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李衍眼睛一亮,望向西側宮殿群。
勾牒有了感應,無論陰犯還是天庭逃犯,此刻肯定就在蜀王府中。
下面那兩個“鬼戲班”的高手,動手不一定能迅速拿下,而且動靜太大,還會引來其他麻煩,甚至讓蜀王警惕,改變計劃。
總之,得不償失。
但若有陰犯,就完全值得一試。
李衍迫不及待想要前去探查,但尷尬的事發生了,扮做“鐘馗”的司徒千帶了五只小鬼,分散各處隱蔽守衛。
其中一只就在他前方,且極不安分,腦袋不自然抽搐,身子動來動去,竟在他身前三尺之地停下,傻乎乎趴在那里。
李衍遁術雖強,還有外壇八將加持,龍蛇牌遮掩,但也不可能徹底遁入虛空。
一旦亂動,這小鬼多半會生出感應。
就在李衍猶豫之時,勾牒的感應竟越來越強,變得十分滾燙。
這種情況,還是頭一次出現。
添加了玉配件的勾牒,感應能力增強,不僅能感受到更多東西,范圍擴大,還能提示方位。
那人,正在往這個地方來!
李衍按捺住心中激動,收斂氣息等待。
很快,周圍便出現異常。
這座東宮小院四周,忽然升起淡淡白霧,隨后五面小旗騰空而起,落在屋檐之上。
五面旗皆是黑底繡金,密密麻麻,四面繡著四相神獸,還有一枚繡著密密麻麻經文。
罡煞之氣繚繞,竟將此地氣息全部隔絕。
這是什么級別的法器!
李衍瞇起了眼睛,心中微凜。
法旗在玄門中,地位十分重要,簡單劃分有四種功能:
號令鬼神,調兵遣將,“執旗以號萬神,揮幡而召群真”……
鎮壓邪祟,結界護壇,“立五方真文幡,以攝制魔精”…
引導亡魂,渡化幽冥,“揚幡樹幟,照幽冥而開光明之路”……
凝聚罡炁,行法媒介,“揮旗布炁,雷火隨行”……
雖有諸多變化,但基本不離此四法。
如攝魂幡,便是引導亡魂,號令鬼神。
這旗幡有五面,繡著四相與符書,乃典型的五方旗制式,但卻強橫的驚人。
借罡煞之炁騰空,他諸多法器都無法做到,唯有芻靈紙人因為輕薄,可御陰風飄行。
可以飛的法旗,絕非一般貨色。
而且,還沒引動蜀王府陣法。
使用的手段,他也看不懂。
就在李衍震驚時,整個宮殿所在的院子,已被隔絕,朦朦朧朧,一切都好似籠罩在濃霧中。
這種感覺,李衍很熟悉。
每次龍女托夢,都是如此。
難不成,他們都已陷入夢中?
如此異象,自然驚動了“鬼戲班”二人。
“咿咿呀呀”
五名“小鬼”猛然竄出,空中翻了個筋斗,在地上滾動卸力,好似動物一般手腳爬行。
但剛靠近門口,他們就像受了驚的猴子,渾身顫抖,發出怪叫向后退。
宮殿大門,被猛然推開。
一紅一白兩道身影飛射而出。
紅的是“鐘馗”,此刻卻陰氣森森。
白的是孝衣花旦,流云水袖似毒蛇伸縮。
“呦沒曾想,這深宮之中還藏著高手…”
孝衣花旦,正是“鬼戲班”白泣紅。
她捂著嘴嫣然一笑,兩眼卻流出了鮮血,瞳孔之中,更是多了一抹瘋狂的殺機。
這孝衣花旦,說來身世也是可憐。
其出身貧苦,很小便被賣給病癆鬼沖喜,成婚夜丈夫暴斃,被宗族指為妖星浸豬籠。
雖然僥幸沒死,但只剩半條命,被川北陰戲班主撈起,借冥婚邪法,換得半人半鬼之軀。
資質驚艷,卻落下了瘋病根。
有絕對實力,能控制場面,尚且穩定,一旦壓力過大,便會癲狂。
甚至收留她的戲班,也被屠戮一空。
自此,就成了個隨時爆炸的火藥桶。
感受到院外威脅,白泣紅立刻有些不穩定。
“莫亂來!”
