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蘇總果然很有實力。
他不知道是真的嫌棄剛才開過來的這輛奧迪車太差,還是想要炫耀一下他的經濟實力,總之,跟曹玉昆寒暄了幾句,又約定好一起吃午飯,他當即就招手,讓車里的司機給他送出來一個大哥大,然后就開始打電話。
大家站在路邊也就等了二十分鐘左右的樣子,閑聊之間得知曹玉昆剛到首都,連住在哪里都還沒定,他還馬上做主,打電話讓人給在建國飯店定了房間——于飛泓也知道那里,傳說中的涉外飯店,據說要么有涉外單位的介紹信,要么就必須憑外籍護照才能住,貴不貴擱一邊,關鍵不是你想住就能住的!
曹玉昆竟也沒有回絕,客氣兩句,就道了謝,答應了下來。
一輛很寬很大很長的奔馳車,車蓋上還豎著一個三角星的標,很快開了過來,停在了眾人身邊——那位蘇見山蘇總抬手指著那車,笑呵呵地說:“昆總,聽說金總送了你一輛全新的奔馳?怎么樣,是這輛嗎?”
見曹玉昆點了點頭,他就笑呵呵地說:“我倒是也搞了一輛,但是家里知道了,下命令,絕對不允許我開,你瞧,成了擺設!昆總,實話不瞞你,這車進我手到現在,快兩個月,跑了不到一千公里……現在,送你了!”
于飛泓嚇了一跳!
哪有這樣的,一輛車啊,還是那么好的車,說送就送人了?
這又不是二斤蘋果、一根鋼筆什么的!
這是一輛小汽車!
而且,這可是奔馳啊!
閑來聽那些同學們聊,說奧迪幾十萬就能買一輛,但奔馳,就沒有低于一百萬的車,尤其奔馳有個什么S級,據說貴的要好幾百萬……能讓蘇總這種人,拿來送給自己身邊曹玉昆這種大老板的,恐怕得是這種了吧?
幾百萬啊,轉手就送嗎?
這個時候,曹玉昆哈哈大笑,連連擺手。
“免了,我呀,無功不受祿!”
于飛泓不知不覺就扭頭看向他——幾百萬的東西,有人說送就送,然而卻就是有人不屑一顧,壓根兒不愿意要!
聽那位蘇總的意思,之前已經有人送過一輛一模一樣的奔馳車給他了,他顯然不缺這東西了。那所以,他當然就不稀罕!
再所以……那車再好,哪有這人看上去更有意思?
而這,就是大人物的世界嗎?
果然是讓人看不懂。
那位蘇總又讓了幾句,見曹玉昆堅決不收,他倒也不再廢話,接下來就說,那車連人帶司機,都閑著,回頭讓司機給曹玉昆個電話,接下來曹玉昆要用車,以后來了首都要用車,都直接給他打電話。
這一回,曹玉昆倒是沒有再回絕。
于是蘇總就都上車,這時候,那個蘇萌倒是鬧起來,非得要跟著去吃飯,蘇見山明顯拿她沒辦法,只是忍不住說:“你不是非得說要回學校來吃?巴巴的大中午讓我送你,這會兒怎么又不回學校吃了?”
蘇萌耍大小姐脾氣,說:“我又忽然想吃建國飯店了,要你管!”
沒辦法,他們兄妹倆還是一起上了那臺奧迪車。
這邊司機已經主動到后門來,給打開了后門,于飛泓心里有點怯,沒經過這樣的場面,所以下意識地就還跟司機點了點頭,面帶微笑的,甚至想說聲謝謝,但很快她就發現,那司機一直低著頭,壓根兒就不看自己。
而這個時候,曹玉昆也主動過來,接過了車門,手往自己頭頂方向遮了一下,“上去吧!肚子快餓癟了!”
于是她回頭看了曹玉昆一眼,抿著嘴笑了笑,鉆進了車里。
曹玉昆很快就從另外一邊,也上了車。
剛一上車,他直接就把于飛泓的手又給抓在了手里——于飛泓扭頭看他,瞪他,但是前面有司機,她不敢說話,也不敢絲毫掙扎,可偏偏,坐在自己身邊這個男人,似乎是臉皮特別的厚,這時候竟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好意思,反而大喇喇地拉起自己的手,放到他嘴邊,就親了一口。
這一下,給于飛泓鬧了個臉通紅。
沒有辦法,她只好臉紅紅地扭頭看向車窗外,裝不知道這件事。
車子很快就上了三環橋,一路飛馳。
現在首都街頭的車其實特別少,到了三環上會發現多了不少,但路上依然很通暢——于飛泓當然知道,三環路是不許行人和自行車上的,只允許小汽車上來跑,不少人都說,這種路修出來,就是專門給有錢人修的!
