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翻涌,一具具尸體浮上河面。
  黑魚幫的幫眾,都已嚇破了膽。
  以往,只有他們在水下逞兇。
  將人拖入水底,看著他們在絕望和恐懼中,不斷嗆水,直到淹死,會讓這些水匪莫名有股興奮感。
  尤其是那些所謂的江湖高手。
  被鐵網掛鉤纏住,一身功夫發揮不出來,拼命掙扎,渾身血肉模糊,最終不甘而死。
  更是這些水匪行走江湖的談資。
  但輪到自己,他們終于知道了這種恐懼。
  無論游的多快,無論水性多好,都根本逃不了。
  而李衍也總算知道了,霍角為何能憑借“龍蛇牌”成為排教首領,甚至敢自稱龍王。
  有了此物,再施展水遁,簡直如虎添翼。
  他此刻好似化身水神,黑魚幫水匪的性命,全在他一念之間,生殺予奪。
  若道行再高些,學了相應的術法,便能和那些妖物一樣,在水中興風作浪,掀翻船只。
  面對這些水匪,他也懶得留手。
  能殺就殺,出手毫不留情。
  眾匪之中,唯有那“黑蛟”還有些手段。
  他并非術士,卻有秘傳的江湖手段,自小全身涂抹特殊油膏,在水中氣息更長,速度更快。
  發現不對的同時,此人轉身就逃。
  他本以為拋下手底弟兄們,就能逃脫升天,但沒游出去多遠,便覺下半身一痛,兩條腿齊膝被斬斷。
  水下潛泳,全憑兩腿發力。
  這雙腿一斷,“黑蛟”立刻如斷翅飛鳥,失去平衡,身子翻滾,在血水中撲騰。
  他水下也能視物,只覺眼前一花,已隱約看到一雙冷漠的眼睛。
  還來不及求饒,便脖子一痛,失去了意識。
  這一下,黑魚幫水匪也算是徹底覆滅。
  他們在沱江上,也算是兇名赫赫。
  但江湖便是這樣,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別管之前有多威風,惹到不該惹的人,也是一個都活不下來。
  甚至,沒人知道他們死于何人之手。
  附近的江湖道上,也會多出一些荒誕傳言。
  李衍自然不在乎,甚至不知道此人姓名,砍掉其腦袋后,便身子一抖,在水下如利箭般穿梭,直奔那些水匪貨船而去。
  貨船上,正是方才那名華服中年。
  看到血水染紅江面,他早已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操控貨船離開。
  可惜的,此人明顯平日里養尊處優慣了,或許知道怎么操船,但卻不熟練。
  手忙腳亂,急的滿頭是汗。
  嘩啦啦!
  水花四濺,李衍破水而出,一抖袖袍,穩穩站在了船板上。
  瞧著李衍冷漠眼神,這中年人二話不說,直接跪倒在地,“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的只是路人,與此事無關。”
  李衍淡淡道:“杜家人?”
  中年人身子一僵,不敢再說話。
  李衍心中更加肯定,沉聲道:“看來,你知道我是誰,而且瞧著也想活命…”
  “想活!想活!”
  聽到李衍這話,中年人連忙點頭。
  李衍扭頭看了看,見老管家洛安正指揮人拔出鐵鎖,一時半會兒過不來,便直接詢問道:“我只想知道,你們杜家為何要害我?”
  中年人聽到,頓時猶豫。
  李衍冷笑道:“看來你還沒那么想活。”
  “我已知道了你們杜家,家大業大的,就不信找不出一個想活的。”
  那中年人臉一苦,連忙拱手道:“李少俠,在下與您素味平生,也無仇怨,也不想得罪您。”
  “此事與我無關,是老族長親自下的命令,至于他老人家為何要如此,在下實在不知。”
  “原來是個糊涂鬼。”
  李衍聞言嗤笑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來找我的麻煩,還孤身一人,莫不是被人擺了一道?”
  此話一出,中年男子臉色立刻變得難看。
  他這次受命前來,確實有很多蹊蹺。
  護衛們全都被派出干其他事,跟來的一位族中才俊,整日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什么…
  還有,那小子背后是三房的人…
  李衍不知道,自己一番話,已讓此人浮想聯翩,且越想越害怕。
  見其臉色陰晴不定,李衍又加了把火,“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當個糊涂鬼吧,只是黃泉路上可得問清楚,自己的仇人究竟是誰!”
