她寫了什么,但她投入的神態和瘋狂的輸入速度,就能讓人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對于作家來說,創作也是十分私人的事,是不能隨便給別人看的。看到文字背后創作者的癡狂,很難保持閱讀時的平常心。
但是陳青蘿還是旁若無人地這么做了。她已經什么都管不了了。在她的癡狂背后,寧春宴仿佛看到一個默默飲泣的靈魂。
也可能是她的錯覺。
寧春宴忍不住感嘆道:“癲婆!癲婆!”
陳青蘿壓根不理她。
她知道,她已經完全進入了心流狀態,現在哪怕地震她都不會感覺到。上次見到有人這么沉浸式地敲字,還是在梅汝成辦公室里改稿子的王子虛。
陳青蘿單調不變的輸入聲成為了最好的催眠神器,寧春宴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時時,窗外天空微微亮,陳青蘿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一邊搓揉著手指,短袖上衣回到了她身上。
寧春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寫好了?”
“還沒寫完。”陳青蘿說,“算是寫了個開頭。”
“多少字啊?”
她從陳青蘿的背后湊過去,看到右下角的字數后嚇了一跳——一萬五千多字。
“這都是你一晚上寫的?”寧春宴醒了大半。
陳青蘿點了點頭:“你幫我看一下,我瞇一會兒。”
寧春宴說:“我還沒刷牙呢。”
“刷牙重要還是我的小說重要?”
“刷牙重要。因為牙長在我自己嘴巴里。”
寧春宴刷完牙,陳青蘿很沒有形象地躺在她床上,雙眼緊閉人事不知,仿佛昏迷了一般。
她在電腦前坐下,滑動鼠標滾輪,翻到故事的最開始,慢慢往下看去。
然后她就沉進去了。
等看到故事中斷的地方,她如同從水面下浮上來般大口喘著粗氣。
這是什么?這是小說嗎?這是陳青蘿寫的?
誰人打的太極拳?誰人使的獅子吼?
陳青蘿什么時候有這等功力了?
她跳到床上,使勁搖晃陳青蘿,但陳青蘿依舊人事不知,她拍了拍她的小臉,她才悠悠醒轉,用迷茫的眼神盯著她。
“你這個打算寫多長?”
“20萬字。”陳青蘿說。
寧春宴興奮地說:“那我覺得今年的茅盾文學獎已經提前預定了呀!你是怎么突破的?照著這個開頭一直寫下去,你就不是什么才女,你是文壇大家了呀!趕緊寫完!每天寫一萬五,下個月就發表,然后來當我主編,我坐等我們雜志一飛沖天!”
她話還沒說到一半,陳青蘿就已經又睡著了。
她爬回桌前,幫忙陳青蘿把格式調好了,了打印,用曲別針夾好稿紙后,揮舞著沖出房間:
“爸!你來看一下!青蘿寫的新作開頭!”
寧冰儒剛起床,正盯著門口陌生的女鞋發愣,隨后就被女兒把稿紙塞到懷里。
“青蘿來了?什么時候來的?”
“別問了,快看!”寧春宴氣喘吁吁,“看完我們再聊!”
寧冰儒回到自己房間,找出老花鏡戴上,看完后,抬頭問道:“她打算寫多少字?”
“20萬。”
寧冰儒說:“那今年的茅盾文學獎有了呀。”
“是吧?我也覺得。”
家里門被推開了,母親提著菜進來,一邊換鞋一邊說:“青蘿是不是來了啊?我昨天就看到她鞋了,看你門關著,沒敢打擾。”
寧冰儒拿著稿子對妻子道:“你來看看青蘿的新作。”
母親盯著稿子道:“青蘿有靈感啦?等一下我先洗個手。”
她擦干手后在沙發上坐下,拿著稿子閱讀起來,讀完后,抬頭問道:“這是短篇還是長篇啊?”
“長篇,她說她打算寫20萬字。”
母親說:“那不是要奔著拿今年的茅盾文學獎去了?青蘿這孩子,進步很大啊!”
陳青蘿在床上翻了個身,緊閉的眼瞼微微顫動,嘴唇喃喃蠕動,不知在做著什么夢;青色發絲粘到臉上,短袖上衣被她睡到翻起來,露出一段雪白腰身,顯出一股妖異的美。
第二天王子虛又沒去上班。人一旦突破了自己的底線,滑坡便沒有盡頭。
現在他在自己單位是惡霸一樣的存在,就算一天兩天的沒去,應該也不會有人敢說什么。
他哼著歌,將家里的水果打包起來,準備往父親家里去一趟。去之前,他打算用稿費買些煙酒,算是對父親的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