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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望江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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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寧城外,望江樓。

  “望江樓”這名字很普通,神州大地無論南北,只要有江的地方,往往就會有這么一座“望江樓”。

  但叫這名字的,通常又不普通。

  畢竟窮老百姓,又長期住在江邊,沒人閑著想要坐在樓上,看那日復一日的江景。

  所以叫“望江樓”,就意味著貴!

  遂寧縣這座,乃前朝大興年間興建,因為大興代宋,還保留著宋時風格。

  木式結構,高聳挺拔,穩重而又不失靈動,分中央主樓與兩旁側樓。

  主樓高達四層,面闊三間,進深四椽,明間中開一門,頓顯莊重而大氣。

  側樓各高兩層,面闊一間半,各辟一門,與中央主體相得益彰,宛如寶塔形。

  其造型,更是獨具匠心。

  中央主樓攢尖頂,側樓廡殿頂,下檐歇山頂,飛檐斗拱凌空舒展。

  此樓位于遂寧城外,涪江旁,往西可看到對面的廣德寺,往東則能看到靈泉寺,兩尊菩薩一前一后護佑,可謂是風水福地。

  此樓有個特點,因為當時出資建造的豪商,最喜三國,所以中間木雕,幾乎全是三國故事。

  桃園三結義,占了大半篇幅。

  因此,這里又被道上稱為“義氣樓”。

  蜀中江湖道上的前輩,很多人的夢想,就是將來能在這里金盆洗手,最后風光一回。

  神拳會將地址選在這里,可見其重視。

  但此刻,鄒少海的心,卻在滴血。

  “又花了多少銀子?”

  “臨時全包,還有打發其他客人的錢,零零總總算下來,差不多萬兩…”

  弟子連忙上前匯報。

  “我…”

  鄒少海連忙喝了口茶,平心靜氣。

  他原本想著,包下望江樓一層,將這件事處理妥當,讓神拳會和火龍拳揚名,倒也合算。

  誰能想到,事情又起了變化。

  “師傅。”

  旁邊弟子苦笑道:“那李衍雖叫了黃陵、點易、青牛、哥老會的人,但事出倉促,來的都是普通弟子或長老,沒必要吧。”

  “你懂什么!”

  鄒少海瞥了一眼,“黃陵背后是青城、點易、青牛背后是程家,哥老會是地頭蛇,還有閭山這過江龍,哪一個都不好應付。”

  “神拳會支了這攤子,就得辦得漂亮,讓雙方心服口服,將來說話才能頂用。”

  “包下整棟樓,一是讓人挑不出理,笑話我神拳會小氣,二則是防止有人搗亂。”

  說罷,嘆了口氣,“虎子,你記住,在這江湖上想說話硬氣,除了拳頭和刀子,還要有銀子。”

  “那些個長老就是吃了這虧,看人程家,哪一次不是把事辦得漂漂亮亮?”

  “摳門還想當老大,回去吃奶吧…”

  “師傅英明。”

  名叫虎子的徒弟連忙點頭。

  而鄒少海又喝了口茶,淡淡開口道:“魯關呢,有沒有發現跟其他人接觸?”

  魯關也是他弟子,且正是那日李衍一行人剛進遂寧,便攔在路上挑釁的漢子,事后回去,又是一通挑撥離間。

  鄒少海什么人,能耐下性子修煉到罡勁,又被推為蜀中神拳會首領,無論資質還是心計,都非常人。

  正因為打聽過李衍品性,才攬下這事。

  當即,就發現不對勁,抓著其他弟子逼問,立刻知道了事情原委。

  這也是他次日親自上門的原因。

  神拳會是要借此事揚名,可沒想著跟李衍他們打生打死,所以才有了“瑞福宅”外那場戲。

  雙方心照不宣,都知道要干什么。

  當然,鄒少海也沒放過魯關,一頓責罰后,命其在家中閉門思過,暗中還派人監視。

  名叫虎子的徒弟見狀,低聲道:“師傅,您懷疑魯師兄他有問題,不會吧…”

  “哼!”

  鄒少海冷聲道:“蜀中如今暗流涌動,西南正邪之戰剛罷,又鬧起了拜龍教,還有蜀王府也有點不對勁。”

  “若是不長眼,遲早給人當替死鬼,要想火中取栗,招子就必須放亮點。”

  “魯關平日里一向穩重,且一直說自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跟李衍又沒仇,做下此事,定有原因。”

  “總之,讓人看緊點!”

  “是,師傅!”