扮成鐘馗的司徒千一聲提醒,隨后對著門衛拱手道:“不知是哪條道上的朋友,王府之中布陣,是敵是友,不妨現身告知。”
話音未落,院門濃霧中,便出現一道身影。
看模樣,是小太監打扮,低著頭看不清面龐。
躲在斗拱后的李衍,此刻懷里勾牒異常滾燙,他毫不猶豫,心神沉入其中,周圍霧氣翻騰。
只是一個呼吸,李衍便再次睜眼。
他已確定來者身份。
正是那一縷真魂私自下凡,吸收江神大君龍魂復生的天庭逃犯“李文淵”!
果然藏在蜀王府中!
李衍心中激動,卻不敢輕舉妄動。
對方即便投胎轉世,修行沒多長時間,但畢竟是個下凡的仙人,在凡間爬到巔峰的存在。
使用的術法和法器,他都看不懂。
直接出手,毫無把握。
只能用天官令召天雷轟擊。
但召天雷,比召請陰兵還麻煩。
若被發現,他連召喚的時間都沒有。
同樣不敢輕舉妄動的,還有“鬼戲班”二人。
孝衣花旦已不動聲色試探過,但拼盡全力用神通探查,也看不出對方深淺,反倒弄得自己七竅流血,宛如厲鬼。
看著周圍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小鬼,司徒千眼中越發警惕,恭敬拱手道:“前輩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終于,霧氣中傳來個冷漠的聲音。
“他給你們什么報酬?”
司徒千眼神微凝,“前輩是說蜀王?”
“嗯。”
“兩萬兩,另有蜀王府寶庫秘藏若干。”
司徒千很老實的回道。
“他在騙你們。”
霧氣中的身影冷聲道:“如今的蜀王府,銀子有,但寶庫已快要搬空,里面的靈材法器,都被送往了都江堰。”
司徒千聽罷,有些不可置信道:“蜀王府寶庫,天下聞名,怎么可能用完?”
“那要看做什么。”
濃霧中的身影淡淡道:“他早已不是蜀王,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的東西,根本不是蜀王府這些破銅爛鐵能比。”
“你們可以不信,自己查便是…”
話音未落,周圍忽然掀起狂風。
好似夢境破碎,又瞬間風停霧散。
院內眾人,只覺如夢初醒。
再看周圍一片漆黑,透過院門,甚至能看到遠處巡邏的士兵。
好似方才的一切,根本沒發生。
“怎么看?”
孝衣花旦用手絹擦去血淚。
司徒千若有所思道:“蜀王給了銀子,說事后才給東西,此人深夜提醒,不懷好意,但多半是真。”
“他說蜀王已不是蜀王…”
“多半已被附了身!巴代扎那老東西,多半知道些什么,否則不會如此忠心。”
“蜀王既然沒準備給東西,到時肯定會對咱們下手,說不定還想著要咱們當替死鬼。”
“那咱們走?”
“先裝作不知,看看到時如何安排。”
“都江堰,多半是說龍宮水府,我倒很好奇,什么寶貝值得費這么勁…”
二人一番低語后,便迅速離開。
很快,周圍就一片寂靜。
一縷輕風吹過,李衍也縱身落下,順著墻角陰暗處,離開了后宮。
他速度飛快,腦中也飛速旋轉。
今晚聽到的消息,著實有些震撼。
蜀王不再是蜀王,難不成已被那盧生奪了舍,所以才害怕前往宗廟祭祀…
諸多亂麻,也漸漸理清。
盧生和趙長生,都是一個神秘組織的人,來到蜀王府后,不知用什么言語,蠱惑了蜀王…
他們還借釋放江神大君龍魂的機會,接引下凡仙人“李文淵”,應該有共同目的…
但趙長生走后,盧生似乎已與那“李文淵”決裂,所以拜龍教才隱匿鄉野,行動也和蜀王府產生了沖突,同時派人進入五郡王府…
他們,究竟是因何事起了沖突?
李衍思索間,已回到承運殿。
此時已是深夜,殿前正舉行儺舞驅邪。
但見數百松明火把,自金水橋次第燃起。
裹著獸皮衣,頭戴儺面的儺師們,口含烈酒,噴向火堆,頓時火焰竄起三丈高,映照城樓積雪。
年邁老巫搖動綴滿骨鈴的法杖。
頭戴儺面的軍士們繞火疾奔。
周圍還有童子齊聲高唱:
“一盞火把照天門,兩盞火把掃瘟神—!”