  說罷,斷塵刀猛然一抬。
  “他們在資陽!”
  中年人連忙開口,咬牙道:“他們說,洛家請了強援,必須將吳玉清拖住,宜賓那邊另有計劃,絕不能讓其歸家。”
  吳玉清,便是船上那位夫人。
  聽老管家洛安說,十年前蜀中大疫,洛家的幾位長輩全都去世。
  前些年,又被人針對暗算,身為家長的洛清輝氣得中了風,癱在床上。
  危急時刻,這夫人吳玉清站了出來,漸漸穩住陣腳,也得了人心。
  就等兒子成年后,將家長之位讓出。
  現在看來,又是一起針對洛家的陰謀。
  當然,李衍對這些沒興趣,而是繼續逼問中年人,關于杜家,尤其是其族長的情報。
  這中年人叫杜平,乃是杜家二房嫡長子,雖無法繼承家業,但也是族中重要人物,負責前往各地賣酒。
  買酒的,免不了和客棧酒樓打關系。
  因此,他結交了一幫三教九流。
  而杜家內部的情況,也很復雜。
  他們是瀘州最大的酒商,實力在整個川蜀也位列頭名,但高墻大院內,少不了明爭暗斗。
  李衍對這些并不在意。
  他更關注的是,這杜家老族長,竟已活了百歲,依舊精氣神足,且每年都會離奇消失一段時間。
  怎么看,都覺得是個陰犯。
  但據杜平所言,這老族長從未顯過武功術法。
  從來只有活陰差找陰犯。
  這老東西,肯定藏著不小秘密。
  看來,另外一批人才是知情者…
  想到這兒,李衍直接開口道:“你先跟著,到了資陽,指出那些人,自會幫你出氣。”
  “是,謝過李少俠。”
  杜平緩緩起身,面帶愁容。
  他知道,李衍是要讓他背叛杜家。
  無論什么原因,都沒有回頭路。
  這萬一失敗……
  就在他沉思之時,洛家老管家洛安,已帶人將畫舫行駛到附近。
  “杜平,原來是你!”
  見李衍帶著此人上船,老管家洛安頓時滿臉憤怒,眼中殺機四溢。
  “先饒他一命。”
  李衍沉聲道:“這次你洛家能否脫離劫難,全看此人配不配合。”
  杜平聞言,臉色更苦。
  老管家洛安也明白了李衍意思,不再多說,而是恭敬拱手道:“李少俠,夫人醒了,想要見你。”
  “嗯。”
  李衍點了點頭,跟著老管家進船閣。
  但他剛踏過船閣門檻,便心中一動,忽然扭頭,看向兩側高山。
  “李少俠,你發現了什么?”
  “方才似乎有人窺視,都小心點…”
  李衍并未抬頭,只是低聲提醒了一句,便闊步走入船閣中…
  “他回去了。”
  遠處山坡后方,妖艷女子沉聲道。
  此女看模樣早已年過三十,卻依舊身姿婀娜,穿著素雅,容貌艷麗。
  這是故意造成的反差,更加吸引人。
  她叫金翠蓮,名字普通,身份卻不一般。
  江湖燕門,種類也很駁雜。
  有金燕子,走的是前線搭橋,買賣情報的路線,雖寄身青樓,但勢力不小,黑白兩道都吃得開。
  有彩燕子,利用女色騙人,大多是走單幫的,也有母女二人共同行騙。
  而名聲最差的,便是“妖黑”和“風火黑”。
  “妖黑”大多是年輕女性,或拐賣四五歲小孩,讓孩子迷路啼哭,隨后假裝孩子母親上門,施展騙術或替賊人踩點。
  二是利用美麗清秀女子,混入大戶人家留宿,隨后里應外合騙錢偷盜。
  “風火黑”,也是同樣手法,但卻是軟進硬出,隨后伙同賊人殺人劫貨。
  這金翠蓮,便是成都府赫赫有名的妖黑首領,手底下一堆女子替她斂財。
  因為惹到了人,才入蜀王府避難。
  但見她手中掐訣,一雙眼睛瞳孔發黑,下方景象好似近在眼前,甚至能根據嘴型讀懂話語。
  李衍背身入船閣,所以她并未看到什么。
  旁邊一名老道則搖頭道:“此子不好對付啊,水遁之法玄妙,還在江上,怕是咱們一動手,就能水遁離開,抓也抓不到。”
  “還有那罡令,更是麻煩…”
  老道叫覃萬培,乃蜀中普庵院法主,為人謹慎,這次只想跟在屁股后應付差事。
  “諸位!”
