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中，腳印如雨點般密集涌來。
更驚人的，還是狗叫聲。
初時還很遙遠，沒等人反應過來，就密密麻麻出現在四面八方，好似被狗群包圍。
這種聲音，就是普通人都能聽到。
沙里飛聽得頭皮發麻。
“壞了，誰捅了狗窩？”
“地聽弦”岳三耳擁有耳神通，他只是稍微掐訣，想要探查，便頭暈腦脹，差點摔倒在地。
這老頭額頭冒汗，顫聲道：“快走！”
他在黃河邊上，什么東西沒見過？
鬼貓、陰犬，稍微有點靈性的動物，因為特殊環境，都可能化作邪物作祟，也處理過不少。
但像這般兇猛的，卻是生平罕見。
給他的感覺，甚至不像普通陰魂鬼物。
“諸位放心。”
李衍連忙解釋，“這是一位前輩到了，他道行高深，遠在我之上。”
眾人聽罷，這才松了口氣。
“鬼面生”司徒博看著周圍腳印，雙目精芒閃爍，有些驚疑不定道：“這不是單純的鬼物，還沾染了廟中香火之炁，是……陰兵？”
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有點不太相信。
天下間，陰兵的種類很多。
差一點的，是那些荒野游蕩的孤魂野鬼，還有戰場上的陰兵，山間的厲魄精怪殘魂…
中不溜的，則是五猖兵馬。
更狠的，是那些古老時代殘留的五方蠻兵。
再往上就是李衍的陰兵，玄門箓兵。
但無論什么種類，大多都為人形。
眼前這些，怎么全召了些狗？
他不知道的是，楊承化常年游蕩野外，加上二郎真君靈韻影響，對犬類情有獨鐘。
他的香火之力，堪稱無窮無盡，因此很奢侈的祭煉出一支靈犬大軍…
李衍沒有理會，看向前方。
本來他和楊承化約定，在青羊宮西郊茶館聯系，但出了這么大的事，對方估計也開始找他。
楊承化想找人，那是再簡單不過。
放出靈犬，就能搜遍方圓百里。
果然，遠處很快閃起火光。
星星點點，數目著實不少。
靠近后他才看清，來的不僅有楊承化，還有青城山和程家的人，甚至還有數百衛所士兵。
“見過明山子前輩。”
與熟人寒暄一番后，李衍才看向一旁越發老邁的程劍心，心情有些復雜，拱手道：
“前輩，咱們又見面了。”
“嗯，果然是后輩英才。”
程劍心撫須一笑，并未多說什么。
不是所有前輩，看見李衍都覺得是香餑餑。
這蜀中劍仙，一輩子縱橫天下，親手斬殺的天才也不知有多少，如今燈盡油枯，只想最后護著弟子們。
李衍身后機緣再多，他也懶得布局。
而且二人的傳承和道路，也完全不同。
李衍又對常天闕點頭打了個招呼，又和明山子互相詢問，將彼此情報交換。
都江堰果然出了事…
盧生一開始，就想把龍宮引入成都！
李衍若有所思，隨后才看向楊承化，面色凝重道：“前輩，他們果然拿到了面具，你是否還有印象？”
這一番話，說的稀里糊涂。
楊承化，卻明白李衍的意思。
隨著他一步步覺醒，繼承二郎真君所有香火靈韻，關于對方的記憶，也越來越多。
川主鎮壓蜀中，千百年來無數人祭祀。
知道的秘密，不知有多少。
“有些印象。”
楊承化點頭道：“當年江神大君肆虐蜀中江河，還有不少厲害邪物跟隨。”
“其中一個，那是古蜀國巫祭所化水妖，施咒害人，中咒者身上都有眼型疤痕，后來有方士不知從哪弄來面具，李冰攜帶，借大秦氣運國威，將那邪物鎮壓在龍宮水府…”
“后來，這面具應該又還了回去…”
這么一說，許多事就聯系了起來。
羌人戰敗南下，又差點被古蜀國所滅，當時一場大戰險勝，心有余悸，便將儺面鎮壓。
他們巫師傳說，用惡魔隱喻古蜀。
這鎮國神器，自然不愿歸還。
后來江神大君肆虐，羌人多年來也已融入蜀中，自然愿意借出神器鎮壓魔物。
那魔物本體是古蜀巫祭，算是一物降一物。
而狼吾，便是借助魔物殘留的妖眚之炁，將青銅儺面也變成了魔器。
