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站了起來,背著手,打量著眼前這個跪在地上的張家老三。
他許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你們打算,怎么個投降法?”
“既然已經降了,那就當然是按照大王的意思來。”
張練跪在地上,用額頭碰地,很是誠懇:“大王現在就可以派人,跟我一起去劍南道,接管劍南軍,劍南軍上下,絕不反抗。”
“往后,劍南軍如何安排,也都全憑大王的念頭。”
李云背著手,瞇了瞇眼睛,緩緩說道:“意思是,你們沒有什么條件?”
“要說有條件,自然也是有的。”
張練抬頭看了看李云,又低下頭,咬牙道:“我們劍南軍,一心一意投降大王,請大王頒布納降文書,布告劍南道。”
“文書一道,劍南道上下,立刻卸甲投降,絕無二話。”
李云背著手,認真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張練,他面無表情道:“我李某人的信譽,就這樣值錢?”
張練伏地道:“大王起于布衣,十余年間,未嘗失信,天下人俱看在眼里,我們兄弟幾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求大王一諾。”
“若是大王非要殺我們兄弟不可。”
張練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我兄弟幾人的性命,能換得大王失信。”
“也不虧了。”
李云瞇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這張家老三,許久之后,才“嘿”了一聲,開口道:“西川張大將軍的事情,李某略有耳聞,現在看來,張大將軍的幾個兒子,還真是有本事。”
“只不過…”
李云瞇著眼睛說道:“本王剛收到劍南道奏報,你們劍南軍,傷我麾下大將公孫皓,公孫皓如今,幾乎九死一生。”
張練毫不猶豫,以額頭觸地道:“只要大王愿意納降,草民愿意一命抵一命。”
他低頭道:“等大王收降了劍南軍,我家大兄,會帶著草民的頭顱,來洛陽見大王。”
李云認真打量著他,思索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真是好膽色。”
“兩軍交兵,不算私仇,我不殺你。”
“你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張練低聲道:“大王,草民最后一個要求就是,大王派去納降劍南軍的使者,須得壓得住那位趙將軍。”
“我兄弟,給那位趙將軍去過文書,趙將軍置若罔聞。”
李云聞言,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說道:“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歇息罷,兩天之內,我給你答復。”
“是。”
張練深深低頭,以額頭觸地,畢恭畢敬:“大王麾下的將軍,若有傷亡,也絕非我大兄刻意所為,劍南軍在西川一切舉動,都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我家大兄,想要拖延到草民趕到洛陽,見到大王,拖延到大王的使者趕去劍南道…”
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除此之外,我家大兄再沒有什么別的念頭,劍南道誰都清楚,大王橫掃劍南道,只是遲早的事情。”
“我兄弟幾人,只是害怕,莫名死在那位趙將軍手里。”
李云認真看了看他,揮手道:“退下罷。”
“是。”
張練起身,畢恭畢敬的欠身行禮,低著頭退了出去。
李云目視著他離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已經全然黑了。
他走到自己的衣架上,取下一件袍子披在身上,大步朝著外面走去。
一直走到府門口,守衛在門口的親衛連忙上前行禮,李云看了看幾個親衛,神色平靜:“我出去走一走。”
幾個親衛連忙低頭應是,領頭的一人揮了揮手,立刻有十幾個人跟上來,跟在了李云身后。
李某人搖了搖頭道:“三四個人就行了,我不走遠。”
這親衛隊長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李云的目光,還是低頭應了聲是,他親自挑選了四個人,連著自己一起,跟在了李云身后。
李云在自家附近轉了幾圈,便很自然的走到了杜相公府上,朝著大門口走去。
親衛立刻上前叫門。
沒過多久,杜府大門打開,明顯剛穿上外衣的杜謙,帶著一家人出來迎接李云,畢恭畢敬的對著李云行禮。
李云抬了抬手,看向杜謙,臉上擠出來一個笑容:“沒有外人,不必多禮。”
杜謙低頭,應了聲是。
李云看向他身后的兩個少年人,搖頭感慨了一番:“年輕人長得就是快,一轉眼,已經跟受益兄差不多高了。”
杜謙笑著說道:“是,不過個子長了,卻不長心,還差的遠。”
李云看了看杜家的兩個兒子,想起了當年的事情,笑著說道:“當年,你們倆進金陵的時候,還是我抱著你們進城的。”
“還記得么?”
