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了陸家姐妹之后,皇帝陛下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個人靜坐許久。
原本,他以為皇帝就是一個身份,做了皇帝之后,與從前做吳王,或者是做江東觀察使,沒有什么太大的分別。
但是真做了皇帝之后,才理解,其中的天差地別。
別的不說,身在金陵,美人在側,而且都是青春靚麗的少女,每一個人都一門心思想著如何討好他,如何侍奉他。
如何能討他的歡心,討他的喜歡。
如何才能登上他的床榻侍寢。
這些,對于一個正常男人來說,是莫大的考驗。
更重要的是,有這些念頭的,遠不止他在金陵新納的三個美人。
只要他愿意,三十個,三百個,可能都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
而且,所有人在這方面,都對皇帝陛下要求很低,甚至朝廷里每個人都覺得,皇帝陛下的后宮,應該再充實一些。
因為一百零八個的后宮“編制”,還遠遠沒有填滿。
對于一個正常男人來說,一個不小心,就會沉迷其中,真的樂不思歸了。
默坐許久之后,皇帝陛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輕輕嘆了口氣:“真是悖逆人性的行當啊。”
皇帝這個行當,不僅要面對許許多多的誘惑,更要命的是,頂上無人。
一切都得靠自律。
稍稍不自律,沉湎其中,就不止是睡一兩個女人的事情了,別人會投其所好,源源不斷的將各式各樣的美人兒,送到皇帝陛下面前。
很容易就會怠政。
因為政事實在是太多了。
但凡是勵精圖治的皇帝,每一個人都很忙,忙到幾乎沒有時間去行床榻之事。
感嘆了一番之后,皇帝陛下喝了口茶水,翻看各地送上來的文書情報,等看完了遼東的情報之后,皇帝提起毛筆,給遼東的孟青寫了一封信。
遼東的仗到現在,李云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了,剩下的就是構筑榆關,以及經略遼東的事情了。
這兩個事情,每一個都不是一年半載能夠做成的,哪怕是建設榆關,恐怕也需要兩三年時間才成。
因此,這一場遼東作戰,基本上已經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清理幽燕的契丹人,等幽燕的契丹人清理完畢,皇帝陛下派人接管幽燕的行政。
孟青的功勞,就已經落地。
到時候大唐,就會出第三位大將軍,也會是最受皇帝器重信任的大將軍。
回了遼東的文書之后,李云翻開劉博從洛陽寄回來的書信,以及其他方面送回來的消息,他摸著下巴琢磨了一番,然后微微搖頭:“東宮,東宮…”
皇帝陛下微微搖頭道:“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堪用,真要是到了有用的一天,等到元兒能繼承皇位的一天。”
他喃喃自語。
這一瞬間,他甚至有了等將來太子殿下成器之后,禪位給他的念頭。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就被他拋在了腦后。
不是李皇帝貪權,而是權力太殘酷,真要是做了太上皇,若是不放權,與現在沒有什么分別。
放了權,雖然不至于丟命,但說不定晚年就處境凄涼。
等到把政事處理完,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皇帝陛下的精力,此時也已經耗去了七七八八,他一路來到后宮,尋到淑妃娘娘住處。
淑妃娘娘一邊為他寬衣,一邊輕聲道:“陛下今夜,怎么不去那幾個美人兒那里了?”
李皇帝拉著陸皇妃的手,笑著說道:“跟她們都是逢場作戲。”
“嬛兒莫要吃味了。”
“誰吃味了?”