當有錢人的感覺真好。
這車子,座位好寬大,好柔軟,車子明明跑的那么快,刷刷刷的一路超車,但坐在車里,非但幾乎感知不到什么顛簸,還讓人感覺好安靜。
跟自己之前去劇組拍戲的時候,跟大家一起擠的那些卡車啊,大面包車啊,吉普車啊之類的,坐起來都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而且……好快!
居然也就十幾分鐘的樣子,車子已經停下了,就停在建國飯店門前的落客區。
她知道建國飯店就在建國門外大街上——走環城路要繞路,估計能有小二十公里了,卻只需要十幾分鐘,正常如果坐公交車過來,估計大概要一個小時!
有錢人……真好!
一家據說是只招待外國人的頂級飯店,那位蘇總居然輕輕松松就進去了,而且還要了一個很奢華的包間——關鍵是,只有四個人吃飯啊!
好大的房間,好大的桌子。
那一桌子的菜,都是一看就特別貴的!
但是今天,對不住,不能對著伱們大吃特吃了——其實好饞,但是,身邊那兩個男人的聊天內容,卻讓于飛泓明顯更感興趣。
什么股市,什么認購證,還有什么魔都、首都、經濟調控、出口管制,還有什么金氏家族,什么滬上四公子,什么一個首都人跑去紅空開了一家分銷公司發了些財的故事,還有什么人均國民生產總值,等等之類。
其實聽不太懂,這些東西之于于飛泓而言,都像是飄在云彩里的詞匯。
別說平常在她的生活和學習圈子里,壓根兒也不會聽到有人討論這個,就算有人會說起,像這些顯得格外龐大和高遠的詞匯,于飛泓聽見了,估計也會在心里悄悄的嗤之以鼻——好像聊聊這些東西,能證明你們很牛似的!
不著邊際!
但偏偏,這一刻聽身邊這個年輕的男人說起這些,她卻覺得格外感興趣。
小心翼翼地夾幾筷子菜,就忍不住要停下來,聽他們在那里抽著煙大聊特聊,而且關鍵是,他們聊那么大的話題,卻都聊得很認真——他煙癮不小,一頓午飯的工夫,估計能有一個多小時,他抽了足有三四支那么多!
其實于飛泓不太喜歡抽煙的人。
一是他抽煙的時候你被煙熏著,肯定不舒服,二是抽煙的人,只要稍稍靠近些,比如自己爸爸,就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煙味,很不好聞。
但偏偏,今天她就覺得,如果那個抽煙的人是自己身邊這個男人,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他抽煙的時候,尤其是抽著煙,跟另外一位億萬富翁聊起那些復雜的詞匯,聊那些之于普通老百姓如自己,肯定毫不關心,但對于他們這些大富翁來說,卻應該就是很重要的事情的時候,實在是好看到離譜!
既灑脫,又率性,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大人物的魅力。
原來他只是興之所至,飛過來看看首都,打算明天就要飛回紅空了——還真是巧,他今天上午才到,明天上午就要走,就這一天的工夫,他居然就湊巧溜達到了電影學院的門口,湊巧去打了個電話,而自己居然就那么湊巧,正好趕在那時候過去買東西,然后,就湊巧的認識了!
錯過一分鐘,可能就徹底錯過了。
他倆相談甚歡。
但飯到中途,于飛泓就很敏銳地發現了,那個蘇萌的目光,從頭到尾幾乎就沒離開過曹玉昆的那張臉——這讓她忽然有點緊張。
雖然她自認為比蘇萌長得漂亮,但一來,蘇萌也挺漂亮的,還挺可愛,學校里據說有不少男生都偷偷喜歡她,甚至很可能不比喜歡自己的少,二來,人家的家世,是自己絕對比不了的!
于是等到飯局結束,曹玉昆跟那個蘇見山蘇總一再握手,約定要么首都、要么魔都、要么紅空,下次一定再聚、再聊之后,送走了蘇總,曹玉昆也拿到手了他手下人特意送過來的一個房間牌,而回過身來,曹玉昆問她要不要上去坐一坐的時候,她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她想:“機會是稍縱即逝的,我得跟他聊聊,最好多聊聊!既要對他多一些了解,又要讓他多了解我一點!”