想到這兒，李衍正色道：“前輩務必小心。”
楊承化微微點頭，“放心，我會離那東西遠點。”
他們說得隱晦，青城派一些人不明原因，頓時眉頭微皺，心中有些不滿。
他們與李衍第一次見面，也聽過其名聲，但如此關鍵時刻，還遮遮掩掩，著實有些不地道…
當然，他們也沒說什么。
至于明山子，則不動聲色看向二人，偶爾瞥向楊承化腰間，眼中更是驚疑不定。
這一路上，他暗中言語試探，想弄清楊承化根腳，都被對方搪塞過去。
但有些東西，卻暴露出來。
對方所用的術法，乃是用香火之力，驅動玄門秘術，他連聽都沒聽過。
還有靈犬、腰間的銀弓金丸…
甚至那長相，都和廟里的有些相似。
難不成……
明山子搖了搖腦袋，自己都覺得荒謬。
想到這兒，他拋去雜念，望著李衍詢問道：“李少俠，你說你有辦法解開陣法？”
“嗯。”
李衍提起手中青銅籃，“里面秦時龍女神魂正在凝聚，她是善神，凝聚神魂成功之后，江神大君便會徹底消散于天地。”
“解開咒法，對其并不難，但眼下能力不足，等其成形，接管龍宮水府，便可恢復成都安寧…”
李衍沒多說，明山子卻是瞬間了然，點頭道：“既是善神，那便好說，等此事結束后，青城會幫其建廟立祠，宣揚供奉。”
短短時間，二人已達成了協議。
龍女的事，算是徹底有了結果。
正如李衍所說，只要龍女成功凝形，這玄之又玄的龍宮水府，便對其輕而易舉。
他們入夢才有機會進入。
而龍女卻能直接掌管，操控其離開。
成都府的濃霧，也會散去。
“那就好！”
后方突然響起個冷肅的聲音。
但見一名都尉司千戶上前，恭敬拱手道：“重慶府都尉司趙顯達，見過李少俠。”
“是你？”
沙里飛聽到，頓時眼睛一瞪。
這趙顯達的名聲，他聽過，乃是最近崛起，屢破大案，短短時間，便和重慶府衙，號稱西南第一神捕的萬寶全齊名。
更關鍵的是，就是他首先將十二元之名放出，雖說幫他們揚名，但也惹了些麻煩。
“趙大人，久仰了。”
李衍攔住沙里飛，不再糾纏這些小事。
趙顯達也裝作不知道，恭敬拱手道：“在下聽到成都出事，便和京城八卦門董存山帶兵來援。”
“原本閭山派的幾位長老也要來，但博州楊家的人被押往京城，在下收到風聲，有不少余孽試圖營救，便請了閭山派護送離開。”
“如今衛所兵馬有近萬，我等陷入陣中，路遇百姓圍攻，不少人都被抓傷，有了中咒跡象，已然昏迷。還請李少俠出手。”
“近萬人，好說！”
李衍一聽，也是眼睛一亮。
他們面對盧生，最大的麻煩就是對方兵力，近三萬人，還有大量火器，哪怕眾人擺出拿手大陣，也難以對付。
更何況，蜀王府還有大量火器。
有了這近萬人馬，至少能拖住對方軍隊。
他不敢怠慢，在眾人帶領下，立刻往成都府而去，經過城門時才知道，雙方之前恰好錯過。
重慶府的兵馬，就駐扎在南城。
這里原本也算是達官顯貴聚集之地，不僅城隍廟在，五郡王府也在。
不過眼下城中大亂，這些富貴人家也難逃厄運，陷入癲狂沖到街上。
重慶府人馬眾多，直接將此地攻下，甚至推翻了幾堵墻，作為臨時據點。
經過五郡王府時，李衍扭頭看了一眼。
但見郡王府大門緊閉，上面貼著封條。
明山子嘆道：“我已打聽到，五郡王他們，連同其他郡王，還有城隍廟黃陵派的人，都已被那妖人抓走，關押在蜀王府中。”
“如今，怕是兇多吉少…”
“在下失約了。”
李衍微微搖頭，有些無奈。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任務失敗。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也疲于奔命，根本沒時間，將五郡王一家救出。
“非你之過。”
明山子安慰了一番，繼續前行。
沒多久，他們便到了重慶援兵駐扎點。
