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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章破五,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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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升月落,轉眼便到了初五。

  天還沒亮,剛入卯時,周員外家的仆人,便用用新扎的竹帚,清掃屋角門檻,將塵埃垃圾裝入一個碩大的布口袋。

  這玩意兒叫“五窮袋”。

  所謂“五窮”,乃智窮、學窮、命窮、交窮、志窮,源自唐代韓愈《送窮文》。

  而這個習俗,便是“破五”。

  “破五”有兩個禁忌。

  “五窮袋”也有講究,因為“正月忌扔”,所以從初一開始,所有的垃圾都會攢入五窮袋中。

  不多時,周家仆人便清掃干凈,將“五窮袋”掛上紙人,合力抬著前往街巷西南角。

  這個角落對應坤卦死門。

  按規矩,要焚燒并擲碎陶器,取“碎碎平安”之意,意味著破了“正月忌扔”的禁忌。

  周家伙計們年年如此,早已習慣。

  而這次,他們卻有些心驚膽戰,不時扭頭,望向遠處街道。

  街道的盡頭,便是大郡王府。

  初一那場戰斗,大郡王府無一人存活,整條街道布滿死尸,墻壁坍塌,兩側住戶全都跑到了親戚家避難,至今一片狼藉。

  并非他們不想回家,而是初二的時候,便有流言傳出,說老更夫半夜在這里看到了不干凈的東西,結果直接被嚇死。

  有人說,這是死去的將士陰魂。

  有人說,這是害死大郡王妖人在活動。

  總之,沒人再敢涉險回來。

  反正住在這附近的,都是達官貴人,已經有人張羅著,想要去其它地方買房。

  周員外出了名的摳門,卻是苦了他們這些仆役,天還沒亮,就得出門燒“五窮袋”。

  幾人哆哆嗦嗦,動作飛快。

  眼瞧著火焰差不多熄滅,便扭頭往回跑,隨后咣當一聲關上了大門。

  “還好還好,沒出事…”

  “瞧把你嚇得。”

  “格老子的,你不也一樣。”

  “讓我看,多半還是那些妖人,可真狠啊,殺了那么多人,連郡王府都滅了。”

  “噓,小聲點,小心老爺生氣…”

  聲音漸漸遠去。

  他們沒發現的是,對面無人大宅漆黑的屋頂之上,不知什么時候,已出現兩道身影。

  “哼,白等一晚上!”

  “罷了,消消氣,那血儺師可是發了狠,若敷衍了事,必然會拿咱們開刀。”

  “早知如此,就不該來成都…”

  二人都是盧生借蜀王府資源,這些年招攬的邪修,他們可不講什么道義,但都已被血儺師下了咒,如今想跑都跑不了…

  他們在屋頂上奔騰縱躍,沿途還遇到不少同伴,分布在各處監視,還與街上巡邏的黑翎衛互相暗號呼應。

  整個成都,已布下天羅地網。

  漆黑的街道拐角處,燒“五窮袋”的篝火星星點點,百姓照著習俗行事,絲毫沒發現,黑暗中隱藏的陣陣殺機……

  沒過多久,天色變亮。

  似乎是節氣有所改變,過了年后,就再沒下過一場雪,寒風凜冽,那些積雪也逐漸消解。

  而成都府,也逐漸蘇醒。

  對于很多商戶來說,這天比過年還重要。

  迎財神,破五窮,開門營業,又是一年辛勞。

  城東井水老街,鞭炮聲噼里啪啦響個不停,硝煙彌漫,各家都在忙著迎財神。

  “至心皈命禮,位列玄壇,金輪如意。黑虎吼時,天下妖魔皆喪膽,金鞭起處,世間邪魅悉潛形…”

  一家成衣鋪內,東南財位上擺著供桌,放滿了水果、糕點等,香燭寶蠟。

  青煙繚繞中,王道玄念著《財神經誥》。

  他特意做了易容,將兩眼角上抬,又染白了胡子,更顯得仙風道骨。

  開壇的動作,更是一板一眼。

  當然,掩藏了全部氣息。

  這個法壇也沒有任何作用。

  但在旁邊成衣鋪子老板眼中,卻越顯不凡,嘖嘖贊道:“不愧是江門來的高道,若非這燈會,還真請不到您這樣的高人。”

  “劉掌柜客氣了。”

  王道玄撫須一笑,淡淡道:“貧道行事,但求一個緣字,若非與劉掌柜有緣,多少錢也不會出手的。”

  “必然不會虧待了道長。”

  這劉掌柜聞言,臉上更是笑開了花,扭頭對伙計說道:“快,把東西搬來。”

  兩名伙計領命離去,很快便吭哧吭哧,從后院搬來了一個籮筐。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銅板,最上面還鋪了一層“喜神錢”,籮筐兩側用紅綢帶扎了花。

  王道玄眉頭微皺,“劉掌柜這是何意?”