雖然即便是一直到都走進了電梯,她心里還依然有些猶豫,總感覺自己才剛跟他認識,也就一頓飯的工夫,卻居然就貿貿然地跟著他回他的酒店房間,實在是有點不大合適,但內心深處那一點明心見性的欲望和想法,卻還是讓她強行壓下了心里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跟著他上了樓。
分不清是幾樓了,反正感覺光是電梯就坐了一陣子,等到出了電梯門,馬上就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服務員迎上來,接過曹玉昆手里的房間牌之后,那女孩兒臉上的笑容越發尊敬,在前導引,很快就幫忙打開了一座房間的門。
她說:“您住的這間,是我們最奢華的總統套房,您可以享受我們全套的服務,包括叫醒服務,也包括洗衣服務、送餐服務等等,有事情您可以直接撥打樓層服務臺電話和總臺VIP專線服務電話,也可以直接到走廊里來叫人,我們有人二十四小時值班,為您服務!”
等到進了房間,于飛泓第一眼就被正朝南面的那扇碩大的落地玻璃窗給鎮住了——這一整面的大玻璃,我的天,這是怎么造出來的房子?又是怎么造出來的玻璃?又是怎么把那么大的玻璃運上來、安裝上去的?
這個年代,無論大城市,還是小縣城、鄉下,自然絕大部分建筑都是修建于至晚八十年代,很多都是五六十年代、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木窗是占99以上的絕大多數,這里面不但包括于飛泓老家的各種房屋,也包括電影學院那邊的教學樓、宿舍、練功樓等等——在這個年代,落地窗、大面積玻璃,實在是極為少見的建筑樣式,自然也就容易帶給人極大的震撼感覺。
于飛泓很知道,相比起億萬富翁,自己絕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丑小鴨,她也已經很注意讓自己無論言行舉止,還是吃飯說話,都盡可能的不露怯了。
但是這一刻,當見到如此整整一面墻的大玻璃窗,那內心深處被震撼到的強烈感覺,讓她還是沒忍住,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窗前,怯怯地踮起腳尖向下看,又怯怯地伸手去觸碰那面玻璃——她小心翼翼到,甚至很害怕自己的指尖一碰,就會把那玻璃給碰得掉下樓去一樣!
然而,那玻璃安裝得顯然無比堅固。
而小加試探之后,還沒等加大力氣再試,她卻又很快就被另外一幅景象,一下子給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從這里往外看,能看出去好遠啊!
前兩天首都剛下了一場小雨,今天又是大晴天,空氣顯得格外澄凈,天空顯得格外的藍、格外的悠遠,而更關鍵的是,1992年的首都,幾乎沒有多少超過十層的高樓建筑,于是,站在建國飯店二十多層的總統套房的大幅落地玻璃窗前,極目遠眺,于飛泓感覺自己這一眼,甚至已經看到了幾十公里之外!
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南邊環城路的高架橋!
之于于飛泓而言,這真是從未有過的超級視野!
但忽然,身后忽然有個男人貼了過來,而他竟大膽到直接用雙臂,穿過自己的腰,一下子把自己摟進了他的懷里——于飛泓當即愣了一下,整個身體都好像是一下子就僵住了,被人點了穴一樣。
片刻后,她馬上就開始掙扎,嘴里說:“你……干嘛呀!放開我!”
這次是在室內了,而且沒有外人。
而且……他實在是太過分了!
剛才當著外人,自己已經很懂事的給他留足了面子,本以為等到外人離開了,他是要認真地給自己道個歉的!
卻沒想到,沒等來道歉不說,他居然還直接上手抱上了!
這也太過分了!
她略有些憤怒地霍然轉身,然而下一刻,卻從他臉上看到了一抹愕然和不解——這一下,反倒弄得于飛泓也有點愣。
不過很快,他倒是攤手,“對不起,我還以為……你已經是我女朋友了!”
于飛泓張了張嘴,倒是及時把心里的憤怒給壓了下去,少見地很認真跟曹玉昆耐心解釋,“剛才那是當著外人,我當然不能讓你沒面子!但我可不是……”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沒把“不是你女朋友”說出口。
于是只好順勢滑開,“就算我是你女朋友,也沒有你這樣的,一聲招呼都不打,忽然就過來抱我,嚇我一跳!”
他笑起來,很溫柔的樣子,居然又很誠懇地道歉,“對不起!”
“那……我可以抱抱你嗎?”
于飛泓張了張嘴,這時候腦子里各種念頭旋起旋滅——她過去二十一年的人生中,是真的完全沒有應對這種事情的經驗,因此她完全不知道,是不是別的男孩子也是這樣子的,會在剛跟一個女孩子認識兩三個小時,甚至剛剛勉強可以說是男女朋友關系之后,就想要抱女孩子!
