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李云登基的流程,已經基本上結束了。
但是,自古以來,天人合一,神人一體,皇帝是天子,是老天爺在人間的嫡長子。
前一任嫡長子,已經被李云給一腳踹下去了,李云作為老天爺的“新兒子”,也就是新天子,須得給老天爺打聲招呼。
要不然,老天爺要是不知道,就難免會有些尷尬。
隨著李云一聲令下,他的皇駕帶著文武百官,一起離了洛陽,朝著城郊的祭壇趕去。
這一路上,可是急壞了禮部的陶尚書,他不時就要走到楊喜面前,催促一番,讓皇駕快一些,再快一些。
因為,需要在正午登壇設祭,要是誤了時辰,他這個負責一切流程的禮部尚書,主持禮儀的大禮官,便難辭其咎。
要知道,這可不是什么過家家,這是普天之下最大的事情,影響未來二百年的大事!
要是出了什么差錯,哪怕李云不責怪他,他也不得不引咎辭職。
因為,別的文官,一定會借此進行攻訐。
在陶文淵的催促下,隊伍很快出了皇城,此時洛陽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今天是個大日子,見到皇駕出行,道路兩旁都跪滿了才行,等李云的皇駕靠近,眾人就齊刷刷低頭磕頭,場面很是壯觀。
坐在輦車里的李云,扭頭看了看騎馬跟在旁邊的李正,皺眉道:“你們洛…你們京兆府安排的?”
李正連忙搖頭,笑著說道:“我還不懂陛下的性子?知道陛下不喜歡這些,我這幾天一直跟下面的人說,讓他們不得擾民。”
“這些,絕不是我們干的。”
李正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不過,過完年就有告示張貼了出去,百姓們也知道陛下今日正位,估計在是自發來這里,叩拜新天子。”
李云瞇了瞇眼睛,悶哼了一聲:“一不給錢二不給糧,憑甚就要出來拜我?”
李正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陛下應當稱朕才對。”
李云微微搖頭,看了看兩邊的百姓,開口說道:“這一次就算了,你盯著一點,下不為例。”
李正連忙點頭,應了聲是。
李云這才坐直了身子,開始閉目養神。
在陶尚書的催促之下,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在正午時分,抵達了城郊的天地壇。
這位陶尚書氣喘吁吁,站在祭壇前,引著李云登上祭壇。
祭天,分為主祭,陪祭。
還有初祭,亞祭,末祭等等。
這些,禮部都跟李云商量過,按照事先準備好的流程,李云自然是主祭,跟他一起登上祭壇的陪祭,是杜謙以及蘇晟二人。
亞祭,是年僅十歲的太子李元,登壇祭天,他的陪祭則是姚仲,趙成二人。
末祭,就是皇后娘娘,帶著幾個命婦登壇了。
這會兒,距離吉時已經不剩多久,主持禮儀的陶尚書,立刻引著李云登上祭壇,此時祭壇上一應事宜,都已經準備妥當,只等著李云,登壇上香,宣讀祭文之后,再焚告上天,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隨著陶尚書一聲高聲宣唱,已經提前準備好的禮樂應聲響起,恢宏的樂聲中,李云回頭看了看杜謙還有蘇晟,笑著說道:“二位,走罷。”
二人都深深低頭:“陛下先行。”
李云自然是走在最前面的,他手捧裝著祭天文書的木盒,一步一步走上祭壇最高點。
杜謙蘇晟二人,落后他兩個臺階,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尤其是蘇晟,他生怕自己有什么錯處,已經提前演練了好些天,這會兒走的一絲不茍,比一旁的杜謙還要標準一些。
反倒是李云,要相對輕松很多,他大步走到碩大的如同大鼎一般的香爐,然后點燃了三柱高香,插進了爐中。
兩位大臣,也各自上前敬香。
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蘇晟蘇大將軍,這會兒緊張的鼻頭冒汗,顫巍巍的把自己的香,插在了香爐中。
李云看了可能他,啞然一笑,然后從木盒里,捧出自己的祭文,看了一眼供奉的皇天上帝神位,也是深呼吸了一口氣,微微欠身行禮。
打開祭文之后,李云站直了身子,宣讀祭文,聲音洪亮。
“臣李云敢昭告于皇皇帝天。”
“伏惟昊穹在上,玄德無私。運四時而垂象,攝六合以司衡。顯德三年,臣以江南布衣,仰觀天象俯察民心,見九州板蕩、四海沸羹,遂提三尺劍而起于草澤,誓掃群氛以清寰宇。”
“十載征伐,血沃中原。賴天命眷佑,神威默助,今幸剪除兇逆,廓清八纮。河洛騰紫氣,嵩岳現祥云,此皆上帝垂慈,降大命于渺躬。”
“謹以黃鐘大呂,玄珪蒼璧,燔柴于南郊,瘞玉于北墠。立社稷于中土,復衣冠于洛陽。惟愿璇璣順度,玉燭調和:使五谷充廩,九服來王;河不揚波,山無猛獸。臣雖愚魯,敢不夙夜祗懼,以保蒸民?”
