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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王府追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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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已經升起,春風帶著絲暖意。

  然而,羅明子卻覺全身發冷。

  他扭頭看了一眼,望著身后宮門緩緩關閉,不由的想起當初剛來京城。

  那時他因與李衍交好,得知了趙長生的事,上報后引起重視,玄祭司傳來調令,皇帝親自召見,委以重任,專門抽調精銳調查趙長生。

  那時候,他也算意氣風發。

  長安畢竟不是京城,他在純陽宮也比不上那些嫡傳弟子。

  若能將趙長生抓捕,可保神州社稷,也不枉多年苦修。

  誰曾想,只是窺見了冰山一角。

  越往下查,暴露的東西越是觸目驚心。

  如今,京城眼皮底下都成了妖巢,已讓他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收起心中雜緒,羅明子加快腳步前行。

  過了午門,羅明子便被宮中侍衛引至奉天門外。

  此門廣場面積遼闊,東設“體仁閣”,西設“弘義閣”,兩閣飛檐各懸十二枚青銅劍鈴,合二十四節氣之數,每當欽天監里的鐘聲響起,相應節氣的劍鈴便會震動,清除宮中晦氣。

  大宣朝皇權大過神權,宮中布置精妙也遠超各大玄門。

  此時早已下朝,偌大的廣場,就只有羅明子一人站立。

  等了許久,抱著拂塵的太監才快步走來,高聲傳旨道:

  “羅道長,陛下于謹身殿召見。”

  “有勞公公。”

  羅明子低頭回應,隨后又跟著太監從華蓋殿旁穿過。

  終于,他們來到了謹身殿。

  皇宮布置,乃是嚴格符合禮制典范。前朝后寢、左祖右社、中軸對稱。

  前朝乃政務區,之前經過的奉天門為皇帝“御門聽政”之地,門前金水河呈弓形,象征“御箭鎮邪”,五座漢白玉橋分別代表“仁、義、禮、智、信”。

  之后中軸線上有三大殿。

  奉天殿即是“奉天承運”的意思,乃皇帝登基、舉辦大朝會的區域。

  中央華蓋殿,代表玉帝華蓋護佑。

  眼前的謹身殿,則代表帝王修身立德,乃殿試和宴請藩王之地。

  但見殿頂螭吻銜劍,正是武當山所獻“真武斬妖劍”法器,以此劍為陣法核心,加上神州社稷香火,別說普通修士,就是地仙來了也會被壓制。

  羅明子剛要上臺階,就見宮門中走出一白須老道。

  白須老道衣著華麗,仙風道骨,鼻梁上架著玳瑁眼鏡,正是欽天監的監正白辰山。

  “見過前輩。”

  羅明子見狀,連忙拱手施禮。

  白辰山乃是神州數一數二的風水地師,地位不輸各大宗門教主。

  “哦,是羅師侄啊。”

  白辰山的臉色明顯有些疲倦,搖頭道:“我剛從豫州回來,向陛下稟告歷法修訂之事。”

  說著,低聲道:“陛下似乎心情不好,你當心點。”

  “多謝前輩。”

  羅明子連忙拱手致謝。

  待白辰山走后,他才抬腳進了大殿。

  但見殿內一根根朱漆立柱高聳,梁枋繪金龍和璽彩畫,地面鋪“金磚”,大殿深處有金絲楠雕鑿的蟠龍寶座,后立紫檀屏風,兩側陳設銅鶴香爐、琺瑯仙鶴燭臺。

  龍椅后方,原本懸掛著《帝鑒圖說》,講述歷代明君治國典故。

  而如今,卻換上了一幅巨大的《萬國海志圖》。

  一名黃袍老者正背對著他,觀賞地圖。

  其身形高大,只是冠冕下已是滿頭白發。

  “見過陛下!”

  羅明子不敢怠慢,恭敬拱手彎腰。

  如今的大宣皇帝名叫蕭啟玄,自小便英明神武,成年后鏟除外戚專權,又經歷了皇家內亂,千辛萬苦登上皇位,隨后便是南征北戰,整頓朝綱。

  使得已經有些頹勢的大宣,再次出現鼎盛之象。

  可以說,是實打實的明君。

  當然,脾氣也不太好,死在其手中的朝臣,不知有多少。

  “羅卿,急著進宮,查出什么了?”