  “道長莫誤會。”

  矮胖的劉掌柜連忙解釋道:“這是我們行當的規矩,凡商鋪開市,鳴鑼三響,啟封門板,首單交易必用銅錢結賬,取‘銅心通利’之意。”

  王道玄搖頭道:“貧道幫人祈福禳災,此俗自然知曉,貧道說的是這些‘喜神錢’。”

  “哦,這個啊。”

  劉掌柜笑道:“這是王府發下來的,鍛造之精美,老夫生平罕見,原本想收一些存著,沒想到市面上忽然多了一大批。”

  “道長莫小看,此物雖只是花錢,但用了上好的紫銅,即便不說工藝,也能換十枚銅板…”

  “貧道說的不是這個。”

  王道玄打斷了他的話,皺眉道:“有人說,此物用之不祥,掌柜的難道就不擔憂?”

  劉掌柜哈哈一笑,“道長有所不知,這可是祈福的花錢,怎會不祥,有人已打聽過了,都是混在成都府的妖人傳謠。”

  “這些個妖人,大過年的屠了郡王府滿門,如今又散播謠言,分明是心懷不軌,道長可千萬別信。”

  “原來如此…”

  王道玄也不爭辯,撫須點頭道:“貧道與劉掌柜有緣,豈會收錢。”

  “這…這怎么好意思。”

  “無妨。”

  出了成衣鋪子,看著滿街鞭炮紅屑,還有遠處舞龍舞獅的熱鬧場景,王道玄微微一嘆。

  初一大戰后,他們便與無相公子分道揚鑣。

  對方算是慘重,雖說明面上斗不過蜀王府,但也不會咽下這口氣,便發動手下,四處散播“喜神錢”的可怕。

  現在看來,效果并不太好。

  初一的那場戰斗,似乎起了反效果。

  蜀王自掌管成都以來,從不滋擾,且德高望重,府城內的百姓明顯更信任對方。

  郡王府被屠,更是讓百姓同情。

  如果說之前還對成都局勢有些害怕,如今卻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王道玄昨晚還聽到,有百姓準備用“喜神錢”包入“元寶餃”過節。

  這也是破五舊俗,說家中咬中銅錢者,便可在來年得財神眷顧。

  想到這兒,王道玄便有些無奈。

  他所見不少百姓,都已感染“喜神錢”氣息,正月十五,估計都是目標,救也救不過來。

  就在這時,周圍呼喊聲響起。

  “玄壇元帥駕祥云!”

  “黑虎金鞭破迷津!”

  “招財童子兩邊立!”

  “賜福賜財賜——吉——祥!”

