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太極殿迎來再一次大朝,由宦官宣布,要已經擬訂好的封賞名單。
這份名單,這會兒其實已經泄露出去不少了,畢竟周氏父子,都已經略有耳聞。
不過此時公布出來,還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文官還好,可以封到伯爵,武將則是到侯爵即止。
等到念到最后,宣讀圣旨的宦官頓了頓,繼續說道:“敕封九司司正劉博為英國公,封張虎為忠勇侯。”
這兩個敕封,列在最后,因為這是李云臨時加上去的。
本來,他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在這個時候敕封劉博。
因為劉博,這些年雖然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立了不知道多少功勞,但畢竟都是在暗處,很多人不清楚,甚至不知道。
本來,李云準備再把他藏一藏,等到天下完全一統,徹底穩固之后,再行加封。
不過思來想去,李云還是添上了這個名單,畢竟雖然后續還能繼續加封,但是這第一批受封,與后續再封,含金量就不太一樣了。
現在敕封的這一批,都是實打實的開國功臣。
至于張虎,就更簡單了,完全是因為他的資歷。
他是最早跟著李云的,沒有之一,雖然在創業的過程中,兩兄弟有過一些不愉快,張虎最后,也只是做到了都尉一級,但是二三十年的交情,哪怕沒有什么高官給他做,至少也應該給他一個爵位。
等到太監念完最后一個名字之后,李云起身,看了一眼底下的官員,淡淡的說道:“一應敕封的圣旨,這個月之內都會發下去,相應的官服,冠冕,時間估計會長一些,半年之內,也都會發放下去。”
“得了爵的。”
李某人背著手,沉聲說道:“不要洋洋得意,更不要仗勢欺人,欺壓百姓,被朕知道了。”
“不饒你們。”
他看了一眼底下的臣子們,繼續說道:“沒有得爵的,也不必太過沮喪,這一次封賞,難免會有疏漏,而且朝廷大業未成,后續還有很多機會。”
“等下一次封賞,朕會查漏補缺,同時加封新立功的功臣。”
文武百官跪在地上,拜謝天子恩德,李云看了一眼這些人,沉默了一會兒,背著手離開。
“散朝罷。”
他這一走,太極殿里,立刻炸開了鍋。
有人圍著得爵的大臣,連聲道喜,也有人圍在工部尚書卓光瑞身前,詢問還有多少賜宅。
當然了,有人歡喜有人憂,人群之中,也有人一言不發,扭頭就走,臉色很不好看。
還有人自覺得委屈,也不顧這是朝堂之上,就抹起了眼淚,引得附近眾人,一陣哄笑。
杜謙,姚仲,卓光瑞這些,被人圍的水泄不通,尤其是卓光瑞,這會兒面前可以說是人滿為患,讓他頗有一些不適應。
因為他之前雖然資歷老,但畢竟職位不是特別高,先前在金陵做金陵尹,后來做了工部尚書,但都不是朝廷要職。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宰相之一的姚仲姚相公,只被封了侯爵,但是這位卓尚書,卻被封作了虞國公。
本來,卓光瑞家鄉在吳郡,本來應當封吳國公,只不過李云曾經做過吳王,因此卓光瑞只能另封。
除了受封國公之外,此時陛下奉命建造的五十座功臣宅邸,都在這位卓國公手中,大家誰不想從中,分到一座宅邸?
一時間,這位工部尚書,成了朝堂里的香餑餑。
等到好容易從人群之中沖出來之后,卓光瑞就看到不遠處的杜謙還有姚仲,正在看著自己,有說有笑。
他上前拱手行禮,苦笑道:“大冷的天,給我擠得一頭是汗,二位相公也不搭救則個。”
姚仲笑著說道:“卓尚書這一次受封,盡得天子恩榮,大家可不都想,跟你沾一沾光?”