  皇帝依然沒回頭,只是拿著放大鏡查看海圖。

  羅明子知道這位皇帝的脾性,不敢怠慢,連忙將事情講述了一番。

  皇帝身子一頓,緩緩轉身。

  但見其面龐瘦削似刀劈斧鑿,顴骨高聳如兩柄懸刃,眉骨隆起如臥龍,眉尾斜飛入鬢,瞳孔漆黑如點墨,望之如臨深淵,令人不敢直視。

  羅明子看了一眼,連忙低頭。

  這皇帝蕭啟玄性子剛硬霸道,雖非修士,但年輕時也是武道高手,戰場上腥風血雨經歷過的人,執掌江山多年,氣勢更加不凡。

  唯獨面色有些青白,是久病未愈的面相。

  “蟠桃會…”

  蕭啟玄將放大鏡緩緩放下,冷聲道:“歷來帝王求長生者不少,無一不弄得臭名遠揚,貧苦者求富貴,有了富貴又想長生,便讓那些心術不正的術士鉆了空子。”

  “朕都不敢想此事,他們倒好,吃起了活人,與妖魔有何不同?”

  “此事你查清楚,朕這一朝,丟不起這人…”

  聲音不急不緩,但卻殺意升騰。

  羅明子聞言,頓時放下了心。

  這位皇帝陛下,除了脾氣不好,便是好名聲。

  因為怕被人說容不下功臣和兄弟,所以對英王和蜀王多有寬待。

  因為開海,發現世界之大,又起了雄心。

  顯然,這件事已讓他起了殺心。

  畢竟“蟠桃”一事駭人聽聞,正史逃不過,民間更是不知會如何編排。

  “還有一事…”

  羅明子猶豫了一下,又將活陰差被獵殺,疑似有宗師參與的事說了出來。

  他知道,以這位陛下的性子,一旦說出,玄門之中必然生出事端。

  但若不說,又怎么對得起李衍苦心查探。

  “地仙…”

  皇帝蕭啟玄面色變得陰沉,“嗯,此事朕已知曉。”

  “此事也是那李衍查出?”

  “是,陛下。”

  “倒是名福將,問他是否愿意加入玄祭司。”

  “這…”

  羅明子有些為難,“貧道提過,李少俠說江湖粗人,不習慣入朝堂。”

  “哼,終究是江湖草莽,上不得臺面!”

  蕭啟玄擺了擺手,“查清此事,朕自有安排。”

  “是,陛下。”

  羅明子連忙拱手退下,出了大殿,后背已是濕了一片。

  而大殿內的蕭啟玄,則抬頭看向大殿外的天空,喃喃道:

  “地仙…是因人道變革,忍不住了么?”

  “人不曉天所為,天安能知人所行?”

  “來人,請諸位國師前來…”

  羅明子回到莊園后,當即將情況講述了一番。

  “那就好。”

  李衍沉聲道:“看來皇帝還不糊涂。”

  羅明子苦笑搖頭道:“我看陛下的意思,是不想此事鬧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只要抓到人,那些權貴自然有辦法處理,咱們依計行事便可。”

  “嗯。”

  李衍點頭道:“我們方才商量,發現有個好機會。”

  羅明子連忙道:“哦,說來聽聽。”

  李衍將京城圖紙取來,放在桌子上,開口道:“彌勒教京城香主,乃是五仙堂的胡媛媛,我接了她的委托,鎮殺藏在英王府的陰犯烏勒吉。”

  “因津門碼頭之事,英王府為安撫人心,想借老王妃八十大壽擺氣派,到時不少京城權貴都會去,英王府與蟠桃會不清不楚,肯定有人前去,正好由龍姐進行鑒別。”

  “我照常行事,由胡媛媛安排潛入,其他的就要道長來安排。”

  “好說,此事不難。”

  羅明子一口答應下來。

  他如今手下都是都尉司和玄祭司精銳,這種事再簡單不過。

  眾人定下計謀,李衍便先行一步返回京城,住進了胡媛媛安排的客棧。

  待到窗外暮色漸沉,街巷間也浮動著炊煙與叫賣聲。

  李衍倚在窗邊,目光掃過樓下往來行人,忽見一輛青布馬車碾過青石板,在客棧門口停下。

  車簾掀起,胡媛媛披著素色斗篷閃身而出,發間銀釵微晃,眼角胭脂如狐尾上挑。

  她身后跟著個矮胖男子,錦袍玉帶,滿臉堆笑,小心跟隨。

  “李少俠久等。”

  胡媛媛上樓后推門而入,將一枚桃符掛在門上,開口介紹道:

  “這位是慶安堂管事劉三槐,也是教中的兄弟。”

  慶安堂?

  李衍微微點頭,“有勞了。”

  他聽過慶安堂的名字,乃是京城有名的戲班。

  “見過李少俠。”

  劉三槐連忙彎腰拱手,咧嘴笑道:“早聽聞李少俠咸陽擂臺的威風!咱們慶安堂正缺您這樣的武生壓場子,英王府壽宴這出戲,定要唱個滿堂彩!”

