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夜幕下,一行人穿梭在山道中。
鹽幫的漢子們手持利刃,雖冷風迎面呼嘯,但胸中卻有一團火,個個興奮至極。
自從被排擠到這鬼地方,他們已憋屈太久。
誰都不敢惹,受了氣也得挨著。
但村里家家戶戶搭靈堂,哪還有退路?
想到這兒,眾人不由得看向前方。
只見李衍持刀而行,明明只是走路,卻宛如縮地成寸,始終領先眾人。
沙里飛緊隨其后,武巴扛著王道玄飛奔。
至于呂三,早已提前離開探路。
根本無需太多交流,配合之默契,早讓一旁的馮老海暗自吃驚。
他雖說年少成名,中年踏入化勁,憑借一手五郎八卦棍,在蜀中江湖也是排得上號的人物。
但時至今日,早已年邁,氣血衰弱,根本難以長時間夜行,被幾個后輩子弟抬在滑竿上。
養足精力,關鍵時刻出手。
有李衍等人相助,初戰告捷,報仇雪恨或許也不是問題,但這老頭臉上卻毫無高興之色。
就算這次劫難能順利渡過…
那下次呢?
他已年邁,沒了幾天活頭。
但手底下這幫后輩呢…
想到這兒,馮老海看向前面的李衍等人,眼中若有所思,隨后變得深沉。
一聲鷹啼,振翅破空聲傳來。
李衍停下腳步,看也不看,抬手往空中一抄。就將掉落的竹筒握在手中。
上面是一幅簡易圖,畫了山川地勢、他們所處位置,以及目標所在地。
干得好!
李衍心中一聲暗贊。
鷹隼的高空視野,加上呂三神通,簡直是天作之合,他路上將前世一些想法說出,呂三也是一點就通。
有了此物,不知方便多少。
他仔細查看地圖,眉頭一皺,轉身遞給身后的王道玄,“道長看看,這地方似乎有點不對。”
王道玄接過,點起火把。
他一邊看,一邊用手指比比畫畫,若有所思道:“來龍帶殺,峻峭險碧,丑惡粗雄,露骨帶石…確實有點不對,像是殺龍地!”
沙里飛一摸腦袋,“殺虎口我知道,哪里宰過老虎就以此命名,莫非那里殺過龍?”
王道玄搖頭道:“殺龍地,是龍脈一種,兇邪萬分,陽人不可居,陰人不可葬,否則必有禍殃。”
說著,面色凝重看向遠處,“這種兇煞之地,不比鬼羌寨子差。”
“都小心點,里面肯定有布置!”
看出蹊蹺后,眾人當即放慢速度。
他們一路小心前行,但奇怪的是,對方明明知道要來,卻并未設伏阻攔。
來到山腳下,呂三也帶著小白狐從密林中鉆出,搖頭道:“從這兒到山上,都沒人。”
“山里有個寨子,煞氣極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看上去一個人都沒有。”
李衍一聲冷哼,“想借地利,哪有這好事,待會兒用火攻,把他們都逼出來!”
其他人也覺得主意不錯,立刻上山。
翻過一道山崗,拜龍教的寨子映入眼簾。
正如王道玄所說,這地方一看就是個窮兇極惡之地,巖石裸露,到處都是截斷的溝壑,地上枯草雜亂,樹木怪異猙獰。
一座座石砌大宅矗立其中。
這些宅子也很是古怪,四四方方,沒有窗戶,大門細窄狹長,看上去和墳墓差不多。
遠遠望去,至少有十幾座。錯落有致,明顯擺了某種風水陣法,還有一條漆黑惡臭溪流,從山上流下,環繞貫穿整個村子。
“活人住陰宅,殺龍醞死氣…”
王道玄看得心驚肉跳,眉頭緊皺道:“這幫人在逆亂陰陽,火攻怕是沒用。”
李衍聞言,扭頭伸手一揮。
鹽幫的漢子們早已準備好,紛紛彎弓搭箭,將火箭點燃后,直接射出。
咻咻咻!
一道道火雨破空落入村中。
他們的目標,自然是那些古怪大宅。
李衍以為王道玄的意思,是那些大宅不好點燃,誰知火箭還在空中,就有怪風吹起。
“吼!”
風聲呼嘯,像是有什么野獸在嘶吼。
那些火箭也瞬間被撲滅,甚至在空中打著旋,歪七豎八,灑落在各處。
“貧道明白了!”
