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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歐里庇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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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世超遠遠看到梅汝成進了辦公室,喃喃道:“親娘咧,梅主任怎么來了?”

  “梅主任?”郭冉冉疑惑道。

  “梅主任你都不知道?”許世超看了她一眼,一副小姑娘你還得多練練的表情。但也沒有給她解釋的欲望。

  刁怡雯咽了口唾沫,遠遠走到辦公室門口往里看。

  她覺得,今天的事情越來越復雜了。她不知道接下來事情會怎么發展。宋應廉站到她身旁,想用身體給她增加一點勇氣,刁怡雯不動聲色地挪開了幾步。

  “我剛才都聽到了,”梅汝成說,“評優是吧?王子虛,你什么情況?沒有給你優秀,你就要罵人?你怎么如此沖動?這讓外人看了多丑?”

  茍局眼前一亮,從辦公桌那頭轉到這邊來,躬身對梅主任告狀:

  “您剛才沒聽到,他還要操我媽呢!這人簡直無組織無紀律,我剛才也是氣極了,說了點氣話。我對他肯定是要追責的,但是,我會按照正常的程序和手段。”

  梅汝成乜斜了他一眼,道:“什么?他還要操你媽了?茍應彪,你怎么帶的隊伍啊?搞得同志們怨氣這么大,我倒要聽聽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茍局忙說:“哎喲哪有天怒人怨!……唉梅主任,我在您手底下當了那么久的兵,您是我師傅啊!您還不了解我嗎?我怎么會做天怒人怨的事情呢?”

  梅汝成背著手:“喲,我可不敢當茍局長的師傅啊,茍局長在外頭都是威風八面的,那是出山猛虎,到我這里來就是鍍鍍金,我哪真敢自居師傅哦!”

  茍局滿頭大汗:“師傅,您別擠兌我了,我哪威風八面啊?您問問,我在外面,都是以您的大弟子自居的。”

  他一邊說一邊懷里掏出一根煙,孝敬似的捧到梅汝成嘴邊,梅汝成道:“我不抽這種檔次的煙。”

  茍局身形一僵,站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行了行了,你說說,你是怎么把評優的事搞得雞飛狗跳的?我聽聽。”

  茍局收起煙,整頓了一下心情:“這個王子虛,您應該聽說過他,之前沈清風在電視上說的就是他。他這個人吧,一直有點恃才傲物,我告訴他我們都是按章程來定的評優人選,他硬是不滿意,要跟我鬧。”

  梅汝成說:“王子虛參加工作幾年了?”

  茍局道:“八年了,今年是第九年。”

  梅汝成說:“他拿過幾次優秀?”

  茍局道:“一次都沒有。全是稱職。”

  梅汝成笑了笑:“八年了一個優秀都沒評過,那是該心里有氣啊。他是北理畢業的吧?名校畢業,一個優秀都拿不到?”

  茍局尷尬一笑:“評優這事吧,每年都恰好有人比他優秀那么一點,那也沒辦法啊是不?他前任領導怎么想我不知道啊,反正在我這兒,我都是公平公正公開地主持的評優工作,您不信可以看會議記錄。”

  “我不看那玩意兒。”

  梅汝成揮了揮手,伸手翻桌上的評優章程:“今年的優秀,你打算給誰?”

  茍局汗顏:“不是我打算給誰就給誰,這不還得過會討論嗎……”

  梅汝成瞪了他一眼:“別給我打伱那官腔!”

  茍局仿佛被一頭獅子給近距離瞪了,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囁嚅著說:“我們單位另一個女生……小刁。”

  他連忙把桌子上的西河文藝拿出來,翻到目錄那一頁,道:

  “梅主任您看,小刁她這孩子很優秀,年紀輕輕就在西河文藝上發了文章。您看這兒。”

  梅汝成只看了一眼,隨意道:“西河文藝上面登文章,那不是跟他們編輯部打聲招呼就能成的事?你就拿這個當考核標準?”