  濃濃的川音,帶著長長的調子。

  這是“喝財神偈”,唱吉詞討彩頭,伙計們爭相呼喊,掌柜的也會封個大紅包。

  隨著破五之日到來,成都府再次變得熱鬧。

  王道玄將算命的長幡舉起,一邊唱著步虛詞,一邊走入人群中…

  為了應對盧生布局,李衍他們兵分兩路。

  就在正月初二那日凌晨,竹林六閑已動身離開了成都府,持李衍信物,在城外找到了青城山和程家的人,前往都江堰。

  這幫人都是高手,在成都府難以硬剛軍隊,但到了都江堰,開壇做法,突襲刺殺,樣樣都行。

  滅掉根源,盧生的計劃就沒了用。

  至于李衍等人,則繼續藏在成都府,挑撥離間,制造混亂,吸引盧生視線。

  他們同樣已化整為零。

  王道玄假扮游方道人,在市井之中打探風聲,同時尋找“喜神錢”應對之策。

  因為十五燈會,城中匯聚了不少江湖中人,金門的騙子居多,走在大街上,十步就能看到一算命的瞎子,百步就能見到圓光術士。

  王道玄也干過這個,自然學得惟妙惟肖,就連衛所巡邏的士兵,也懶得搭理他。

  道人四處游走,很快來到了九孔橋附近,裝作隨意閑逛經過,但一只老鼠已叼著符紙,通過橋底荒草中的小洞,鉆入了地下……

  老鼠速度飛快,沒多久便進入暗道。

  暗道之中,燭火幽幽。

  呂三盤膝而坐,借著微弱光芒,在一幅成都地圖上進行標注。

  一只只老鼠,從黑暗中跑來,順著他的筆鋒叫喚一陣后,便再次沒入黑暗。

  隨著老鼠不斷往來,標注線路也越發復雜。

  無相公子能和他們交換的條件,便是成都府暗道,卻沒想到,呂三的術法,已經能召喚小半個城市的老鼠,幫忙破解。

  看到王道玄傳來的信,呂三若有所思,又加了一段話,將符紙塞入老鼠口中。

  很快,老鼠便迅速鉆入地道中。

  黑暗中不知前行了多久,這老鼠才順著狹窄地洞往上爬,再出現,已來到城東暗巷中。

  成都府城東,居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加之三教九流匯聚,便形成了個古怪現象:

  外面大街很是熱鬧,茶館酒肆應有盡有,因為商戶們經常讓伙計打掃門口,所以還算干凈。

  但深入巷子里,便全是破敗民居。

  百姓建筑,大多類似土家吊腳樓,第一層養牲口,主要是雞和豬羊。

  一進巷子,便是臭氣熏天。

  老鼠速度飛快,來到一處大雜院,雖不是吊腳樓,但也養了不少雞。

  院子里,全是些精壯的漢子。

  大冷的天,有人刨木,有人雕石,手里全是各種木匠工具,干得熱火朝天。

  堂屋內,除了沙里飛,還有侯宣和一名老漢。

  “事情就是這樣。”

  侯宣搖頭道:“成都府內,倒是有個會魯班法的匠人幫,但他們常年幫蜀王干活,不敢信任。”

  “這位溫前輩,同樣是玄門匠人,但因得罪了蜀王府官員,被逼得淪落此地。”

  “那感情好。”

  沙里飛哈哈一笑,抱拳道:“咱們的事,就拜托前輩了,錢好說,絕對讓前輩滿意。”

  對面老者抽著旱煙桿子,悶聲道:“建廟好說,老夫帶弟子建了十來八個,從沒出過什么岔子,也不怕和蜀王府結仇。”

  “問題是,這成都府出不去吧…”

  這老者也是精明,早已看出風聲不對,帶著弟子們藏身于此,不惹是非。

  侯宣幫李衍找人,費盡心思才聯系上。

  就在此時,老鼠從墻角竄來,三兩下蹦到了沙里飛腿上。

  沙里飛接過后,露出個笑容,“前輩放心,后天便有個機會。”

  “正月初七,人日游草堂,成都府的一些人,想趁此時機離開成都,便動了些人脈。”

  “那天必然有亂子,正好送你們離開…”

  幾人暗中忙碌,但成都府卻已不再平靜。

  城東百香茶樓,說書人正講到姜子牙斬將封神,茶博士端著銅壺經過。

  忽然一個趔趄,沸騰開水涌出。

  一名官差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沸水一潑,慘叫聲響起,脖子后方被刺入尖錐。

  “好!”

  鄰桌老漢拍案叫好。

  滾落的辣椒油,與血跡混成一團…

  老街青樓內,走馬燈緩緩旋轉。

  幾名江湖客正摟著姑娘喝酒調笑。

  大門被一下踹開,幾名黑翎衛帶著一幫子衛所士兵,呼啦啦涌入,將幾人摁倒在地。

  “大人,冤啊…”

  “少廢話,讓你們散布謠言者在哪兒?”

  “這…小的也沒見過,只是從白馬賭坊那邊得到委托,中間人說知道的越少越好。”

  “走!”

  蜀王府一幫人立刻離開。

  沒一會兒,附近的白馬賭坊便著了大火…

  不用李衍他們挑撥,蜀王府便率先對無相公子的動了手,力求打掉所有惹事者。

  無相公子的人,自然不樂意吃虧。

  于是,城中便出現個詭異景象:

  大街上逐漸變得熱鬧,百姓們四處往來,看上去已恢復正常。

  但在那些隱秘角落,卻是一場場生死搏殺。

  至于李衍,則再次離開了成都府,從府河碼頭上找到楊承化,帶著其來到青羊宮。

  原先的青羊宮,此時會十分熱鬧,還有各種巫道結合的“財神儺舞”,引得百姓紛紛前來。

  而如今,卻冷清的嚇人。

  “前輩,能不能行?”

  李衍一邊詢問,一邊死死盯著青羊宮。

  如今,他唯有一點弄不清楚。

  這些老道,事成后會得到什么,竟引得這些江湖老前輩,全都自甘墮落?

  他有預感,或許與九鼎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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