王道玄眼睛一瞪,失聲驚呼。
他連忙扭頭,看向馮老海,急聲道:“你們村那個瘋子,平日里總說什么?”
“說是碰到了‘夜龍王’。”
“那就沒錯!”
王道玄面色凝重,拿出羅盤仔細查看,但見上面指針歪歪斜斜,有時忽然不動,有時飛速旋轉。
來回走了幾圈后,王道玄一把將羅盤塞入懷中,沉聲道:“貧道知道他們在干什么了。”
李衍眉頭一皺,“道長,請細說。”
王道玄沉聲道:“你可曾記得,咱們在重慶府外龍王廟內所見,被霍蛟奴役的龍王。”
“當然記得。”
李衍問道:“里面的也一樣?”
那件事,給他的印象也很深。
霍蛟本為龍王廟祝,卻奴役龍王做事。
從來只聽說走岔道的邪神,暗中奴役百姓,這反過來還是頭一回見。
但若有江神大君參與,也就不再稀奇。
這位是上古水神,統領蜀地水族,這些后來供奉的龍王,連當其孫子都沒資格。
“怕是更厲害!你們先等等…”
王道玄忽然想到了什么,連忙轉身,從武巴身后的行囊中,取出一本冊子,借著火光翻閱。
鹽幫的漢子們面面相覷。
他們還是頭一回碰到這種事。
這正打著呢,怎么就翻上書了?
李衍心中卻是有所猜測。
這是他們從霍蛟那兒找到的秘籍。
霍蛟之前傳承,叫“四公教”,指的是供奉四瀆龍王,原本也是玄門正教,唐時興盛,后來逐漸沒落。
關鍵的是,這秘籍之上記載了各路龍王名號,很多為唐時冊封,如今名字已少為人知。
無論對方想干什么。
只要知道了名號,就能直接做法對付。
“找到了!”
沒多久,王道玄便翻開其中一頁,沉聲道:“這個應該是川河水府龍王,掌管蜀地涪江、沱江幾條江河。”
沙里飛疑惑道:“道長,你怎么猜到的?”
王道玄搖頭道:“這里乃殺龍地,他們又建宅擾亂陰陽,分明是要將龍王煉成傀儡。”
“朝廷冊封可不是亂來,那是要享國運祭祀的,大唐雖已覆滅,但品級放在那兒。”
“費這么大功夫,只有川河水府龍王,才值得他們這樣做,一旦煉成,便能暗中統御禍害蜀地水神。”
他們這些話,聽得馮老海滿頭問號。
他雖對這神神鬼鬼的不清楚,但也知道是大麻煩,連忙詢問道:“道長,可有妙法?”
“那是自然有。”
王道玄連忙讓武巴放下行囊,取出各色法器,又找了個地炁凝結之處,設下法壇。
“人心難測,鬼神難欺。”
王道玄眼中也閃過一絲殺意,沉聲道:“這些俗神,從冊封的那刻起,便是為了護佑一方。”
“即便大唐覆滅,數百年香火愿力,豈是邪術能夠抹殺,我們只需推一把,重新喚醒龍王,這些人便會自食其果!”
說罷,扭頭看向眾人,“貧道有一篇《龍王寶誥》,寫下來交給你們,待會兒做法時,全都誠心祈禱念誦。”
李衍仔細聆聽,隱約有所感悟。
這些俗神,說白了都是因人心而起,香火愿力凝結,時間長了,逐漸顯出不凡。
就像是桃子,外面腐爛,內核不變。
只要推一把,說不定就有奇跡發生。
亦如當時霍蛟奴役的那龍王,稍微脫困,哪怕灰飛煙滅,也要拉著霍蛟。
布置好法壇,王道玄又看向李衍幾人,“待會兒貧道做法,村中必有異象。”
“那些人察覺不對,定會出來阻攔。”
“道長放心!”
