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許華鐳、趙曉蘭和謝兆方走開,曹玉昆的目光在謝兆方的后背上多停留了一兩秒鐘——呵,打人的事情,當然是因為當初的馬中赤兔太蠢、太魯莽,但后來謝兆方那個牛逼轟轟的語氣,卻也讓曹玉昆喜歡不起來。
干脆不搭理了事。
他回身坐下,黃爸爸已經探著身子,小聲問:“你跟那個大老板蠻熟啊?”
曹玉昆回答他,“還好!一起吃過幾頓飯。”
黃爸爸又繼續說:“這應該是縣里剛請來的貴客,據說是搞外貿的,今年縣里外貿能不能打開局面,就靠他了,你沒看,趙主任都陪著!我估計這會兒包間里,縣里不少領導應該也都是在等著他!不好搞啊!你要是認識他的話……”
曹玉昆本來還沒在意,這時候一下子就聽出點意思來。
抬頭對視,這位黃伯伯笑呵呵的,滿臉慈祥。
曹玉昆當即扭頭,跟黃佳穎說:“我臨時想起來有點事情,得先走了,伱們繼續吃,慢慢吃,待會兒你結賬!吃完了你們散步回去吧!”
黃佳穎愣了一下,“你干嘛去?”
“別管了!”
曹玉昆起身就要走,還回頭,“黃伯,改天再請你,好好喝。”
黃爸爸呵呵一笑,擺手,“去吧!”
果然,也就大約二三十分鐘的樣子,縣府辦公室主任趙曉蘭找過來了,這時因為不怎么喝酒了,黃家一家人這邊已經接近要吃完,趙曉蘭過來一看,曹玉昆不在,愣了一下,見黃伯鈞這個農行的行長又站起身來,第二次跟自己打招呼,就笑著問:“黃行長,小曹呢?”
黃伯鈞愣了一下,“哦,走了,說是有急事。”
趙曉蘭眼眸一轉,就猜到怎么回事了,她倒是知道黃伯鈞一向是個老實人,這時候雖然無奈,也只能在心里暗罵一聲,“這個小滑頭”。
然而這還不是讓人難受的,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她回去把原話一說,幾乎是立刻的,那許華鐳許總的態度,就有了些轉變。
笑容少了,話也少了。
他是混尚海灘的人物,看來果然精的厲害!
勉強應付完這頓飯,那位許總果然謝絕了幾位領導的相送,堅持只帶著自己的秘書和司機上樓了,眼看著他上樓之后,幾位領導臉上的神色,馬上就有些不大好看,甚至不等回去,縣里鄭書記馬上就問:“趙主任,剛才怎么回事?”
趙曉蘭不敢支吾,但這個時候,她卻扭頭先看了一眼謝兆方,然后才回答:“可能是真的有急事,也有可能……他的確不愿意過來吧,就先躲開了!”
能混到縣里做一把手的,哪有簡單人物,鄭書記幾乎是馬上就扭頭看向謝兆方,“謝總,怎么回事?”
謝兆方這會兒有些頭皮發麻的感覺,大家都是場面中人,誰都別想打馬虎眼,趙曉蘭雖是女流,但謝兆方也絕不敢有絲毫小瞧她。
他知道,剛才一起過去,曹玉昆那小子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這事兒,已經是清清楚楚落在縣里這位著名的女強人眼睛里了。
只是他沒想到,那小子居然會那么不給面子,一眨眼的工夫,明明猜到領導們可能會邀請他過去坐坐,就那么直接果斷的溜了——真是因為我當初那通電話?
然而這時候,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的回答,“之前可能是……多少有點不太愉快吧!我倒是覺得我沒做錯什么,但可能對他來說,就不太愿意跟我打交道?”
鄭書記愣了愣,很不開心的樣子,“他不是還為你閨女打過架?把張衛民給打了,說的是他吧?你跟他也能不愉快?”
這個話讓謝兆方分外難受,倒好像是指責他恩將仇報似的。
但他脾氣再硬,也不敢當面硬頂本地的一把手,那可是父母官,于是只能勉力回答,“其實我也鬧不太清楚,我跟他其實并不太熟,要不,我回頭給他打個電話,問一下,不行就解釋解釋?”
“這是你的事情,謝老板!縣里在幫你扯線,你自己不要掉鏈子呀!”
鄭書記擺明了已經很不高興了,話說的很難聽。
這項目是他親自跑去魔都求爺爺告奶奶,才把搞外貿的大老板給請過來考察項目了,結果居然會因為縣里的一點人事摩擦,一下子讓客商不高興了,明明是有利因素,縣里有這位客商的熟人,這是能加分、會更有希望促成這件事的,結果竟然起了反作用——這也就是謝兆方是私企老板,要換了國企的老總,他估計要當場發怒,罵個狗血噴頭。
然而,他顯然想歪了,“不是我說你,年輕人的事情,你不要瞎干涉!老古董思想要不得!你要知道,尤其在感情的事情上,年輕人可是很記仇的!有句老話更不要忘了,莫欺少年窮啊!你瞧,人家這不就發財了?變成昆總了?”
這一刻,饒是謝兆方為人老辣,也是不由難堪到面色漲紅。
但他心里也是委屈至極:可是我沒攔著呀!