也同樣是完全不知道,當其他女孩子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是會怎么應對。
因此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答應吧,隱約感覺不對,太快了。
會不會顯得自己是一個很輕佻的女人?
不答應吧,又好像不行,自己都承認跟他“算是男女朋友”了。
結果也就一兩秒鐘,還沒等她猶豫出一個結果來,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就已經再次伸出雙臂,一下子就結結實實把她抱在了懷里。
于飛泓又一次渾身僵硬住了。
雙臂下意識地抬起,護在自己胸前,但是卻一動都不敢動。
然而忽然,他款款深情地說:“我真的好喜歡你,看見你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她心里一喜,沒控制住,臉上也忽然露出笑容。
控制不住地就抬起頭來想看他——他好高啊,比自己高了得有快二十公分的樣子,肩膀居然跟自己的頭頂差不多平齊。而且他的胳膊好有力氣,看上去也不怎么粗壯,卻偏偏,這一刻自己能清楚地感知到,他應該是挺強壯的一個人!
足足半分多鐘,他終于松開了胳膊,于飛泓終于得以跟他有了對視。
真是深邃迷人的一雙眼睛。
是了,這是個好時機了,按照自己剛才想的,現在應該是時候跟他扯起一個話題,順勢聊一聊——就比如,家鄉!
咱們是老鄉啊!
但是,目光對視中,還沒等她開口,曹玉昆的手卻忽然伸過來,輕輕地捉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臉微微地仰起來,下一刻,于飛泓忽然就瞪大了眼睛。
他居然湊上來就親了一口!
這……
她懵了足足好幾秒鐘,等到反應過來,她心里瞬間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屈辱感覺——其實從被他拉住手,自己卻沒有回絕那一刻開始,心里已經隱隱約約有了一些類似這種的感覺。
屈辱!
怎么可以那么不尊重人?怎么可以剛認識就拉我的手?怎么可以拉起我的手就敢親?怎么可以剛確定關系就抱我?怎么可以我都忍辱負重的讓你抱了,你居然直接就敢親我——拿我當什么人了?以為我是什么人了?
長得好看就了不起嗎?
億萬富翁就了不起嗎?
就可以瞧不起人,就可以看輕人,就可以不尊重我了嗎?
你想拉手就拉手,你想抱就抱,你想親就親?
過去二十一年,于飛泓一向自視甚高,即便今天已經是她自視最低最低的時候了,可是剛剛認識,就被一個男人如此輕褻,還是讓她瞬間有了不能再忍一刻的強烈的恥辱感——她心里想,哪怕明天再約會的時候呢?
明天我都大概率不會拒絕!
十秒鐘后,她終于還是選擇了一把推開了面前的這個男人,且俏臉帶寒。
“你干嘛呀這是!就算我答應做你女朋友,你不覺得這也太快了嗎?”
見男人臉上又是那樣的一抹錯愕,她不得不苦口婆心的解釋,頗為婉轉地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忽然不高興,“咱們中午才剛認識,到現在才兩個來小時,還不到三個小時呢!你……你怎么可以親我?”
“你不覺得你太不尊重人了嗎?”
曹玉昆攤手,“我以為親你,是在向你表示,我是真的喜歡你!”
“那也不行!”
于飛泓的火氣忽然上來了——不知為何,盡管對方臉上總是這樣一副錯愕、無辜,或者說是冤枉的表情,但她就是能感知到,對方壓根兒沒當回事!
這也太不尊重自己了!
這一刻,深深地看了曹玉昆一眼,她決定不再多說什么,而是一扭頭,直接從曹玉昆身邊走了過去——自己不能就這么被他給拿捏住,必須讓他知道,自己也是會生氣的!只要他敢做的過火,甚至不尊重自己,自己就是會生氣的!
不理他,等他回來找自己!
兩個人,必須站在平等的、互相尊重的基礎上,才能談戀愛!
否則不如不談!
于是她很快就堅定地走向房門。
曹玉昆在她身后只是稍愣片刻,就叫她,“喂,你干嘛呀……”
“走了!你太不尊重人了!”
說話間,她已經一下子就打開了那個看上去有些新奇的門把手——她剛才看見那個服務員怎么開門了,且記住了。
出門,關門。
門將要關上的那一剎那,她心里其實隱隱有一絲后悔,又隱隱有一絲期待……然而,他沒追過來,也沒拉住門。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