兩個少年人都欠身行禮,對著李云低頭道:“記得,記得。”
杜謙知道,李云這么晚來自己家,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他咳嗽了一聲,對著家里人說道:“都散了,都散了,給王上備茶去。”
很快,杜家人散去,只有杜謙陪在李云身邊,他看了看李云,問道:“這么晚了,要是有什么事,王上可以找人喚我去,怎么親自來了。”
李云背著手,搖頭道:“沒有其他人,就不要一口一個王上了,聽起來不舒坦。”
杜謙跟李云“搭伙”的時間已經太久了,李云這句話一出,他幾乎立刻就聽出了李云的意思,立刻改口道:“那我就…依舊稱二郎。”
李云點了點頭,左右看了看杜宅,一路跟著杜謙,到了書房里。
在書房坐下來之后,杜謙給李云倒了茶,李云在他的書房里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了他桌案上的油燈,開口笑道:“看來受益兄也還沒辦法睡。”
“早著哩。”
杜謙也有些無奈的苦笑道:“事情太多太雜,哪一天都得到后半夜。”
“我還好,還算年輕。”
他將茶水遞給李云,嘆氣道:“姚居中上一次,甚至累的昏厥在了中書。”
李云默默點頭。
“我聽說了。”
他低頭喝了口茶水,然后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最后看向杜謙,悶聲道:“公孫皓生死不知,這兩個多月,咱們在劍南道也損失慘重,這個時候…”
杜謙給李云添茶,正色道:“二郎,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只要劍南軍是真愿意投降,那當然要納降。”
“而且要厚待。”
杜謙看著李云,很是嚴肅:“二郎,古往今來,沒有一個開國之主,是真正推平天下的,一多半都是納降。”
“這個時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李云低頭喝茶。
“我知道,所以,我來尋杜兄說說話,解一解胸中悶氣。”
杜謙再一次給李云添茶,緩緩說道:“軍事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劍南道的事到如今,我覺得趙將軍的處理,是多少有一些問題的,如今趙將軍所部…”
“處境又不怎么好,這個時候劍南軍只要是真要投降,那整個劍南道的困局,立刻迎刃而解。”
李云抬頭看了看杜謙,緩緩說道:“那個張練,不似作假,他們兄弟這個時候,也沒有哄騙我的理由,問題是,他說要我派一個能壓得住趙成的人去劍南道善后。”
杜謙坐在了李云旁邊,默默說道:“本來,劉總司是最合適的,只是劉總司現在不在洛陽。”
他看著李云,開口道:“要不然,讓李府君去一趟?”
李云皺眉:“恐張氏兄弟出爾反爾。”
“我覺得不會。”
杜謙看著李云,開口說道:“二郎如今,大勢已成,天下人所共見,張氏兄弟明顯想要求生而不是求死,這個時候,絕不敢這樣得罪二郎。”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當然了,派別人去也是可以的,主要是看二郎你的心思。”
李云低頭喝茶,默默說道:“能去劍南道控制住局面的,除了李正,恐怕也只有受益兄你,還有姚居中兩個人了。”
“要是孟青去,可能還有些風險。”
說到這里,李云站了起來,背著手說道:“今夜殊無困意,我再去李正家里轉一轉,不打擾受益兄了。”
“受益兄早些休息。”
說罷,李云大步離開。
杜謙一路相送,在府門口,對著李云的背影長長作揖。
次日,洛陽尹李正,奉命前往劍南道,處理劍南道事宜。
隨行的有李云的親衛統領楊喜,以及他衛營里的五百親軍。
幾乎是吳王半數的安保力量。
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奔西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