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嗎?這便是螻蟻!”
“他們命如朝露,一輩子操心的就是吃喝拉散,和畜生沒什么不同。”
“讀過書的又怎樣?”
“他們稱頌什么青史留名,但不過都是些死人,更可笑的是,那些個愚夫愚婦也跟著祭祀,千百年香火,神州的傲氣,還不是被本座所用?”
“醒醒吧,什么人間正道,都是狗屁!”
“跟著本座出海,從此再不受這天地管束,不懼生死,豈不痛快?”
即便到現在,他還不忘勸說李衍。
畢竟從豫州前往外海,必然困難重重。
有了天官相助,很多事就能避免。
聽著這猖狂笑聲,李衍臉色也越發冰冷。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站在純粹私利角度,王玄謨的選擇或許沒錯,但卻是踩著無數人頭成就自身,李衍完全無法接受,甚至連話都懶得再說。
周圍陰氣越發濃郁,地面凝結倒戟冰刃。
視線所及處,皆是狂風與黑暗。
甚至有了陰司兵馬的氣勢。
這是陰煞地氣濃郁到極點的表現,毫不遜色一些兇地。
常人踏入其中,立刻會幻象叢生,被活生生凍死。
即便李衍,身上的雷霆也不斷被磨滅。
前行不到百米,勾魂雷索內儲存的雷罡,就又快要見底。
沒有絲毫猶豫,李衍再次猛然舉起斷塵刀。
咔嚓!
又是一道雷霆接天連地,將他渾身籠罩。
“真是個蠢貨!”
王玄謨的聲音再次響起,“本座倒要看,你還能堅持多久?”
他的語氣滿是自信。
神變法他了解不少,就是借助外力,以強大法器儲存和加持,臨時突破肉身限制,但即便用了法器,也不能如此亂來。
恐怕這小子還沒找到他,肉身便已崩潰。
事實也正是如此。
再次引來雷霆,李衍只覺五臟六腑,甚至骨髓之中,都傳來刀割般刺痛。
好似數不清的電鉆,在體內四處亂竄。
“啊——!”
這種疼痛,即便李衍也難以忍受,發出一聲痛苦嚎叫。
與此同時,也引來王玄謨的陣陣嘲笑。
見李衍如此自尋死路,王玄謨也不再理會,雙手掐訣,一次次咬破舌尖,對著身前五面黑旗噴出,并且念動法咒。
李衍不好受,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單人操控這鎮教法器,還要引發邙山地脈共振,就是他巔峰時期,也會損耗大量氣血精力,更何況現在?
每次施咒,王玄謨都只覺眼前陣陣發黑。
但天空越來越明顯的鼎狀陰云,已讓他興奮的渾身發顫。
早在北宋年間,他便已修煉有成,想著破關振興宗門,但忽然出現的鬼教教主趙長生,卻讓他有了更好的選擇。
多少年的等待,如今終于有了結果…
咚!咚!咚!
隨著陣法運轉,地脈下方傳來的震動越發響亮。
洛陽城內,陰九歌和王道玄等人,看著陣眼不斷震動,甚至出現裂縫,皆是心急如焚,卻又沒有辦法……
邙山北魏帝陵上,地面更是出現一個個巨大鼓包。
“師尊,快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周圍弟子們一再勸說,慧遠禪師也是悵然一嘆。
他望向遠處洛陽城,已經能想到,那里城毀人亡,尸橫遍野的景象。
就在這時,地脈的震動忽然停歇。
“再等等!”
慧遠禪師連忙阻止眾僧,看向下方平原地帶。
“或許,還有轉機。”
此時天空血紅,山川越發漆黑。
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平原上一道接著一道雷霆,不斷從空中落下……
事情確實出現了轉機。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鬼帝王玄謨望著不斷靠近的李衍,眼中滿是驚駭。
咔嚓!