  “不是……”

  茍局額頭上的汗涔涔落下,低頭把西河文藝收了起來:“您看,今年的章程不是說了嗎?要評‘有實績’的年輕干部。小刁登了文章,又年輕,我覺得,應該把機會給她。”

  梅汝成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茍應彪,你膽子夠肥啊。”

  茍局有些不知所措:“什么?我怎么……”

  “我說你膽子挺大啊!”梅汝成說,回頭看劉科長,“他這么搞,回頭大領導看到評優名單,問一句‘王子虛怎么不在上面’,你說他下得來臺?”

  劉科長笑道:“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茍局長大驚:“什么意思?梅、梅主任,請您說明白點,我沒、沒懂。”

  梅汝成詫異地看著他:“你不知道?”

  接著,他又詫異地轉向王子虛:“你沒說過?”

  茍局心急如焚:“知道什么?”

  梅汝成掏出一根煙,沖劉科長一比劃:“你說。”

  劉科長簡潔明了地說:“小王上回在我們研究室緊急救場,給大領導寫了篇發言稿,連大領導都夸他寫得‘真他媽的好’,還專門打聽了他叫什么名字。話說回來,那回他寫的是漂亮,真他媽的漂亮。”

  茍局仿佛被重錘敲擊一般,呆立當場不動彈了。

  走廊上,也傳來一陣竊竊私語,如同蚊群,嗡鳴聲愈演愈烈。

  梅汝成轉頭看王子虛,不爽道:“你這么大的事兒,你不跟領導匯報一聲?你跟單位里誰都沒說?你是真愣啊你。”

  王子虛張了張嘴,沒反駁,也沒說話。

  梅汝成抽了口煙,沒有繼續批評他,而是問道:“那你現在什么想法?”

  王子虛沒說話。

  劉科長提醒道:“梅主任問你什么想法,有這個機會,你說說唄?”

  王子虛沒想法。王子虛有些恍惚。

  梅汝成和劉科長忽然閃現到此處,如同神兵天降,充滿了不真實感。放在文學藝術作品里屬于機械降神,是幾千年前古希臘劇作家歐里庇得斯的慣用伎倆,文藝復興之后就沒人用了,也就是說,過時了500年。

  要是讓尼采知道了,會痛斥這種橋段破壞了王子虛身上的整體悲劇性,屬于希臘式盲目樂觀。王子虛就應該像太陽一般燃燒自己,并且在最后的氦閃中徹底爆炸。他會像戰士一樣倒在通往自由的道路上,死后尸體上爬滿蒼蠅。

  可惜,這只是文學上的真實。現實往往不會按照尼采老人家所構想的那樣悲慘得恰到好處。實際上,劉科長早早就來單位了,手里拿著幾天前他在府辦完成的那篇發言稿。

  當時他正好看到王子虛怒氣沖沖走進茍局辦公室,臉上寫滿憤怒。走廊里連空氣都在低吟“有事要發生了”。可惜當時王子虛太憤怒,沒有注意到劉科長。

  如果當時他注意到了,劉科長就會告訴他,大領導親自點名讓他將那天的現場會形成一份新聞稿,稿頭部分他已經寫好了,王子虛只需要把發言部分潤色一下即可。

  以王子虛的性格,手頭上有了事,他就會以事情為重,埋頭先把事情做了再說,就不會有在茍局辦公室的這場爆發了。

  在王子虛說“茍應彪我操你媽”的時候,劉科長偷偷溜了,開車去把梅主任接了過來,于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這些王子虛是后來才知道的。在現在的他眼里,就是神兵天降。

  他也沒想好如何應對神兵天降。在發脾氣的那一刻他想的是,大不了辭職,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手文曖的股權,不必再為了違規煩惱。現在這情況倒是始料未及。

  “我沒想法。”王子虛說,“大不了辭職唄。”

  梅汝成聽完一愣,轉頭一臉厭惡地對茍局說:“茍應彪,你評個優能搞成這樣,要是王子虛真辭職了,你親自去大領導家里跪著去吧!我看你怎么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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