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個消息在村子里不脛而走。
如今統御江東,占了整個南方的吳王,乃是李家村出身!
聽到了這個消息,李家村里幾乎每一個人,都心情復雜。
一個已經五十多歲,跟李云本宗同支,叫做李銅的小老頭,被帶到了村長家里,當著李云的面,翻出了李家的族譜。
他翻開族譜,指著族譜上一個叫作李根的名字,看向李正,老老實實的說道:“這就是…”
“就是三柱的祖父,也是…”
他又看向李云,聲音也小了起來:“也是,也是…”
李云神色平靜:“也是我的曾祖父。”
“對,對。”
李銅點了點頭,從李根的名字往下指,開口道:“三柱他爹行五,你家祖父行二。”
“再往后,就是你們父親這一代了。”
李云看了一眼李正,李正拿起一旁已經準備好的毛筆,將這些名字都謄錄下來,包括祖母,曾祖母的名字。
至于他們二人的母親姓名,在李家村是問不到的,只能去跟寨子里的老人們去問,比如說袁正明,周良這些人。
寫完了名字之后,李云站了起來,看向老村長,笑著說道:“這樣,我們兄弟今天的差事就算是來過了,我們俱是本村人,出門多年,也不曾造福故鄉,我跟我兄弟商議過了,給鄉親們發些現錢,也算回報鄉親們了。”
“老丈,本村統共多少人?”
老村長連忙說道:“一共八十七戶,差不多兩百八十多,不到三百人。”
“那好。”
李云開口笑道:“那就每人發十貫錢,這筆錢,過幾天就會送到村子里來,到時候就由衙門里的人,按照人口,分發給村子里。”
江東朝廷現在有些缺錢,但是李云私人的腰包還是有些錢了,掏個三千貫錢,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
而且,江東朝廷本質上也不全是缺錢,因為錢這種東西,只能算是一般等價物,并不是貨物本身,江東現在真正欠缺的,是實打實的糧食,還有相應的物資。
老村長聞言,對著李云兄弟二人,跪地行禮,磕頭拜謝。
李云將他扶了起來,看了看天色,開口笑道:“老丈,今天我們兄弟請了人過來,勘察祖陵的位置選在哪里,還有不少事情要忙,就不多耽擱了,老丈保重身體,我兄弟下一次再回來,一定還來看你。”
說罷,李云看了看李正,兩個人同時起身離開,一直到兄弟二人走出老遠,那小老頭李銅才看著村長,愣愣的說道:“十…十貫錢…”
老村長看了他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今天這事,只當是沒有發生過,你就當做什么也不知道。”
老村長的兒子,這個時候才敢靠近,他站在老父親面前,低聲道:“爹,我聽人說,這小…這李云,就是現在鼎鼎大名的吳王…”
他看向李云二人離開的方向,喃喃道:“當年,那個從山上下來的小山賊…”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老村長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只見老村長怒目圓睜,額頭上青筋暴起。
“什么山賊?什么山賊!”
“你這畜牲,要是再胡說八道,老頭子就一刀把你給宰了!”
老村長瞪大了眼睛,形容甚至有些可怖了:“聽見了沒有!”
其子被老爹這副模樣嚇得不輕,連連點頭:“爹,你別生氣,我記下了,記下了。”
老村長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平復了下來,聲音沙啞:“這些混賬話,切記不要再說了,人家現在給咱們發錢,這是施恩,哪天要是聽到了外面一些風言風語,不高興了。”
“整個李家村,說不定哪天說沒就沒了。”
“禍從口出。”
老村長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李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早知今日,當初李云來跟他要人的時候,哪怕豁出這張老臉,也要把全村的青壯給送出去…
可誰能想到,可誰能想到,當初那個搶了官家小姐,被官府通緝的小麻子,不到十年時間,能搖身一變,成了這樣的大人物?
誰也想不到。
老村長自然也想不到。
想到這里,他回過神來,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你們,去把全村上下的人都召集起來,老頭子有話跟他們交代。”
“跟他們說,為了我們全村上下的人命。”
老村長咬牙道:“全都要來,一個也不許少!”
