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城以北五十里。
一座座契丹帳篷,在這里鋪開。
這些帳篷都并不怎么精致,但是一眼望去,隨處可見馬匹。
馬糞的味道,幾乎彌漫在整座大營里。
此時,這座大營的帥帳…應該說是汗帳里,一身漂亮衣物的契丹汗耶律億,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
此時,他的兩邊,坐著兩排契丹將領,都恭恭敬敬的看著這位契丹汗,神情之中多少帶著小心。
因為這位契丹汗,正在大發雷霆。
他掃視了一眼兩邊坐著的將領,用契丹話,怒聲說道:“瞧瞧你們,現在還成什么樣子!”
“進關才幾天!”
契丹汗拍著桌子,指著一個將領的鼻子罵道:“只骨!”
“虧我去年,還夸你作戰勇猛,這才多長時間,你就已經把女人帶到軍帳里來了!上上下下這些人,還替你隱瞞,不是我親眼瞧見了,你估計到現在都不會承認!”
這位契丹汗咬牙切齒:“進了關,就是讓你們,做這種事情的嗎!”
這個名叫只骨的將領,雙膝下跪,跪在契丹汗面前,磕頭認錯,他磕了幾個頭之后,抬頭看了看契丹汗,低頭道:“大汗,咱們契丹人進關,不就是為了搶錢搶女人,我,我…”
契丹汗直接站了起來,一腳踹在了他的肩膀上,罵道:“搶錢搶女人,讓你搶到軍帳中來了嗎!這是在打仗!”
“你真是,一點點規矩都沒有了!”
契丹汗狠狠踢了他幾腳,罵道:“我幾次跟你們說,打仗就要有打仗的規矩,你倒好,帶著屬下的人,帶頭去搶糧食,搶女人!”
“我聽人說,范陽盧氏的一個女人,也被你搶了去,是不是?”
只骨是個大漢,跪在地上,嘀咕了一聲:“那女人太弱小,不禁折騰,沒幾天就死了,沒甚意思。”
他這話一說,大帳里哄笑一片。
有人站起來,給他說好話:“大汗,只骨他就是喜歡跟女人睡覺,別的也沒有什么毛病,這些都是小事情,大汗就不要跟他計較了。”
“再說了,他也懂事,搶的都是漢人家里的女人,不算什么大事情。”
契丹汗耶律億,坐在主位上,長嘆了一口氣,開口道:“平日里,他胡鬧,誰也沒有說他什么,現在是在打仗,那江東軍勢頭正盛,軍隊里規矩不嚴,馬上軍隊的風氣就要壞了。”
“還怎么跟江東軍廝殺?”
“天天躺在女人肚皮上,上了戰場,還有力氣提的動刀?”
契丹汗悶哼了一聲,環顧眾人:“入關以來,我有沒有劫掠過漢人家里的女人?”
“我隨身伺候的使女,還是從渤海國帶來的!”
他這話一出,在場眾人都低頭沒有說話了。
沒辦法,這一點,契丹汗的確是以身作則的,入關以來,契丹人不知道劫掠殺害了多少漢家女子,但是契丹汗本人,的確沒有做過這些事情。
他并不好色,而且相當勤政。
也正因為如此,李云才視其為心腹大患。
這個時代,每天沉迷女色的一方之主,多半是成不了什么事情的。
這東西,太耗精力。
而想要開拓進取,有時候就不得不把十成十的精力,放在事業上。
當然了,偶爾放縱放縱是正常的。
只骨抬起頭,看了看自家的大汗,他跪在地上,磕頭道:“大汗,我跟漢人的女人睡覺,不耽誤我上陣殺敵,明天,我就帶人南下,去與漢人決戰!”
“證明給大汗看!”
耶律億坐回了主位上,悶哼了一聲:“你觸犯軍規,屢教不改,還想著上陣殺敵?”
“過幾天,你跟我一起回幽州去,然后你從幽州,直接回關外罷!”
“你既然沒有出息,我也沒有辦法,你搶得女人,都歸你,以后你帶著她們,回關外過你的日子去。”
只骨聞言,愣在原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沒有說話。
契丹部,至今雖然沒有見過,沒有中原王朝那種森嚴的等級,但是現在的契丹部,正在蒸蒸日上的階段,聽到了契丹汗這句話,即便是有點不太聰明的只骨,也知道自己的前程已經完蛋了。
他一下子跪在地上,正準備給大汗磕頭賠罪,外面一個傳信兵,突然急匆匆闖了進來,然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頭道:“大汗,魯城附近,發現大量江東軍!”
