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謙自小就是神童,可以一目十行,他只是掃了一眼,就將文書遞給了姚仲,然后抬頭看著李云,有些激動:“陛下,這是大好的機會。”
“關中動亂,趁此良機,陛下便可以一舉吃下關中,盡收舊周之地,一統天下!”
“屆時,除幽燕一地之外,天下便重新一統了!”
李云看著他,笑著說道:“受益兄莫非忘了,河東還沒有收回來。”
杜謙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苦笑道:“臣…臣失態了。”
另一邊,姚仲也已經看完了這份文書,他微微低頭,開口說道:“陛下,上一次陛下召臣與杜相議事的時候,便已經定下來了先取河東,再取關中的方略,如今蘇大將軍應該還沒有到河北道,沒有與河東接觸,整個河東道,也大半沒有在我們掌握之中。”
“臣以為,關中的事情不能急,要拖一拖。”
姚仲看了看杜謙,咬牙繼續說道:“至少,要等到河東之事畢后,才能考慮觀眾,否則,即便王師戰無不勝,朝廷也無有錢糧可以支撐。”
杜謙想了一會兒,低聲道:“上位,只要我們能進入關中,錢糧就不是問題,關中上下,眼下俱都渴望著朝廷進入關中,一旦我們進了關中,關中百姓必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姚仲立刻說道:“杜相,關中百姓還有能力簞食壺漿嗎?”
杜謙猛的抬頭看了姚仲一眼,姚仲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低下了頭,不敢說話了。
李云見狀,興趣盎然。
他還是第一次,見手底下這兩位宰相爭吵起來,不管是在金陵,還是在洛陽,都是第一回。
看到他們吵起來,李某人笑呵呵的擺了擺手,開口道:“好了好了,咱們議事歸議事,不要動火氣。”
“要心平氣和。”
說著,他摸了摸下巴,開口說道:“錢糧具體如何,二位要匯同戶部商量,不過我可以跟二位說,東南那邊的糧商那里,半年左右的時間,可以送差不多二十萬石糧食,到洛陽來。”
李某人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還有就是,清河崔氏的崔紹,這幾天就要到洛陽來,他到了洛陽之后,我就不見他了。”
“二位替我,招待招待這位故人罷,好好問一問他,如今的關中是個什么情形,問清楚,朔方軍如今的情況如何。”
“然后,你們綜合考慮一下,十天之內,擬訂一份條陳建議,送到我那里去。”
兩位宰相齊齊起身,對著李云欠身行禮,應了聲是。
李云笑呵呵的看了看兩個人,站了起來,開口說道:“好了,我要繼續到處走走,吹吹風,透透氣,你們二位忙罷。”
說罷,他背著手大步離開。
兩位宰相一前一后,將李云一路送出了中書,目送著李云離開之后,兩位宰相才是都長出了一口氣。
姚仲扭頭對著杜謙拱手道:“杜相,方才議事,下官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杜相海涵。”
杜謙擺了擺手,開口道:“都是公事,各執己見很正常,姚兄不必如此,而且方才…”
他沉默了一會兒,嘆氣道:“可能因為我也是關中人罷,關心則亂了。”
“關中道,這十年時間,受了不知道多少折騰,如今已經是滿目瘡痍了,我實在是不忍心,關中再被韋氏父子,繼續折騰下去,而且看九司的情報。”
杜謙聲音低沉:“恐怕關中世族,要被韋全忠又屠殺一遍了。”
姚仲看著杜謙,開口道:“杜相,您可以說是下官的老師,本來下官無論如何不應該否了杜相,但是新朝創始不易,如今更是打基礎的時候。”
“不能因為一個遲早可以拿下來的關中,亂了大唐進取的節奏,更不能亂了上位的布置。”
杜謙沉默了片刻,緩緩點頭:“姚兄說的有理。”
他拱手,低頭行禮:“受教了。”
姚仲連忙擺手道:“萬不敢當。”
“一切,還要等見了戶部,以及那位崔公子之后,再行計較。”
“好。”
杜謙拱手行禮道:“三省的事情,你我也要著手準備,我應該就是在這中書不動了,姚兄想去門下,還是去尚書?”