此番場面著實震撼,引得達官顯貴爭相觀望,還有人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光線昏暗,人群雜亂,竟沒人發現李衍已然回來,裝作無事,從后面擠了過來。
明山子最先有所感應,連忙扭頭。
李衍則回了個口語,“回去再說。”
五郡王也看到了他們的動作,但更關注的,還是那位大郡王,眼中滿是疑惑。
火把驅邪儀式結束,已到了半夜。
在掌印太監和侍衛們的指引下,各位郡王郡主,以及成都官員,全都離開了蜀王府。
眾人馬不停蹄,回到了郡王府。
“可曾發現什么?”
剛進入前廳,明山子就連忙詢問。
與此同時,收到消息的沙里飛等人,也紛紛來到了前廳。
看到李衍,沙里飛當即沉聲道:“衍小哥,我們在城里聽到件大事。”
“不急。”
李衍沉聲道:“咱們一個個說。”
說罷,看向蕭景洪,“王爺,那大郡王回來后,可有什么不對?”
“確實有問題。”
蕭景洪沉聲道:“大哥的性子,我很清楚,心里藏不住事,若得了王妃支持,必然得意忘形,若沒有,直接就會憤然離開。”
“但他只是說母慈子孝,證實父王病重,連挖苦我都忘了,肯定不對勁。”
“嗯。”
李衍沉聲道:“他已中了魘咒,可知‘鬼戲班’,就有兩名妖人藏身蜀王府…”
他說了大部分,只隱去下凡仙人。
畢竟此事太過駭人,胡亂泄露,說不定會引發什么后果。
“父王已被害了?!”
蕭景洪猛然起身,臉色陰晴不定,喃喃道:“怪不得,這些年對我越發冷淡…”
“鬼教趙長生!”
明山子同樣滿眼震撼,咬牙道:“京城已傳來消息,讓各地搜查此妖人行蹤,掌教也特意吩咐過…”
“十年了,此人布局竟如此之深。”
說罷,咬牙道:“此事不可大意,郡王千萬別亂來,貧道這就回青城山搬救兵。”
“鬧不好,成都府怕是有大亂,援兵未至,諸位暫且按兵不動。”
沙里飛也連忙開口道:“我們今日前往碼頭,聽到一件事,西南戰事已經平定,楊家的余孽正被押往成都,說要從這里前往京城。”
李衍沉聲道:“多半是御史布局。”
“無妨。”
明山子沉聲道:“蜀王既然已經被害,定不定罪已無關緊要,到時我青城山會作證。”
“蕩平成都妖霧,便是郡王即位之時。”
“諸位,保重。”
“前輩保重。”
明山子顯然很急,交代一番后便連夜離開了王府。
李衍也和沙里飛等人,回到竹林小筑。
“今日可順利?”
剛回到房內,李衍便讓王道玄祭起“如意寶珠”,沉聲詢問。
“還行。”
沙里飛將房間內一片帆布掀起,下面是整齊的兩個木箱子,特意用了油紙包裹。
“成都府衙的人很好說話,我們拿著你的令牌,八卦門的弟子上來幫忙,多弄了些火藥…”
“茗香閣也去了,那位前輩還在養傷,聽他說,剩下幾位估計過年后就會趕到…”
“江湖上最大的消息,便是蜀王舉辦的那場比武,來了很多玄門中人…”
李衍此時也隱約有所猜測,沉聲道:“蜀王多半已被盧生奪舍,弄這場比武就是掩飾,讓一些人能夠進來。”
“比武定在十五,那天肯定會有大事。”
“十五…”
王道玄聽罷,若有所思撫須道:“龍女聚香火,也是在十五,不知有何用意。”
“如今成都府妖人匯聚,若有青城山前來支援,還好說,但萬一出事,怕是難以兼顧。”
“不急。”
李衍沉思了一下,“這些天,我繼續打聽情報,盡量弄清楚那些妖人計劃。”
“老沙,你負責聯絡侯宣,安排那日儀式的人手,盡量萬無一失。”
說罷,面色凝重道:“諸位,這次怕是要鬧大,有什么厲害玩意兒,就全拿出來吧。”
眾人紛紛點頭,皆滿臉肅容。
自闖蕩江湖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復雜的情況,各方勢力犬牙交錯,必有一番殊死搏斗。
不知不覺,窗外又飄起了鹽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