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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喧囂走馬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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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細雨蒙蒙,遠山似水墨暈染。

  重慶府城西南數十里外,地勢變得平坦,草木縫隙中,能見到獨特的紫紅色砂泥巖。

  放眼望去,一片遼闊。

  隱有山村煙雨中,好似來到了江南。

  “諸位老爺,前頭就是沙平里。”

  乞丐劉三身上裹著繃帶藥膏,點頭哈腰道:“此地遠比不上磁器口繁華,但這些年也陸續遷來不少百姓,穿過沙平里順著官道走,天黑前就能到走馬鎮。”

  他拄著拐杖,半只腳懸空,好似鐵拐李。

  那些惡丐下手太狠,即便王道玄醫治及時,讓其撿回一條命,但也落下了殘疾。

  “多謝。”

  李衍點了點頭,就帶頭向前走。

  這劉三也算講義氣,差點被打死,也沒泄露他們底細,李衍雖贊賞,卻不會過多打交道。

  沙里飛卻不一樣,示意李衍等人先走,隨后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正是當時劉三被搶走的一千兩。

  “大爺,這是做啥子…”

  劉三連忙擺手,“事沒辦成,還連累你們救我,大恩難報,哪能再拿錢。”

  “拿著吧!”

  沙里飛一把將銀票塞入其懷中,低聲道:“拿著這錢,做點小買賣。”

  “我已和萬寶全打過招呼,有事可找他幫忙,沒人再敢欺負你。”

  乞丐劉三握著銀票,眼睛有些發紅,“大爺,您為啥子對我這么好?”

  “廢什么話!”

  沙里飛瞪眼罵了一句,隨后略微沉默,開口道:“實不相瞞,我也當過一陣子乞丐,也差點被人打死,當時跟你差不多。”

  乞丐劉三眼中滿是崇拜,“大爺你果然不是凡人,小的沒資格追隨左右,但將來肯定混出個名堂,不給您丟臉!”

  “你腦子被驢踢了?”

  沙里飛罵道:“都成了瘸子,混什么江湖!”

  乞丐劉三嘿嘿笑道:“以前還真想著回鄉種田,但經過這一遭,算是白撿條命。”

  “不怕您笑話,當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若能活下來,今后再也不這么窩囊了。”

  “您也做過乞丐,現在不照樣風光么?”

  “算了算了,隨你去死!”

  沙里飛也懶得再說,隨即拍了拍劉三肩膀,嘆道:“人各有命,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

  他也是有感而發。

  本以為有了新式火器,便能揚眉吐氣,但面對霍角那怪物時,再次感受到無力。

  功夫一般,沒有神通,他比那些普通士兵好不到哪兒去。

  說罷,沙里飛便轉身離開。

  身后乞丐劉三終于忍不住詢問道:“大爺,可否留下姓名?”

  沙里飛隨意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看著其逐漸遠去的身影,乞丐劉三艱難地跪了下來,恭敬磕了三個頭。

  起身后,抹去臉上泥漿,他隨手一彈,泥漿中的小石子,便飛射而出,正好落在旁邊花朵中心。

  從生死邊緣走一遭后,乞丐劉三就感覺到了異樣,自己的反應、感覺、身體靈敏度,都在飛速提升。

  他偶爾聽過這個,名叫身神通。

  摸著懷里銀票,看向遠處霧中的重慶城,他心中好像有團火焰在升騰……

  頭戴儺面,身披寬袍,雨霧中打傘前行。

  隊伍穿過田間地壟,百姓無不恭敬拱手,尊敬中帶著一絲恐懼,遠遠避開。

  重慶府事了,雙方各打十五大板。

  有快馬從荔枝古道那邊傳信,朝廷新派的巡撫,已經在路上,且攜帶虎符軍令。

  原因很簡單,西南戰事又有進展,朝廷大軍已攻入黔州,沿途斬殺數名土司,又派人安撫百姓。

  改土歸流大計,照常進行。

  播州楊家雖負隅頑抗,但朝廷大軍新式火器運用,已越來越熟練,呈現摧枯拉朽之勢。

  土司城堅固,一炮下去就能攻破。

  土司兵馬擅長山地作戰,但工部墨家已將魯班木鵲修復,派了術士上空盤旋,什么埋伏都沒用,新式火藥包丟下,頓時死傷一片。

  誰都知道,播州楊家扛不了多久。

  但其中也有麻煩,那些逃亡的土司,帶著手下人馬落草為寇,隱藏于大山之中,甚至進入蜀中,劫掠沿江貨船。

  他們人員分散,徹底沒了顧忌,淪為流寇,偶爾還會焚燒村莊,奸淫擄掠,已成隱患。

  因此新任重慶巡撫,還帶著剿匪的任務。

  誰都知道,這是皇帝的警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重慶府既不屬于蜀王,也不是開海派能夠染指。