  就在二人談話時,忽然有弟子快步進門,拱手道:“師傅,已經出城了,兩柱香內就能到!”

  “好,開門,迎客!”

  鄒少海一聲令下,起身抖了抖袍子,闊步推門而出。

  他包了整座望江樓,實際能用到的,也不過一層,因此將地點改成最高樓,自己則在三樓占了個房間獨自看景。

  噔噔噔下到一樓,這里已坐滿不少人。

  “鄒會長。”

  “鄒會長。”

  “見過鄒前輩。”

  沿途之人,無不紛紛起身相迎。

  提到蜀中江湖,繞不開青城峨眉,但蜀中江湖廣袤,也不止他們幾家,其他人總要吃飯。

  因此,神拳會就成了這些小門小戶,抱團取暖的地方,這些年暗中發展,甚至“八葉”中一些不想受峨眉掌控的,也加入進來。

  這次,他們可謂精兵強將齊出。

  來的人,要么是掌門,要么是頂梁柱。

  除此之外,還有幾家苦主弟子。

  他們滿臉悲憤,皆披麻戴孝。

  鄒少海先是抱了抱拳,隨后面色嚴肅,看著眾人沉聲道:“今日之事,有我一力決斷,不可自作主張,諸位可答應?”

  這話他已問過,如今又重提一遍。

  畢竟處理這種事,最怕的不是對手,而是自己人在背后搗亂捅刀子,到時平不了事不說,只會淪為笑柄。

  “全憑會長做主!”

  “我們都聽前輩的。”

  眾人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自然齊聲允諾。

  “好!”

  鄒少海微微點頭,“江湖有規矩,原來皆是客,別人已送了帖子,咱們就不能失了禮數,隨我出去相迎!”

  說罷,一群人烏壓壓地出了望江樓。

  望江樓地勢較高,有一百零八層臺階連著官道,又分為三段,每層三十六階。

  此刻,每層臺階兩側,基本都站著兩名神拳會弟子,后一段持雙劍、中間持關刀、前面持長矛。

  鏘鏘鏘!

  隨著他們走下臺階,兩側弟子立刻兵器相交,形成一座兵刃拱橋,刀光劍影,煞氣十足。

  眾人也不在意,就等在官道之上。

  沒過多久,遠處就走來一行人。

  除了李衍他們,還有身著不同衣衫的幾批人。

  這跟在左邊的,正是洛家之人,皆身著華麗蜀錦,打著洛字旗,為首的是洛君安…

  跟在右邊的,則是一名紅頭法師,帶了三名弟子,法旗招展,赫然寫著“閭山”二字…

  點易派,全是一襲儒袍,卻頭戴陰陽冠,代表他們同修儒道兩門,領隊的正是崔慫…

  青牛觀,則是一幫年輕道人,為首的正是后輩最出色弟子,靈豐子…

  哥老會,則來了幾名老漢,全是黑棉袍、白纏頭、紅腰帶,腰后別著旱煙桿子…

  至于李衍他們,也打出了旗號,由武巴扛著一面大纛,上繡日月星辰與祥云,寫著“十二元辰”四字。

  所謂“蔓兒”,多是由別人稱呼,自己哪怕叫什么“天王”、“金剛”,都只是笑話。

  既然無意中闖出了“十二元辰”的名號,那么李衍干脆決定,今后便以“十二元辰”之名闖蕩江湖。

  相隔不到三米時,李衍揮手讓隊伍停了下來。

  雙方皆面色冷肅,互相打量。

  李衍看了看上面的刀槍劍林,冷笑一聲開口道:“今日并非拜山,我等遠道而來,你們就如此待客?”

  鄒少海淡淡一瞥,“客從何來?”

  李衍回道:“自然是江河湖海。”

  “既是江湖人,可知江湖根本?”

  “莫說江湖無根本,從頭一二說根生。角哀伯桃為首領,雪山推衣傳至今。歷觀春秋有明論,蹇叔百生賈先生……”

  “好!既是江湖朋友,自然要以禮相待,老夫這里茶是蒙山茶,壺內涌泉花。”

  “錯了,我說茶是三江水,隨帶五湖賓,都是同路人,何必講根生。”

  “說的在理,請!”

  鄒少海微微點頭,抬手命眾人讓開。

  然而,臺階上的兵刃卻依舊架著。

  李衍之前看到,早已心中有數,微微拱手道:“三哥出世秉性剛,大吼三聲斷當陽,雖然無計安天下,駭退雄兵曹阿瞞!”