雷光好似瘋了般,從空中一次次落下。
遠處的李衍,整個人都被雷光籠罩。
更讓王玄謨頭皮發麻的是,那恐怖的雷霆從空中落下,快接近地面時,總會分成兩股。
一股細小,被李衍吸收,兩條十幾米長的勾魂雷索,宛如雷電觸手…
而另一股則較為粗壯,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直接將前方道路陰煞之炁破開…
雙方的距離,正在急速減少。
王玄謨不知道的是,李衍此刻正處于一種奇妙狀態。
接連吸收雷霆,即便有勾魂雷索,肉身也已經破損。
他身上出現一道道樹杈狀焦痕,早已皮焦肉爛,毛孔中滲出血珠,轉眼就在雷光中瞬間氣化,蒸騰成腥紅血霧。
成都一戰中,李衍損失了一盞魂火。
如今肉身受損,大羅法身也再次進行修補。
傷痕迅速恢復,大羅法身上,正出現一道道裂縫。
而李衍,也根本顧不上心疼。
他雙目只剩白熾雷芒,視野中天地旋轉,耳中盡是尖銳蜂鳴。
但他仍死死咬著牙,任由雷霆在經絡間肆虐。
每一次雷光貫體,都似千萬鋼針順著骨髓游走。
他本能運轉“不死印法”,肌肉不斷顫動,化解雷霆。
說實話,幫助并不大。
但在這一次次淬煉中,卻終于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渾身勁道,在抵抗雷霆的過程中,隨著氣血向丹田處匯聚。
身體、精神、靈魂,在這一刻完美結合。
他終于踏入武道丹勁境界!
一旦踏入丹勁,對于身體的掌握,就已達到極限,周身混元如一,摘花飛葉皆可傷人,勁道掌控細致入微。
但更大的好處,還是能久戰。
普通的武者,無論使用何種勁力,總要搬運氣血,驅動筋骨肌肉,甚至要以特殊的呼吸法配合,在此過程中,都會造成大量消耗。
連續廝殺,更是會力竭而亡。
但丹勁高手,渾身氣血勁道匯聚,對身體的操控達到巔峰,因此損耗極小,長時間連續作戰,也面不紅,氣不喘。
歷史演義中那些鼎鼎有名的悍將,殺入敵陣不斷沖殺,幾百個回合依舊能戰,就是踏入丹勁的表現。
這一步,亦是純粹的肉身極限。
再繼續向前,便是罡勁,精神更加強大。
武道拳意,甚至能引來罡煞之炁,普通術法一擊即潰。
踏入罡勁,玄門正教也得以禮相待。
然而,李衍此時卻顧不上歡喜。
此刻他不斷接引天雷,雖說能加快速度,但恐怕靠近王玄謨后,體內的大羅法身,就又會損失一盞魂火。
重新點燃魂火,需要蘊含龐大生機的天地靈物。
從青城離開后,他至今沒有線索。
每一盞魂火,就是一條命,若有機會,自然不能浪費。
必須想個辦法,減少雷霆傷害。
成都一戰后,他有兩道神罡,給了王道玄一道,之前在秦宮假陰司,斬殺那修煉《尸柩長生術》,被“楊尸”魔氣附身的老僵尸,又得了一道。
沒有絲毫猶豫,兩道神罡盡數吸收。
勾牒之內,就只剩下大羅法器“五方羅酆旗”的靈韻。
而兩道勾魂雷索,也猛然暴漲,達到二十米長,隨著雷霆揮舞,氣勢萬鈞。
身體的傷痛,頓時減少一些。
但這些,依舊不夠。
必須減少雷霆落下的傷害。
忽然,一個念頭涌上李衍心頭。
他如今掌握了五種雷法。
一是大羅神通,勾魂雷索,可加持雷法,強橫無匹。
二是借勾牒上的天官印,召喚雷部降臨,威力最為可怕,但也限制頗多,必須接到天庭雷部的任務,找到目標,才能夠施展。
三是神變法,雷神之軀,算是常用招數。
四是《北帝陰雷掌》,并不適合這個場合。
而最后一個《天雷降魔捶》,似乎能解決如今的麻煩。
此雷法,乃武當高手玉龍子所傳,用于換取國祭神器。
傳聞是九天雷公將軍所傳,乃是一種武法。
這九天雷公將軍,便是雷部之人,最擅掌控雷霆。
李衍只是心思一轉,就毫不猶豫,念誦起了《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說玉樞寶經》: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在玉清天中,與十方諸天帝君,會于玉虛九宮之殿…
隨著經文念誦,他同時掐訣,施展《天雷降魔捶》。
或許是踏入丹勁,精神意念統一的原因,這次施展《天雷降魔捶》,他隱約感受到了天上雷霆,正與握緊的拳頭,發生共鳴。
就是現在!
李衍福至心中,猛然向前揮出一拳。
轟!咔嚓!