李衍擺了擺手,幾人立刻圍在法壇外。
王道玄這是要他們護法。
不知對方有多少人,所以他們也很謹慎。
李衍和武巴,守在最前面。
二人都是近戰高手,且互相彌補。
呂三和沙里飛,則守在法壇旁。
他們都有遠攻手段,功夫也不錯,既能守護王道玄,也能給李衍提供支持。
這就是李衍敢大張旗鼓現身的原因。
幾個兄弟會合,碰到什么情況都不怵。
王道玄點燃寶燭,揮舞金錢劍,口噴噀水,開啟法壇,隨后取出一道黃表紙。
三折兩折,就疊成了一座神牌。
狼毫蘸滿朱砂墨,龍王神名一氣呵成。
而王道玄猶豫了一下,又在旁邊放上了草人和幾根金屬小箭,以防不測。
萬一龍王醒不了,就只能用七箭秘咒。
做好一切準備后,王道玄才將金錢劍一翻,在那龍神牌位上,正三圈,反三圈,繞了幾下。
隨后,他閉目低頭,左手持劍,右手一下一下敲著木魚,同時開口道:
“志心皈命禮,海灌為宮,瑤島接祉,天潢之苗裔,蒼茫之令辟,職秉三天,敕旨統馭百靈…”
這便是《龍王寶誥》,用于祭祀龍王。
鹽幫的人見狀,也連忙念誦。
他們剛開始念的不熟練,聲音參差不齊,但來回幾次后,也就漸漸變得統一。
這些鹽幫漢子,也算是在水上討飯吃,平日對龍王爺就恭敬,念誦起來自然十分誠心。
近百人匯聚,聲音越發洪亮。
“吼——!”
原本漆黑村子里,再次狂風大作,但聲音卻好似穿過孔隙,變成野獸嘶吼聲。
很快,村子里就黑霧翻涌,好像有一條巨物在上下翻騰,卷起滿地灰塵石子。
“大膽!”
一個憤怒的聲音,從古怪宅子里響起。
“快出去,殺了他們!”
鐺鐺鐺!
伴著銅鑼敲擊聲,那些古怪的宅子,忽然院門大開,一道道身影沖了出來。
他們之中,人員極其復雜。
沖在最前面的,既有僧道,也有滿臉刀疤的刀客,面色陰鷙的婦人,身手都不錯。
后面的,大多都是普通村民打扮,拎著刀槍和火器,裝備不錯,但看模樣只是練過幾日拳腳。
從那些大宅到村外,還有段距離。
王道玄理都不理,只是一心舉行法事。
隨著《龍王寶誥》念誦,法壇香火杳杳,竟好似被風吹動一般,環繞著龍神牌位旋轉。
而風中野獸嘶吼聲,也逐漸產生變化。
“吼——!”
“吼——!”
“昂——!”
起初是野獸,后來已有龍鳴之音。
被這些人奴役禍害的俗神,終于得到喘息之機,直接展開報復。
霎時間,村中狂風吹得更加猛烈。
那些功夫不濟的普通教徒,直接倒了霉,狂風迷眼,道路都分不清。
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狂風卷來的巨石砸翻。
至于前方高手,則是怒氣沖沖,輕松躲過飛石,向著李衍他們沖來。
“嘿嘿!”
武巴猙獰一笑,拎著斧頭,壓低身子。
左手撐地,有點像野獸撲擊前的姿態。
地面碎石四濺,整個人瞬間消失。
武巴的神通和天賦,全在一身腱子肉上,雖然只是暗勁,但力道之驚人,化勁也扛不住。
對方最先沖來的是兩名漢子。
一人持刀,一人持槍。
他們只是眼一花,就看到武巴迅速越近。
“來的好!”
那持槍的一抖槍桿,槍頭立刻分出三道影子。
他這練的是子午槍,源自少林,卻在江南一帶流行,抬手便是一招鳳凰三點頭。
這招,他用的再順手不過。
武巴若是不躲,會被直接扎中眼睛,若是閃躲,他緊接著就能來一招“槍里藏人”,直接側身游擊,要其小命。
然而身后,卻傳來近乎提醒聲。
“蠢貨,快退!”
這使槍的漢子還沒反應過來,耳邊便聽的鎖鏈嘩啦啦作響,身子一僵,無法動彈。
沖來的武巴順手一斧,直接將其分尸。
卻是李衍用了精妙步法,藏在武巴背后,靠近后,根本看不到。
這一招,他看太玄正教玩過,用來與武巴配合,再合適不過。
嘩啦啦!
李衍并不急著出手,而是行走在武巴身后,兩道勾魂鎖上下翻飛,有誰敢靠近,直接將其定住。
在他幫助下,武巴幾乎不用考慮防守,好似虎入羊群,一斧一個,劈得滿地碎尸。
“先退!先退!”
那些人也算高手,但也沒見過這種蠻橫不講理的打法,慌忙往后退。
一時間,僅靠著李衍和武巴,就把一幫人死死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