  嘩啦!

  三十六桿長矛整齊撤去。

  “二哥臨陣威名揚,青龍一舞震沙場,千里走關騎志強,單刀赴會懾群雄!”

  嘩啦!

  三十六把關刀撤去。

  “大哥劉備志氣昂,仁德之名傳四方,興復漢室心不滅,英雄豪氣永流芳!”

  “好!”

  鄒少海拱手道:“桃園之中生死同,江湖義氣貫長空。請!”

  只是瞬間,就好像已經化干戈為玉帛,面帶笑容,將眾人請入望江樓。

  這些個東西,都是江湖老玩意兒。

  說實話,能跑來盤道的,沒一個不會說,如果真是空子,連面都見不到。

  但有些東西就是這樣。

  有了儀式感,方顯正規。

  鄒少海擺下這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的陣勢,既是說明江湖義氣,也是點明規矩。

  今日雙方恩怨,就要在此了結,事后不得反悔。

  在鄒少海邀請下,眾人一起登上望江樓最高處,四周窗戶都已打開,雖說冷了些,但也有層寓意:叫八面來風。

  一般來說,這玩意兒都有個章程。

  神拳會撐場子,讓雙方劃下道,說明如何了結恩怨,隨后再上酒上菜,將此事劃過。

  頂樓之上,已擺下不少椅子。

  雙方面對面,前后皆有三排,好似楚河漢界,針鋒相對,中間還有一片空地。

  各派為首之人坐在最前面。

  剩下的,則按輩分坐在后面,至于弟子一類,只能撐著大旗,站著助威。

  李衍和鄒少海,自然坐在最中間。

  雙方雖冷眼相對,其實心里都門清。

  鄒少海嚴格來算,是江湖前輩,但擺出這種陣勢,分明是把李衍提到了同等位置。

  看似氣勢洶洶,實則給足了面子。

  而李衍也心中有數,他就是配合演戲,了結一些雜事,也讓蜀中江湖不丟面子。

  鄒少海喝了口茶,隨后看向身后,沉聲道:“今日有冤申冤,有仇報仇,我神拳會替你們撐腰,但功夫再高,高不過個‘理’字,凡事都要講規矩。”

  “誰先上?”

  此話一出,立刻有名年輕道人拱手,面色陰沉走了出來,死死盯著李衍,“貧道普庵院沐飛云,師尊覃萬培,可是死于你手?”

  李衍點頭道:“正是。”

  “哈哈哈!”

  道人滿臉悲憤,“奸賊果然猖狂,師尊乃我普庵院法主,這仇,我等誓死…”

  “急什么?”

  李衍淡淡一瞥,“這件事,你們師尊早有安排,有封遺書讓我轉交,看完之后再說。”

  說罷,從懷中取出覃萬培臨死前寫下的血書,揮手一抖,飛了出去。

  那道人接過后,一邊看,一邊滿眼熱淚,顫聲道:“師尊,弟子,弟子不孝啊…”

  “飛云道長,可否讓我一觀?”

  鄒少海有些好奇,接過來后看了一遍,微微一嘆,“我與覃道長也有交情,確實是他手筆。”

  “道長遺言,是要徹底揭過此事,他知道自己一死,必有人說要報仇換取法主之位,乃是毀門滅派之舉。”

  “若你們爭氣,覃道長又何須替人賣命,卷入這些是非之中?”

  “飛云道長,你怎么看?”

  道人死死握著血書,又看了面色冷漠的李衍一眼,終于變得頹喪,“我等就依師尊遺言,將此事揭過。”

  說罷,拱了拱手,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李衍看到后,暗自搖頭。

  果然,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師。

  覃老道知道,這些弟子沒那狠心,也沒那能力報仇,反倒會因此引發內亂,或成為別人的刀。

  留下血書遺言,算是保了門派火苗。

  “我父親可不會留血書!”

  鄒少海后方,忽然傳來一聲大吼。

  但見一名披麻戴孝的少年縱身而出,扛著碩大鐵槍,在地上狠狠一頓。

  這少年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個猛將胚子,兩眼圓瞪咬牙道:“蓮花教,王堃。”

  “我父王韓,可是死于你手!”

  李衍端起茶杯,平靜喝了一口,“五溪鎮外,光明正大比武,生死之斗,怎么著,這也要報仇?”

  閭山教的紅頭法師,見狀也冷笑道:“什么光明正大,明明因利而動,且比武生死,各安天命。”

  “如果都這么玩兒,還講什么江湖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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