姚仲想了想,開口道:“杜相,尚書省權柄太重。”
“未必就能落下來。”
這話,可以說是掏心窩子的話了,杜謙一怔,隨即啞然一笑:“是這個道理。”
“這樣說的話,姚兄拉卓尚書拜相,便有道理了。”
杜謙笑著說道:“卓尚書最是吃苦耐勞,以后你我,都能松快不少。”
姚仲也面露笑容,二人對視了一眼,都是哈哈一笑,然后各自轉身,回了自己的公房。
坐下來之后,二人就神色各異了。
京兆杜氏,天下聞名,如今京兆杜氏出了個杜謙,那么將來關中世族進入新朝,一定唯杜謙馬首是瞻。
單單是這一項情事,就已經可以引起無限遐思了。
而此時此刻,兩位宰相。
恐怕已經是各有心思了。
河北道,恒州,唐軍大營。
蘇晟與李槲一起,結伴同行,來到了唐軍大營里。
這支唐軍,是蘇晟領到河北道的,上下的將領,也基本上都是蘇晟自己帶出來的,此時見到蘇晟回到軍營里,都是親熱萬分,紛紛上前抱拳行禮,一口一個大將軍。
有些人更是笑嘻嘻的上前請賞。
蘇晟也很是高興,跟這些下屬們好好的親近了一番,然后宣布了一些朝廷即將發下來的封賞,軍中的將士們都高興不已,將蘇晟圍在中央,大聲歡呼。
不遠處的李槲,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一言不發。
一直到天色全黑下來,蘇晟才從這些舊部當中脫身,他讓人準備了一桌子酒菜,然后將李槲請到了自己的帥帳中,兩個人隔桌對坐。
此時的蘇晟,已經滿臉通紅,顯然這一場酒,已經不是他今天第一場酒了。
李槲抬頭看著蘇晟,笑著說道:“大將軍在軍中的威望,真是無人能及。”
蘇晟瞥了他一眼,啞然一笑:“李將軍少要胡說,你今日只是見我到了軍中,你如果見了陛下到了軍中,你才會知道什么叫作威望。”
李槲一怔,然后端起酒杯,敬了蘇晟一杯:“我敬大將軍。”
蘇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二人俱是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了這杯酒之后,蘇晟才看著李槲,開口笑道:“一路上,我跟李將軍數次長談,李將軍始終說不到正點子上,如今已經到了恒州,再往西就是太原府了。”
“到底是個什么章程,李將軍該給個說法了罷?”
李槲嘆了口氣道:“今天,我在貴軍大營里轉了轉,只這一座大營,就有萬人以上,整個恒州的駐軍,恐怕更多。”
“我若是不應下大將軍,大將軍恐怕要立刻兵進太原府了罷?”
蘇晟也不遮掩,理所應當的點頭道:“正是。”
他喝了酒,目光熾熱:“李將軍若不同意,等蘇某整理完軍隊,便會立刻兵發太原府,到時候整個河東,包括李將軍你在內。”
“俱是蘇某的功勞。”
李槲看著蘇晟,嘆了口氣:“大將軍功勞已經太多了,再多,便不怕功高震主嗎?”
蘇晟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不怕。”
“我們江東軍,我們唐軍上下,功勞最高的就是陛下,誰也超不過。”
李槲微微皺眉,低頭自己喝了口酒。
“明日,我動身回太原,規勸大兄。”
“好。”
蘇晟應下,笑著說道:“若是那位李大公子懂事,咱們和和氣氣的拿過河東,若是他不同意…”
蘇晟看著李槲,緩緩說道:“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李將軍可以在太原城里,作為內應。”
“我們里應外合,一舉拿下太原。”
“然后,河東便基本上平定了。”
“李將軍你,也就是平定河東第一功臣。”
李槲神色復雜,仰頭喝了一口酒之后,他才用沙啞的聲音,緩緩開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