  一聲冷哼,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正是那位火槍隊親軍首領。
  他面色陰沉,看著眾人開口道:“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王爺要你們將東西取回來,還要殺了這小子,此事就必須辦成!”
  金翠蓮和覃萬培聽到,臉色都變得難看。
  他們二人,麾下弟子眾多,平日里也都是一呼百應的主,并非什么善茬。
  若蜀王如此訓斥,倒也罷了。
  一個小小親軍首領,哪來的資格!
  倒是一旁的“鬼花臉”,見狀突然打起了圓場,“覃道長也是怕任務失敗,我等都不好向王爺交待,諸位莫傷了和氣。”
  說著,看向覃萬培,“道友乃蜀中普庵院法主,不如設壇請來天雷,趁著今晚偷襲,將那李衍直接斬殺。”
  覃萬培一聽,氣樂了,“道友也不是外行,怎說得出這種話?”
  普庵法有佛門普庵法與道門普庵法之分。
  二門皆有獨立體系,如今相互融合,又夾雜了蜀地巫法,所以普庵法教中既有和尚,也有道士。
  而道門普庵,最出名的便是雷法與咒法。
  覃萬培生氣,是因為雷法的苛刻。
  那是要請奏上裱,還必須天時地利人和,才能順利用出。
  別說覃萬培愿不愿意消耗祖壇神符,就是想,也不可能立刻從遂寧召弟子前來。
  “鬼花臉”見狀搖頭道:“既如此,道長用咒法拖住他可好?只要將其拖住,這便火槍隊發動,他根本沒機會用遁術。”
  說著,又看向火槍隊首領,“大人,這里可是荒郊水道,不會被人發現,您總不會推辭吧?”
  他說這話,陷阱極其巧妙。
  先故意提雷法,知道覃萬培會拒絕,再提出用咒法,對方就沒理由,再躲在后方看戲。
  對火槍隊首領,也是同樣手法。
  五鳳溪古鎮,沒有開火,如果現在還是拒絕,那就怎么也說不過去。
  覃萬培也是老江湖,一聽就知道自己上了當,暗罵一聲后,開口道:“那小子有‘如意寶珠’遮掩,必須取隨身之物,才能施咒。”
  火槍隊首領,則冷冷道:“你們能拖住人,我這邊自然會下令開火。”
  “好!”
  “鬼花臉”點頭道:“我親自動手,取得那小子的指甲頭發,剩下的便交由二位。”
  覃萬培無奈道:“能拿到再說吧。”
  火槍隊首領,則沉默點頭贊成。
  “好!”
  “鬼花臉”看了看江上畫舫,眼中殺機涌動,“我知道前面有個荒棄老村,就在那里設伏!”
  “見過夫人。”
  李衍微微抬手。
  但見船閣內,一名白衣婦人已從床上躺起,但面色慘白,喝個藥,都要繡娘幫忙。
  正是洛家如今家主吳玉清。
  其腦袋上還纏著白布,有隱隱血絲滲出。
  李衍心中暗笑,知曉了原因。
  應該是方才,畫舫急停顛簸,讓其從船上掉了下來,磕破了腦袋,但也隨之恢復清醒。
  “多謝李少俠了。”
  吳玉清雖模樣凄慘,但言語依舊端莊,“讓李少俠操勞,實在是逼不得已,還望恕罪。”
  “應該的。”
  李衍微微拱手,說出心中疑惑,“我與夫人素不相識,為何你堅信我會相助?”
  吳玉清猶豫了一下,揮手讓眾人退下,這才開口道:“實不相瞞,自少俠在鄂州,我便已注意到你。”
  李衍心中一凜,“這是為何?”
  他可不會認為,這婦人是瞧自己順眼。
  吳玉清也沒隱瞞,面色凝重道:“實不相瞞,我出身血傳玉皇派,家師也是活陰差。”
  “哦?”
  李衍來了興趣,“法教之人成為活陰差,倒少見的很,不知那位前輩現在哪里?”
  “家師死了。”
  吳玉清眼中閃過一絲哀傷,“他臨走時,最后的消息,便是說發現了鬼教妖人。”
  “我懷疑,便是那杜家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