天雷落下,瞬間分裂成兩股。
一道被他吸收,而另一道,則裹挾著拳意砸向前方。
這,便是轉機出現的原因。
《天雷降魔錘》過于剛猛兇悍,且修煉艱難,因此武當山上也沒多少人修煉,恐怕玉龍子也想不到,李衍竟能將此法更進一步。
此刻,李衍好似真正的雷神。
每一拳,天雷都好似巨錘砸下,劈開前方道路。
這陰符宗的大陣,也再不是阻礙。
終于,李衍看到了鬼帝王玄謨。
這家伙,正盤膝坐在五面黑旗中央,狼狽且驚恐,即便地仙之軀,也已是面色蒼白,渾身染血,一幅搖搖欲墜的模樣。
看到目標,李衍徹底傾盡全力。
他腳下發力,裹著電光在地上竄出,再次施展天雷降魔錘。
與此同時,劈掛拳放長擊遠,猛然砸下。
“給我……去死!”
天雷轟鳴,從空中落下,竟隱約有拳頭形狀。
“別——!”
王玄謨大驚失色,聲音帶著一絲哀求。
但他此時正在主持大陣,且雷光之快,根本來不及反應。
只是瞬間,他附近區域便被雷光籠罩。
雷聲剛消失,便又是一股巨響。
狂風大作,地面泥土四濺,周圍陰霧翻涌,向外擴散。
這是陣法被破壞的征象。
而李衍,也終于來到陣眼附近。
但見地面已出現個大坑,冒著滾滾青煙,一具焦黑的身軀倒在旁邊,渾身皮焦肉爛,胸膛起伏,竟然還沒死。
大陣抵擋,加上地仙之軀強橫,王玄謨才沒魂飛魄散。
即便如此,他也離死不遠。
原本在乾陽殿內,就被李衍毀了肉身,借著保命牌進入地仙之軀,又連續操控大陣,遭了天雷一擊,生機徹底斷絕。
他嘴里嗆著鮮血,滿眼不甘,看著靠近的李衍。
當看到李衍身上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時,王玄謨更是有些迷茫,“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衍懶得廢話,直接拎起電光閃爍的斷塵刀。
對方已沒了《地官赦罪寶誥》,此時勾牒已再次發熱,只需召喚陰兵,就能將其打入幽冥,但李衍寧愿不要獎賞,也得除了這后患。
“慢!”
王玄謨忽然開口,“他們的組織,叫‘建木’!”
李衍眼睛微瞇,沒有說話,卻也沒有下刀。
而不用他追問,王玄謨便竹筒倒豆子般說了起來:
“建木有多少人,我不清楚,趙長生從不泄露其他人根腳,但我也查到了幾個。”
“都是誰?”
李衍終于開口詢問。
“一個叫孔晦,外號爛牘先生,曲阜孔家之人,當年曾跟著趙長生來過邙山…”
“一個叫嫘陰,在江浙那邊暗中傳教…”
“還有一個在京城,只知道也姓‘趙’,剩下的就不清楚…”
“另外,趙長生已跑去了東瀛,他們有大圖謀…”
說話間,他已氣若游絲,但卻語速極快,好像生怕說不出口。
李衍眉頭一皺,“你想干什么?”
“哈哈哈…”
王玄謨沙啞慘笑,眼中滿是怨毒,“趙長生把我當誘餌,我肯定要死,但他們也別想好過,我得不到的東西,他們也別想…”
話未說完,便已氣絕身亡。
李衍仍不放心,又揮刀刺出,將對方殘魂也打碎。
做完這些,他才抬頭看向天空。
王玄謨已死,他們也重新鎮壓了七竅鎖龍陣,但因為之前破壞,血云旋渦中央的鼎形陰云,仍舊不曾散去。
李衍眉頭緊皺,但也毫無辦法,只得先去邙山查看。
他望向周圍,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王玄謨的幾面黑色法旗,也不知是何材質,在這天雷之中,竟然沒有損毀,只是氣息低落了不少。
將其撿起后,李衍稍微感受,頓時有些驚喜。
這五面法旗陰炁極其純粹,正適合作為五方羅酆旗的容器。
只是里面還有一股股炁息,散發著香火味,正是王玄謨收攏的邙山俗神。
李衍沉思了一下,手掌忽然電光閃爍,在那寫符紋上游走。
這些俗神也是股力量,但要容納五方羅酆旗,也只能將他們放走。
該怎么處理,日后再上報城隍廟,讓他們頭疼。
隨著電弧跳躍,一道道黑煙沒入地下。
與此同時,天上的鼎狀陰云,竟開始變淡。
而在邙山之上,幾名少林僧人也是滿臉驚喜。
“師尊,豫州鼎好像被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