蒼山上,已經有工部的官員,等待著李云和李正,見到二人之后,幾個官員連忙低頭行禮:“王上,將軍!”
李云看了看這些人,笑著說道:“你們也到了好些天了,有沒有尋到合適的位置?”
“回王上。”
其中一人雙手捧出一張圖,遞到李云面前,開口道:“只要有靠山的地方,俱可以開辟為王上的祖陵,蒼山一帶,這些地方極多,臣等與精通風水地理的風水先生,選定了三處。”
“只等王上決斷了。”
陵,是很有講究的。
各種風水,都要匹配,要不然就可能會出大問題。
李云接過來看了看,就丟給了一旁的李正,笑著說道:“這事是咱們兩家的事情,我沒有空一直盯著這個,就交給你來辦了。”
說到這里,李云想了想,開口笑道:“我在宣州,不一定能過這個年,也有可能過年,不過不管過不過年,我都沒法子分心來弄這個事情,倒是你可以在宣州多待幾個月再去洛陽。”
“盯著點這里,把這祖陵給修好了。”
李正接過李云遞過來的文書,開口笑道:“上位放心,我一定好好辦好這個差事。”
他左右看了看,笑道:“蒼山這里,我越看越是喜歡,等修陵墓的時候,我便給我自己留出一座空的,將來百年之后,我便埋在這里。”
李云瞥了他一眼,正色道:“這可不成。”
“將來我埋在哪里,你便埋在哪里。”
李正聞言一怔,隨即有些無奈:“這也要拉著我?”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非拉著你不可。”
李云一家人,在蒼山上住了三天,才一起下山,又返回青陽。
在青陽住了接近半個月時間,李云就有些坐不住了。
因為事情太多。
金陵每天很多文書,送到青陽來,洛陽那里的事情更是多多,再加上河北道的戰事,以及各方各面的消息,統統都送到青陽來。
這個時候,李云身邊沒了他那個“秘書團”,自己真是忙的不可開交。
本來準備在老家過年的李云,到了十一月,就已經坐不住了,他把李正一家人留在了青陽,督建李氏祖陵,然后他帶著自己的家里人,準備動身啟程,前往洛陽。
臨走之前,宣州刺史帶著宣州的上下官員,一路相送,到了臨分別的時候,這位只有三十歲的宣州刺史,對著李云拱手,咬牙道:“王上,臣與宣州一眾官員商議過,宣州既然是王上的故鄉,臣等覺得,是不是應當在宣州,為王上建造一座行宮。”
“供王上返鄉時候下榻。”
李云這會兒,都已經坐在馬車里了,聞言掀開車簾看了一眼這個宣州刺史,沒好氣的說道:“哪來的錢修行宮?”
這宣州刺史微微低頭道:“只要王上首肯,宣州上下為了表達對王上的孝心,不需要朝廷出一分一厘。”
李云瞥了一眼這廝,開口道:“那你準備從哪里出錢?”
“王上愛民如子,臣自然不會從百姓手里索取,宣州的士紳豪強,想來愿意向王上盡一份孝心。”
“算了罷,算了罷。”
李云瞥了他一眼,合上了車簾。
“不要動這些歪心思,老老實實做好你的一方父母官。”
說罷,李云沉聲道:“走罷。”
駕車的楊喜應了一聲,馬車立刻動了起來。
馬車里,李云扭頭看向一旁的薛王后,笑著說道:“可惜沒時間,去石埭那里看一看,不然,我帶王后去顧家住上幾天。”
說到這里,李某人哈哈一笑:“嚇也把他們嚇死了。”
薛韻兒嗔怪著看了一眼李云,輕聲道:“都這么多年了,夫君怎么還記著顧家?”
“可不得記得?”
李云笑著說道:“不是他們,我跟韻兒還未必能成呢。”
薛韻兒眉目流轉:“那夫君,真想去一趟石埭?”
李云看著她,笑著搖頭。
“我占宣州之前,顧家人就因為害怕逃了。”
說到這里,李云輕聲笑道:“不過很快。”
“天下就沒有他們可逃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