果然，不少士兵已經昏厥。
他們身上帶著爪痕，傷口周圍，血管如豎叉狀暴起，化作黑色紋路，在向外擴散。
正是中咒的表現。
李衍毫不猶豫，提起手中青銅籃。
隨著他心念溝通，周圍再次狂風大作。
風雪翻轉，在籃上空形成扭曲的龍卷風，隨后附近甘霖普降，帶著清涼的香火氣。
雨點落下，那些面色猙獰的士兵，表情漸漸變得平和，傷口處的異狀也逐漸消失。
“這龍女果然不凡！”
明山子看到后，頓時眼睛一亮。
他原本答應李衍，只賣人情，并未上心。
畢竟蜀中玄門歷史悠久，青羊宮甚至有老君的俗神，多一個龍女也不算什么。
沒想到，竟如此靈驗。
天降甘露，消除災劫。
這可不是普通的俗神能夠做到，若虔心供奉，說不定能興風作雨，消弭沿江水患。
不提明山子心思，將眾多士兵解咒后，趁著他們還未清醒，李衍將眾人召集起來。
“附身蜀王者，乃秦末方士盧生…”
事到如今，李衍也不再隱瞞。
他原本不想泄露九鼎之事，畢竟此物事關重大，不知會引起多少人貪欲。
但趙長生那些人，已經動手。
種種現象來看，這些潛藏妖孽的人間不少，有大羅法界的力量支持，要將九鼎全部取出。
盧生只是其中一個。
九鼎已與地脈相連，若盧生借龍宮水府將其釣出，蜀中必然地龍翻身，出現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到時死傷無數，后面連續幾年都有天災。
若九鼎全部取出，整個神州都會動蕩，大宣朝傾覆，說不定海外諸國也會趁機入侵。
“這便是九鼎出，神州陸沉……”
李衍將自己猜測講述了一番。
當然，關于大羅法界的事不敢亂說。
司徒博狠狠一拍桌子，猛然起身，咬牙道：“這些妖人，竟要毀我神州氣運，老夫就是死，也不能讓他們得逞！”
竹林六閑雖為旁門，全都是行俠仗義，意氣相投之人，聽聞此事，個個火冒三丈。
就連一向沉默的范鐵拐，眼中也滿是殺機。
青城派眾人，同樣面色陰沉。
他們沒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有妖人敢如此膽大妄為，簡直是瘋了…
趙顯達，也是臉色蒼白。
他原本只是想前來立功，卻沒想到有這么大的事，狠狠握住拳頭，壓抑著顫抖的身子，“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我這就整軍出發。”
“不急。”
李衍沉聲道：“那妖人知道我等要來，肯定早有準備，必須一擊功成。”
“我計劃分成三隊。”
“第一隊佯攻，趙千戶為首領，率領軍隊正面突襲，吸引對方兵馬，同時將此事宣揚，亂其軍心。我這兄弟武巴，有虎尊炮，用的新式火器，應該能暫時壓制對方……”
“我們已探查到通往蜀王府的地道，但他們有術士和靈犬傾聽，必然會被發現。”
“第二隊，就由呂三兄弟帶領，他熟悉密道，老沙善用火藥，還請幾位前輩派人護法，將火藥放于王宮門下，直接破門……”
“第三隊，由我帶領破對方法壇，到時宮門一開，青城派諸位便助我運行法壇…”
青城派的那名坤道眉頭一皺，“助壇之事好說，我等都會，那什么法壇要這么多人。”
他們這次來的，都是青城精銳。
作戰勇猛，精通術法。
這么多人不去進攻，卻幫他助壇，實在說不過去，這李衍不是擅用武法近戰么？
李衍也不廢話，從懷中取出塊銅符。
其年代古老，一側刻著二十四字“萬劫天書”，一面刻著十六字“追魔召役”書。
剛一拿出，兇厲之氣就直逼眾人面門。
“丙丁生鬼符？”
坤道看到，頓時大吃一驚，忽然想起了什么，“絕塵子師叔，把此物也傳給了你？”
李衍點了點頭，沉聲道：
“我要召請溫靈官，滌蕩成都魔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