  而這一番下來,獲利的只有兩家。

  一是都尉司,不再當縮頭烏龜,四處出擊,鎮壓附近江湖勢力,威名漸顯。

  二就是峨眉一脈。

  按照李衍的條件,他們的消息被遮掩,斬殺妖人的功勞,也被萬寶全和城隍廟、都尉司平分。

  兩方勢力回縮,重慶府出現空檔,峨眉也不再怕麻煩,派出大批人馬支援。

  丹鶴子這廟祝,終于名副其實。

  李衍他們,自然也有好處。

  一是繳獲的戰利品,無論“龍蛇牌”,還是霍角與那位杜公子的私藏秘籍,都被他們取走。

  二是蜀王府勢力老實了許多,找他們麻煩的鹽幫陸九、都尉司劉乾,已全部命喪黃泉。

  蜀王府沉寂,也顧不上追查“如意寶珠”。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小心謹慎,繼續扮做“陽戲”班子趕路。

  一路上,基本沒人敢滋擾。

  臨近黃昏時,終于到了目的地。

  但見遠處山勢變得陡峭,天色昏暗,雨霧綿綿,一座古鎮矗立在山崗之上,燈火輝煌。

  “那就是走馬鎮吧。”

  沙里飛打著雨傘,掀起儺面,嘖嘖搖頭道:“走馬鎮,神州沒有一百,也有幾十。”

  “我也見過幾個,但像這般熱鬧的,還是頭一回見。”

  李衍早已將地圖背下,同樣點頭道:“此地原本是驛站,乃重慶前往成都驛道入口,一腳踏三縣,往來客商都會經過此地。”

  “但讓此地出名的,卻是其他。”

  “這座走馬鎮,從古時就有往來客商歇腳時,講述各地故事和鄉野怪談,逐漸出了名。”

  “后來又有江湖評、團、調、柳四門中人匯聚于此,或采風收集故事,或撂地畫鍋賣藝,或在客棧支臺,一到夜晚就熱鬧的很…”

  說到這兒,李衍忽然想起那位神秘的梨園老前輩,搖頭道:“市井多奇人,說不定有高手隱藏,咱們休息兩天,打聽消息即可,莫要惹事。”

  眼見天色已黑,眾人加快腳步。

  來到山崗坡道,同樣看到其他趕路的商隊,一副急匆匆的模樣。

  “路上又遲了,客棧怕是沒了位置。”

  “掌柜的,今兒個咋這么熱鬧?”

  “唉,走馬鎮就是這樣,渝州附近那些個閑人公子,都跑到這里來消遣,他們出手闊綽,弄的客棧價錢也不停漲。”

  “找個車馬店湊合一晚吧…”

  聽著這些商隊交談,李衍等人面面相覷。

  客棧之中,車馬店算是最低級,都是趕大車的車夫,睡的也是大通鋪。

  環境不用說,光味道就難以忍受。

  白家的女子們都愛干凈,李衍覺醒嗅神通后,挑剔的毛病更多,吃喝住都講究。

  因此,哪怕多花錢也要住上好客棧。

  如今又下著雨,難不成真要搭帳篷露宿?

  “走吧,先看看再說?”

  李衍微微搖頭,帶隊伍繼續前行。

  許是通商要道的原因,往來商隊眾多,且四通八達,即便來了土匪也防不住,所以這走馬古鎮并無城墻環繞。

  這座古鎮年頭不小,占地面積更大,且能看到幾棵巨大古樹,樹冠蒼翠茂密,遮掩下方建筑。

  街道全是青石板堆疊,當初應該費了不少功夫,但車來車往,數百年風雨,早已參差不齊,甚至壓出了車轍痕跡。

  秋雨綿綿,積出大小水坑。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大小客棧,茶樓酒肆,燈火輝煌,快板和唱戲聲匯成一團,吆喝聲不斷。

  街道兩側,也有搭著帳篷的野食小店,雨霧中蒸氣騰騰,食客眾多。

  “店家,還有房間嗎?”

  “客官抱歉,早滿了。”

  “這里也滿了?”