“今于洛陽郊祭上蒼,敬告天帝,及天地神祇,立國大唐。”
念到這里,李云再一次看了一眼天帝神位,聲音更加洪亮。
“建元章武。”
“天命靡常,惟德是輔。若臣有違天道,甘受雷霆之誅;若臣克承洪緒,乞賜雨旸之若。”
“謹以犧牛粢盛,明德惟馨。皇天其鑒之!”
“尚饗。”
念到這里,祭文便已經結尾,李云并沒有直接將祭文投入眼前的火盆之中,而是抬頭看向半空。
今天天上多云,洛陽大片地方被烏云籠罩,本來天地壇上空,也是厚厚一片云彩。
此時李云抬頭看著天空,似乎在觀察,冥冥之中,是否真有一個老天爺,在注視著黎庶蒼生。
過了好一會兒,一直到一旁的杜謙小聲提醒,李云才將祭文,投入火盆之中。
說來也怪,隨著祭文焚燒,天地壇上空,云開霧散。
陽光,照在了李皇帝的臉上。
這一刻,李云竟似乎真有一些天人交感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快散去,李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抬頭看了看天空,不知道真的是那位老天爺看了一眼自己,還是自己產生了什么幻覺。
眼見著祭文焚燒,禮官陶文淵長松了一口氣,大聲宣告:“禮成,禮成!”
李云沉默了片刻,背著手走下祭壇。
杜謙跟蘇晟,跟在他身后走下祭壇,杜謙還好,步伐依舊穩健,但是蘇晟,卻也已經有些立足不穩了。
好在杜謙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他,才沒有讓他在這種場合下,出什么岔子。
走下祭壇之后,蘇晟對杜謙投過去一個感謝的目光。
李云看了一眼祭壇,知道祭禮還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他也不可能在外面一直等著,好在這個地方,有專門供天子休息的配殿,李云便帶著杜謙蘇晟二人,來到了配殿休息。
李云坐下來之后,示意二人也坐下來,笑著說道:“二位感覺如何?”
杜謙深呼吸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開頭道:“容不得一絲差錯,實在是讓人膽戰心驚。”
說著,他看著李云,開口苦笑道:“我們,都沒有上位這樣的膽識。”
蘇晟更是長松了一口氣道:“幾乎要嚇死我了。”
此時,李云受禪正位,成了人世間唯一一位合乎法統的天子。
但是,杜謙依舊以舊稱稱呼他。
這其實,算是一種試探了,試探以后,在稱呼上的邊界。
對于這些開國之前,就跟著李云的開國功臣們來說,以后私下里稱“上位”,就會成為他們的一種特權。
用來表示親近。
而從今往后,再進朝廷里的新臣子們,便沒有這種特權了,他們沒有任何理由,以“上位”來稱呼李云。
李云只是看了杜謙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對于這種表示親近的法子,李云并不反感,因為這些開國功臣,的的確確是他李某人的基本盤。
“也沒有這么嚇人。”
李云兩只手攏在袖子里,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袞服,笑著說道:“就是這衣服有點難穿。”
“天有點冷。”
杜謙,蘇晟二人聞言,都跟著笑了笑。
“受益兄。”
李云看著杜謙,問道:“折騰這么一天之后,就當真改朝換代了么?”
杜謙看著李云,笑著說道:“其實上位在東南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改朝換代了,十年辛苦,上位已經收服九州,并吞天下。”
“只是在今日。”
杜謙看著李云,神色也平靜了下來。
“昭告世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