契丹汗聞言,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說道:“被咱們哄了半年,他們總算是忍不住了。”
“迭里特。”
他喊了一聲,立刻有一個漢子起身,抱拳行禮:“屬下在!”
耶律億看著他,目光里都是欣賞,他笑著說道:“這一年時間,你表現的很好,不喝酒,不亂來,治軍有方。”
“魯城的這一次功勞,就交給你了,記住咱們先前定好的計劃。”
契丹汗輕聲說道:“漢人人多,如同螞蟻一般,要用我們的戰馬和智慧取勝。”
“不要跟他們硬碰硬。”
迭里特連忙低頭,抱拳行禮:“屬下遵命!”
說罷,他畢恭畢敬的退出了汗帳。
契丹汗這才坐回了主位上,看著底下的一眾將領,沉聲道:“漢人之中的李云,至今已經占了漢人六成乃至于七成的土地,但是一直到現在,他不酗酒,不好色。”
“而且常常親自領兵,親自征戰。”
“咱們契丹,最近十年才開始興旺,李云這樣的人,正是咱們興旺起來的最大阻礙。”
“如果咱們都跟只骨一樣,滿腦子都是女人,甚至把女人帶到軍帳里來,不出三年,我們一定被李云,給攆出關外去。”
“以后再想回來,那肯定不是一代人兩代人的事情了。”
“關內的富庶,你們都已經看見了。”
契丹人聲音沙啞,開口說道:“這是咱們族群興旺的起始,也是我們契丹部興旺的關鍵!”
“這個時候,都勒緊自己的褲腰帶,抬頭往遠一點的地方看,不要只看自己的褲襠,要看看兒子們的,孫子們的。”
“子子孫孫的!”
契丹汗沉聲道:“只骨的事情,看在他作戰勇敢,看在他家族的面子上,今天我饒了他,軍中如果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管是誰。”
“我親手砍了他!”
一眾將領跪在地上,對著契丹汗磕頭行禮:“屬下們,都聽大汗的話!”
見眾人紛紛磕頭,契丹汗滿意點頭,他臉上露出笑容:“肯聽我的勸告,咱們就還是親兄弟一樣的兄弟。”
“我讓人準備了酒菜,今天,我請你們喝酒。”
說到這里,耶律億看向北方,緩緩說道:“明天,我就要回幽州去,安排幽州的事情了。”
“在滄州跟江東軍打仗的事情,都要交給你們了。”
一眾將領聽到有酒喝,紛紛高聲叫好。
契丹汗笑著說道:“都聽好了,今天是唯一一次軍帳之中飲酒,咱們下不為例。”
一眾契丹將領都大聲叫好。
很快,契丹汗提前準備好的酒菜,都被端了上來,不多時,王帳里就已經喝的面酣耳熱。
等到酒過三巡,連素來不怎么飲酒的契丹汗,也喝了不少酒,臉上帶了一些暈紅,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親信小心翼翼的掀開大帳的帳門,看了一眼里頭。
只是這一眼,契丹汗就已經覺察到了什么,他跟幾個下屬說了幾句,然后背著手離開大帳,剛一走出大帳,就有人上前,低聲道:“大汗,出事了。”
耶律億皺眉,問道:“什么事情?”
“昨天傍晚,昨天傍晚…”
這人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昨天傍晚,有一支水師,從直沽登陸,搶占了直沽渡口,將我們留駐在那里的將士擊潰。”
“還占了糧草。”
這親信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契丹汗的臉色,低聲道:“現在,估計已經占了漳水了…”
“水師,水師…”
即便是耶律億,臉色也已經不太好看了:“哪里來的水師…是了,是了…”
他用手撫摸著腦門,看向南邊,喃喃道:“我小看江東了,我小看江東了…”
說罷,他才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這親信低頭苦笑道:“來報信的沒有說明白,不過應該人數不少,大汗,您看…”
耶律億瞇了瞇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又看向南邊,喃喃道:“看來,魯城那里的江東軍活動,也是假象…”
“大汗。”
這親信低聲道:“漳水以南,恐怕不安全了…”
“嗯。”
耶律億沉默了片刻:“下午我做些安排。”
“晚上,我們就動身…”
“返回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