再一想,他忽然一下子回過神來——不對!不對!這很不對!那小子能因為張衛民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就把他給揍了,擺明了是喜歡我閨女的,但后來卻沒啥動靜了,問閨女,閨女也沒說他追求過自己。
轉過頭來,縣里都傳,他成了宋紅星的姑爺了!
是了,這就是原因!
媽的,我就說宋紅星那個狗日的怎么忽然那么蠢,連曹玉昆那種小混混都要招女婿!原來他不是為了招女婿,他狗日的純粹就是為了搶我閨女的人!
怪不得這小子看我那么不順眼,要么就是他把沒追到我閨女的事情,賴到我頭上了,因愛成很什么的,要么就是……宋紅星那狗日的挑唆的!
到底是硬漢,腦子里一旦轉過思路來,他馬上挺胸抬頭,差點兒要拍胸脯,“領導放心,這事兒我一定做好!一定解決好!”
曹玉昆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飲料廠。
時隔一個多月沒來,他這個老板剛坐下,下面的科室就開始紛紛跑來匯報工作,當然,主要是拐彎抹角地問紅空那邊的銷路開拓得怎么樣,曹玉昆淡定自若地把大家都應付過去,這才打開總經理辦公室里,大舅哥當初給自己留下的保險柜,把當初他們給自己辦下來的邊防證、通行證,都拿出來。
廠子這邊,其實一直運轉有序,發財是不可能的,但是就這么按部就班的,只要大家各司其職,一時半會兒倒也不會有什么亂子。
但接下來,曹玉昆知道,自己必須得跑一趟紅空了——當初純粹就是為了騙貸款,為了減少廠子內部的非議和阻力,所以才純粹口嗨地編了一大堆紅空飲料市場的數據,而現在,這些全都變成了回旋鏢。
時間已經是四月底,一切飲料的銷售旺季都即將到來,不接手廠子倒也罷了,現在既然決定要把自己手里的現金,給轉化為實業資本,那么飲料廠的銷量,就必須認真的去做了。越牛越好!
這個時候想,紅空還真就是個賣飲料的好地方!
那就去唄!
因為對于曹玉昆來說,這倒也并沒有什么為難——他不像當下這個年代的人,普遍認為紅空是發達地方,對那里、對那里的人,都是既敬畏又崇拜。
他骨子里是三十年后人們的思想和認知,對于紅空,紅空人,就算不稱呼一聲港燦,卻也早已在心里把它身上所有的光環都給扒掉了。
他們也是人,也吃五谷雜糧,買東西照樣貪便宜!
去就去唄,把能想到的賣飲料的好招數,都拿出來,總不至于一點成效都沒有——開瓶有獎、再來一瓶之類的促銷,是一定要有,除此之外嘛,真的請人給重新設計一下商標,然后,就找劉德華來給自己拍!
事情總歸是要這樣一點點認真去做,去做了,就總會有成效。
當然,在真的動身去紅空之前,還是要先把廠子這邊安排妥當了才好。
比如要跟宋紅星做完切割,徹底把廠子拿在手里,比如要安排黃佳穎入職,把她留在廠子里,管住錢,保證廠子不會在接下來出什么大問題。
再比如……最好能在自己臨出門之前,再為廠子聘請一個有能力把握住大局的新廠長過來。
大舅哥不是太靠譜,充其量給新廠長當個副手。
當然,這一條不急,畢竟在自己搞出新的銷路之前,廠子不需要什么變動。
腦子里想著這一樣樣的計劃和打算,手隨意地在紙上寫寫畫畫,眼看十點半出頭,曹玉昆收拾了所有東西,正打算出門去富平,請許華鐳吃飯,結果辦公桌上的電話卻又忽然響了起來。
他拿起電話,還沒說話,話筒里先就傳出一個聲音,“喂?阿昆吧?我是老謝,謝兆方,哈哈,你在廠里的話,我過去拜訪一下怎么樣?”
曹玉昆懵了大概一兩秒鐘,“你是……謝總?”
這聲音聽起來,實在是不大像!
謝兆方嘛,公認的硬漢,說話硬、辦事兒也硬,之前跟他唯一的一次通話,彼時尚未發家的曹玉昆,聽他說話的語氣,已經覺得不舒服,但其實,那還真就是他平時說話做事的風格——永遠都硬硬的、牛逼轟轟的!
但今天這話筒里傳出來的聲音,好像有點失真了。
感覺都有點不像謝兆方。
“是我呀,老謝!哈哈,過去坐一坐,不耽誤你事情吧?”
這語氣……有點意思。
曹玉昆問:“有事?”
謝兆方回答:“哈哈,要說事情,其實主要是跟你道個歉,我之前嘛,不清楚情況,還以為你被老宋那家伙騙了,現在嘛清楚了,老宋哪里騙得了你?那我當初那個話,就純粹是放狗屁嘛!我不但要當面向你道歉,關鍵我老宋還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啊!你打了張衛民,那是替我打的,我老宋可不是那種知恩不報的王八蛋!咱們這樣,我馬上就到你們廠門口,咱們見面聊,怎么樣?”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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