  “客官您來遲了,三天后才有空,您若想住,我給您留著…”

  果然,沙里飛一路問過,客棧全部爆滿。

  又問了一個店小二后,他忍不住抱怨道:“這里可是驛道,怎么連客棧都住不上?”

  “客官您有所不知。”

  店小二也不生氣,點頭哈腰道:“這兩日,評門的兩幫人斗法,手段盡出,壓箱底的玩意兒全往外掏。”

  “往來客商可不會錯過,哪怕耽擱兩日也要聽個過癮,就連重慶府的一些公子,也都提前打了招呼,將房間訂走。”

  “說個評書而已,用得著嗎?”

  沙里飛有些無語。

  店小二驚訝道:“您不知道,是‘李鐵嘴’和‘快板劉’,這二位是各有所長,即便到了成都府,也是一票難求啊。”

  李鐵嘴…

  李衍聽到后,若有所思。

  在萬州時,崔慫曾跟他提過,蜀中奇人“灰袍癲僧”托夢讓他鏟除邪祟。

  “灰袍癲僧”乃唐時奇人,還是邢和璞弟子。

  就連邢和璞自己也承認,“灰袍癲僧”占卜之術更加厲害,千萬不可招惹。

  邢和璞得到了王禪老祖藏經林,知曉一些關于大羅法界的天地隱秘,“灰袍癲僧”應該也是。

  李衍來到走馬鎮,不僅因為這里是通往成都的要道,也是想打聽一些消息。

  據點易派的崔慫說,他便是在走馬鎮,從李鐵嘴口中,得知了“灰袍癲僧”的故事。

  這個“李鐵嘴”,便是李衍目標之一。

  想到這兒,李衍接過話茬,開口道:“確實不能錯過,敢問我們想住店,還能找哪家?”

  店小二雖然態度好,但顯然也被問煩了,笑著開口道:“地方肯定有,就怕諸位住不進去,有錢也不行。”

  沙里飛樂了,“你倒是說說,我看什么地方,咱爺們兒花錢也住不進去!”

  店小二指了指北面,“城北有走馬驛,雖說朝廷要改革,商人也能住,但走馬驛可不缺錢,除非您有朝廷公文。”

  李衍一行人的打扮,一看就是走江湖的陽戲班子,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朝廷公文。

  沙里飛不耐煩道:“還有啥?”

  店小二心中一突,知道自己語氣不好,連忙點頭道:“諸位見諒,這剩下兩個也不好住。”

  “一個是城東孫家大院,既是鹽幫豪商,也是江湖名宿,為人四海,若是道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上門后食宿全包,還會送些盤纏…”

  “另一個就是城南會館,不僅是謝氏宗祠,也是晉州會館,只接待往來晉州商人。”

  “嘿,巧了!”

  沙里飛一樂,“我們還真能住進去!”

  晉州會館,面積并不大,看模樣只是三進三院,并且是典型的晉州建筑。

  高墻、大院、小窗,大門一關,土石堆砌,就是一座堡壘,能夠抵擋土匪入侵。

  此時晉州會館大門半開,兩盞碩大的紅燈籠下,站著兩名漢子,黑衣紅腰帶,身子敦實,眼神銳利。

  李衍一伙人,全都儺面寬袍。

  看到他們從黑夜雨霧中走來,任誰都會發怵,兩名漢子當即按住刀柄,沉聲道:“諸位且停步,不知有何貴干?”

  李衍從懷中取出一塊銅牌,平靜開口道:“玉皇廟的胡銘道友,給了這牌子,說各地晉州會館都可入住。”

  在武昌時,他們委托來自晉州的工匠大師制造火器,且幫玉皇廟與武昌王府牽線,購買寶貝。

  對方給了他牌子,也不知有沒有用。

  “哦?”

  漢子謹慎接過牌子,恭敬的點點頭,“諸位還請稍等,我去去就來。”

  說罷,帶著牌子進入院中。

  約莫半炷香的功夫,他便匆匆折返,后面還跟了個面容和善、衣著華麗的老者。

  這老頭似乎根本不在乎李衍等人裝扮,微笑拱手道:“老夫謝正遠,不知貴客上門,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說著,抬手道:“諸位請吧,房間已收拾好,正好這陣子比較空。”

  “有勞了。”

  李衍也有些詫異,帶著眾人進門。

  沙里飛奇怪問道:“謝老板,您就不怕我們是歹人?”

  這老頭停下身子,微微一笑轉身道:“名震鄂州的李少俠,又怎么會是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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