陸皇妃給他掛好衣服,一邊替他按著肩膀,一邊笑著說道:“巴不得陛下去折騰她們呢。”
皇帝陛下回頭,看向相伴十多年的淑妃娘娘,目光柔和了起來:“好了,不用伺候我,天色不早了。”
他摟著淑妃娘娘,躺倒在了床上,笑著說道:“咱們努力努力,嬛兒再給我生個皇子。”
燭光熄滅,陸皇妃摟著李皇帝的腰肢,目光如水,許久之后,才在李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好。”
二月中旬,皇帝陛下的車駕,離開金陵。
金陵百姓,依舊夾道相送,不少人看著皇帝陛下的車輦,淚灑當場。
周良周大將軍,帶著兒子,一路送出了數十里地,等到送出三四十里,李皇帝才停下了龍輦,對著周良笑著說道:“三叔莫要送了,快回罷。”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再過一兩個月,鄧陽就能趕到金陵來,接你的差事。”
周良深深低頭,應了聲是,然后抬頭看了看皇帝,目光復雜。
李云跟他認識太多年了,立刻就看出了周良目光里的哀傷,皇帝陛下跳下龍輦,三兩步走到已經頭發蒼白的周良面前,笑著說道:“三叔卸職之后,先修養幾年,等幾年三叔身體好了,我讓人接三叔去洛陽。”
“洛陽城里,我也給你準備一座國公府。”
周良深深低頭行禮,嘆氣道:“臣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陛下的機會。”
“有的,一定有的。”
李皇帝正色道:“大唐才剛剛開始,后面還有盛世,等著三叔看呢。”
周良沒有再接話,只是低頭道:“陛下,時辰不早了,莫要耽擱了趕路,您上輦車罷。”
李云點了點頭,看向周良身后的周必,開口說道:“你在東南,多留一段時間罷,好生照顧三叔,等三叔這里等事情處理好,你再回洛陽繳旨。”
周必欠身低頭:“臣遵命。”
皇帝陛下拍了拍周良的肩膀,嘆了口氣,扭頭上了龍輦。
輦車在儀仗的簇擁下,在官道上愈行愈遠。
周良父子,目送著儀仗消失在視野中,父子倆都許久沒有動彈,過了好一會兒,周良才回頭看了看周必,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開口說道:“洛陽的兩個孫女兒,讓人接來,給爹看一看罷。”
周必連忙低頭應了一聲好。
周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悶哼了一聲:“你那媳婦,也太霸道了一些。”
“這些年了,也不許你納妾,總要給我們周家,留下個根苗不是?”
周必成婚好多年了,但是只有兩個女兒,還沒有兒子。
他媳婦,是蘇大將軍的妹妹,在家里,就有些懼內。
周必聞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低頭道:“爹,明年,明年再不成。”
“兒子一定納妾,一定納妾。”
周良緩緩點頭,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走罷,走罷。”
周必應了聲是,跟在老父親身后翻身上馬,父子二人騎馬,背對著夕陽,也慢慢消失在了官道盡頭。
因為回了洛陽,還有要緊的事情,這一路上,除了在受災的汴州停留了幾天之外,其余地方,便基本上沒有怎么停留了。
即便如此,因為輦車的速度太慢,再加上禮儀復雜,從二月中旬,一直走到接近四月,皇帝陛下的一行,才終于進入到了京兆府境內。
進了京兆府之后當天,就有人前來相迎,領頭的是一個身材依舊有些瘦的中年人,一身紫袍,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
這中年人攔停了儀仗,見到他的人,包括楊喜在內,都低著頭,畢恭畢敬的行禮,口稱王爺。
等到這位王爺來到了輦車前之后,才對著輦車拱手行禮,笑著說道:“皇兄,我來迎你來了。”
皇帝陛下掀開簾子,看到了在外面對自己低頭行禮的晉王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這一趟離京,已經有大半年時間了。
他們兄弟二人,從小到大,很少有分別這么久的時候,上一次分別這么久,還是當年晉王爺領兵去打嶺南的時候。
“來來來。”
皇帝陛下招手,笑著說道:“上車來,上車來。”
晉王爺正要上車,龍輦旁邊騎馬隨行的越王,已經翻身下馬,對著他低頭拱手行禮,笑著招呼了一聲:“晉王叔!”
李正見了越王爺,也不顧皇帝陛下了,上前拉著越王李錚的手,皺眉道:“聽說你上了戰場,跟契丹人搏命去了?”
李錚撓了撓頭,有些心虛。
“王叔,父皇已經責罰過我了,您就不要再…”
晉王爺瞪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開口道:“等回了洛陽,我再好好跟你說道說道。”
說完這句話,他扭頭上了皇帝的車駕,看著皇帝,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二哥,你這一去大半年,倒是瀟灑得很。”
皇帝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也都是笑容。
“我不出去久一些,洛陽城里,哪里能有現在這般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