  李衍眉頭微皺,“我可不會唱戲。”

  “您放心。”

  劉三槐笑道:“您是我請來助陣的滄州大武生王劍眉,英王府查的嚴,有個身份才好進府,到時再找個生病的由頭,便能糊弄過去。”

  胡媛媛也點頭道:“李少俠放心,三槐已打點好,戲箱夾層可藏兵刃。”

  她忽壓低嗓音,“那烏勒吉所修之法,每逢朔月必飲童女血,壽宴當晚正是時機!”

  兩日后,英王府張燈結彩,朱漆大門前車馬如龍。

  王妃的八十大壽宴會,在傍晚舉行,這些都是提前來送禮物的車隊。

  有王府管事帶著仆人挨個查看,進行清點。

  慶安堂的箱籠車馬,也緩緩駛向側門。

  側門同樣有王府侍衛把守。

  管事劉三槐點頭哈腰遞上名帖:

  “貴府定下的賀壽堂會,勞煩軍爺通融。”

  “都站好了!”

  一名疤臉校尉厲喝,帶人掀開箱籠,仔細盤查。

  李衍扮做青衣武生,抱臂倚在戲箱旁。

  他余光掃過府門,只見青磚影壁上雕著“英王破虜圖”。

  尋常人家,頂多弄些八仙過海之類的浮雕,足見英王府權勢。

  正如他們所料,王府盤查格外嚴苛。

  那些軍士將箱子打開,甚至一件件翻找。

  李衍看到后,頓時瞇起了眼睛。

  待會兒還要搜身,因此他將法器都藏在箱子暗格中,也不知能否蒙混過關。

  劉三槐見狀,心中也是一慌,連忙塞出散碎銀子,

  “武戲用的未開刃道具,您瞧這木柄,弄亂了待會兒我們不好收拾…”

  “滾開!”

  那校尉惡聲惡氣,直接將他推開。

  正要繼續盤查,卻聽得門內傳來一聲嬌笑:

  “王統領,祖母還等著看《麻姑獻壽》呢!”

  但見一名華服少女倚門而立,鬢邊金步搖輕晃,臉上滿是不耐煩。

  校尉立刻收刀賠笑:“九小姐恕罪,這就放行!”

  話雖如此,還是搜了所有人的身,才將他們放行。

  “你們快點!”

  那少女催促道:“晚上人多,我央求了祖母,提前給我們唱。”

  “郡主放心,定讓您滿意。”

  劉三槐連忙賠笑,才將這少女打發走。

  戲班子車隊穿過三重儀門,來到了中院。

  英王府的院子,面積同樣驚人,中院附近有花壇池塘,磚木戲臺就在池塘后方。

  “都識相點,莫犯了主家忌諱!”

  劉三槐訓斥一句,便拿起一捆麥秸稈,沿著戲臺拋灑。

  這是戲班子的規矩。

  戲班子是賤業,被稱為下九流,很多人都有忌諱。

  比如去別人村子演戲,不能隨便進村,更不能隨便進人家宅子,一般都是在破廟破窖中居住,這便叫“臺子搭在廟前頭,演員住在廟里頭,死后埋在廟后頭”。

  就是戲箱子壓了人家宅地,走時也必須放鞭炮,有講究的,甚至要用黑牛犁地,將宅地翻一遍,謂之凈宅。

  至于唱堂戲,也得用秸稈繞著臺子撒一圈,意思是戲子低賤,怕踩壞了地皮,害的子孫后代無法做官,走之前還要將秸稈集中起來燒毀。

  慶安堂在京城名聲不小,但到了王府,也得處處守規矩,免得引來災禍。

  李衍也跟著其他人搬箱,但來到假山前時,卻伸手一彈,將芻靈紙人彈入假山縫隙。

  待會兒,便要靠芻靈紙人探查。

  他們剛將戲臺布置好,就見對面廂房二樓內,一名名女眷涌出。

  卻是王府女眷們想提前看戲。

  按道理,這不符規矩,戲班子的人連飯都沒吃。

  但他們哪敢有半句怨言,劉三槐低聲道:“諸位受累,先唱著吧。”

  很快,鑼鼓一響,水榭戲臺便熱鬧起來。

  “瑤池開宴也——”

  隨著一聲清亮唱腔,扮作麻姑的旦角踩著云步翩然登場。

  她頭戴點翠鳳冠,身披五彩霞帔,水袖一甩如流云瀉地,指尖蘭花輕翹,活脫脫畫里走出的仙子。

  “獻蟠桃慶壽誕,祝王母福壽綿長——”

  樓上女眷們看得津津有味,而李衍卻低頭藏在戲臺后方陰暗處。

  他目光森冷,偶爾瞥向二樓。

  那里女眷旁邊,還站著一名中年書生。

  正是逃走的津門靜海幫三爺,于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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