“不要說他們,連我也想跟卓尚書你親近親近了。”
卓光瑞搖頭苦笑道:“姚相取笑了,這都是二位相公提攜。”
杜謙笑著說道:“這是卓兄應得的,也是上位的意思,跟我們二人沒有什么關系。”
“卓兄你這些年功勞卓著,當得起這個國公。”
卓光瑞搖頭道:“別人不知道我有多大功勞,多少本事,我自家卻是清楚的。”
說到這里,卓尚書自嘲一笑:“我今日這個國公啊,一多半是因為當年那五萬貫錢。”
杜謙聞言,神色嚴肅了起來,對著卓光瑞拱手道:“今日朝堂之上,有人笑有人哭,還有人恨不得滿地打滾,卓兄能說出這般話,便已經超脫旁人不知道多少了。”
姚仲也拱手道:“卓尚書這些年,雖不曾光彩奪目,但是日日勤懇,功勞并不比旁人少。”
三人說了會話,卓光瑞看著杜謙,問道:“杜相,許子望怎么只得了個肅毅伯?”
杜謙看了看姚仲,又看向卓光瑞,笑著說道:“他馬上要做御史大夫了,上位實在庇護著他哩。”
“不要只看爵位,你那五十座宅子里,難道沒有他許子望的一座?”
卓光瑞笑道:“正因為有他的,下官才有此一問。”
姚仲開口道:“許子望為人太過生硬,這些年得罪了許多人,這會兒要不起眼才成,不然啊,要成為眾矢之的的。”
杜謙點頭笑道:“這一回,他得了個伯爵,朝廷里估計會有人覺得上位已經不喜他了,用不多久,就會有人上書參他。”
“你們看著罷,上書的這些人。”
杜相公笑呵呵的說道:“恐怕俱要倒霉了。”
卓光瑞若有所思,他還在思考的時候,就聽姚仲問道:“卓尚書,你那五十功臣宅,還剩幾座?”
卓光瑞回過神來,看了看姚仲,苦笑道:“陛下昨天,又許了周家一座,如今只剩下小半了。”
杜謙背著手,笑著說道:“看著罷,金貴得很哩。”
“往后,要爭得頭破血流。”
說著,他看著卓光瑞,笑著說道:“卓兄,我家那一套,幾時能住進去?”
“杜相,陛下不是在洛陽,賞賜了您一座大宅子么?”
“一碼歸一碼。”
杜受益正色道:“我家,也須得有一座。”
就在文武百官散朝的時候,李云不知什么時候,帶著薛皇后還有皇太子,一家三口,登上了皇城的城樓。
太子李元,看著遠去的臣子們,又抬頭看了看李云,問道:“爹,咱們現在…與以前有什么不同了么?”
李云這會兒,正在目送著官員們遠去,聞言伸手摸了摸李元的腦袋,笑著說道:“于我來說,也沒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不過就是出門,比以前難了一些。”
“于你來說,就是大大不同了。”
李元撓了撓頭,有些費解。
李某人單手將他抱了起來,摟在懷里,然后看向遠方,輕聲笑道:“底下這些人,都是跟著爹一直到今天的,爹說什么話,他們就會聽什么話。”
“軍中的將士們,是爹一手帶起來的,爹說什么,他們也會聽什么。”
“但是你不同了。”
李云看著他,笑著說道:“他們比你都要長一輩,也不是跟你起家的,不曾受過你的恩德,將來,你想要讓他們聽你的話,就要比爹稍難一些了。”
“等到你將來再有兒子,那就會更難一些。”
李元看了看母親,又看向李云,開口道:“可是,那些太監跟孩兒說,只要做了皇帝,不管說什么,天底下所有人都會聽。”
李云看了一眼薛皇后,然后搖頭道:“遠不是如此,這天底下,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即便是為父,也不是事事說的都算。”
“除極少數人之外,其余人都需用韁索,將他們一個個都給套起來才成。”
“爹,他們又不是牲口,上什么韁索…”
李云看向半天空,聲音平靜。
“名韁利鎖。”
薛皇后聽到這里,皺了皺眉頭:“元兒才多大?說這些做什么?”
李云聞言,便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只是看著薛皇后,溫柔一笑。
“他遲早要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