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州城樓上,余野所部的傳信兵,很快一路奔到了李云等人面前,他半跪在李云面前,低頭抱拳道:“王上,陜州的朔方先鋒軍,約莫萬人,但是相當畏縮,只交陣一次,就開始跟咱們分開,不再嘗試沖陣。”
“而且,而且…”
“另有大量的朔方軍,正在從潼關進入陜州,卻沒有急著奔陜州城而來,也沒有急著往前線趕。”
“咱們的斥候,還有九司的兄弟來報,好像這批朔方軍,已經四散開了。”
李云皺了皺眉頭,他摸著下巴琢磨了一番,然后開口說道:“你回去告訴余野,陜州城里我給他留五千人,加上他手上的兵力,也有一萬多個人了,這些兵力,就在陜州與朔方軍糾纏,但是要說明白了,陜州不必固守,該放棄的時候就放棄。”
“我允許他自行決斷,而且不可不可傷亡太大,不然我要追究他的過錯。”
這傳信兵立刻低頭,抱拳道:“屬下這就去報知余都尉!”
說罷,他爬了起來,扭頭就走了。
這會兒,劉博已經不在李云身邊,去忙活九司的事情去了,但是孟青跟李正都還在,李云看了看兩個人,想了想,然后開口說道:“看起來,朔方軍失了銳氣了。”
“哪怕被我逼著出了關中,也一步一步試探著往前走。”
孟青微微低頭,沒有說話。
李正則是看著地圖,感慨道:“他們在二哥手里,吃太多虧了,要是再吃一次大虧,哪怕占了關中,往后也就是等死的下場,這會兒當然要小心翼翼。”
李云沒有接話,而是看了看孟青,開口道:“九司那邊的消息,北邊的河東軍,也有異動了,小孟,這西邊跟朔方軍的戰場,交給我來主持,你去北邊罷。”
李某人聲音平靜:“北邊這個時候,估計也要打起來了。”
孟青先是低頭應是,然后他想看,看著李云,開口說道:“上位,想要有戰果,戰線必須往后放一放,北邊的戰線,上位許我放到哪里?”
“懷州。”
李云看著他,默默說道:“一整個懷州,都可以交給你作為戰場,引河東軍西進。”
懷州,也是新下不久,雖然也在洛陽附近,但是幾個月時間,民生也談不上恢復太多,這會兒用作戰場,李云是可以接受的。
“不過。”
李某人看著孟青,開口道:“不管是陜州還是懷州,已經俱是咱們的地方了,敵人造孽,咱們可能一時半會約束不到,但是自己下屬,要好生約束。”
“是。”
孟青低頭抱拳道:“屬下遵命,屬下這就去布置北線!”
他正要離開,又回頭看了看李云,問道:“北線戰場,上位需要多大的戰果?”
“至少要打疼他們。”
李云緩緩說道:“打到將來,只有我們打他們,他們再不敢南下的程度。”
“屬下明白了!”
孟青抱拳行禮,然后扭頭大步離開。
李正看著孟青離去的背影,嘖嘖有聲,開口道:“這小子,真是出息了,當年誰能想到,那個石埭的可憐小子,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李云坐了下來,笑著說道:“其實那個時候,我就想到了一些,你沒有瞧見,我是親眼瞧見的。”
“這孩子十三四歲的時候,就硬生生用木棍,幾乎敲死了石埭縣的縣丞。”
當初那個縣丞,在孟青的看來,的確就是他敲死的,但實際上,李云到了之后,又補了一刀。
不過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出孟青這孩子,心性堅韌,這樣的孩子,是有不小幾率能成材的。
李正低頭喝了口茶水,開口道:“他還沒有成婚罷?等中原的仗打完了,我來給他物色一門婚事。”
李云回頭瞥了他一眼,開口道:“你哪來的姑娘給他?”
李正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二哥,我這趟雖然是從嶺南來的,但是中間,我回了一趟金陵,這事二哥是知道的。”
“我在金陵,見到了他。”
李正低聲道:“他到金陵來,雖然有二叔他們的痕跡在,但是人的的確確是那個人,而且,他當年離開蒼山不久,就成婚生子,現在有一女二子,老大剛好是個閨女,今年十四五了。”
“差不多到了嫁人的年紀了。”
李正口中的“他”,自然就是李云的大哥李風了。
李正輕聲說道:“二哥,小孟將來,一定大有前程,這樣的人,得牢牢握在手里,讓他給你當個侄女婿,不就緊緊的綁在二哥這邊了嗎?”
李云聞言,皺了皺眉頭。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微微搖頭道:“這個事情,打完這場仗再說。”
“我還沒有見過他們一家。”
李某人低頭喝了口茶水,開口道:“他這些年去哪了,你問了嗎?”
“問了。”
李正開口道:“他跟咱們這些山賊,不是一路子人,十五歲偷摸下山之后,本來想下山干一番事業,走了幾個縣,都沒有門路。”
“對了,他下山之后,還改了個名字,依舊叫個封字,不過卻已經是封官的那個封了。”
“說是怕官府查到。”
“李封…”
李云低頭喝茶,若有所思。
李正繼續說道:“他下山之后沒多久,就沒了生計,又不愿意重操舊業,先是到書鋪做了兩年工,書鋪倒了,他又去大戶人家做工,后來人家見他生得周正,又會讀書認字,就招贅進了門。”
“再后來,他就在那附近,教人讀書識字,做了給人蒙學,教人讀書認字的先生。”
“一個山賊,竟做了先生…”
說到這里,李正“嘿”了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輕哼了一聲:“他當年,瞧不上咱們寨子,也瞧不上老寨主,偷摸下了山,這么多年,也沒有混出個什么樣嘛。”
聽到這里,李云微微搖頭,輕聲道:“其實…其實已經相當難得了。”
李某人放下茶杯:“如果不是天下大亂,他安生一輩子不是什么大問題,這比咱們在寨子里當山賊,要好上太多。”
這就是階層躍遷了。
在“李封”這一代,他雖然沒有像李云這樣,一口氣從最底層,躍升到了現在這樣高的云端之上,但是他已經從一個山賊,成了“教書先生”。
這就相當難得,這是一般人,絕做不到的。
如果是太平世道,他的下一代人爭氣的話,就可以順著這條路,繼續往上攀爬,雖然艱難,雖然渺茫,但畢竟有了清白出身,就有了一些希望。
而在蒼山上做山賊,如果沒有那場變故,他李寨主的后人,要么繼續當山賊,要么就是給官府的人亂刀砍死。
二人聊了一會兒那個便宜大哥的事情,李云才擺了擺手,開口道:“好了,先不提他。”
“今年冬天,洛陽這里不吃緊的話,我會回金陵去,到時候我去見他,至于婚事不婚事的,也等我見了他之后再說。”
李某人揉了揉眉心,開口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把眼下這場仗給打好。”
“孟青,蘇將軍,趙將軍都不在。”
李云看著李正,笑著說道:“眼下,就是咱們兄弟主持這西線的戰場,可不能吃敗仗,要不然丟咱們自家人不說,將來說不定還有人會不服咱們。”
李正拍了拍胸脯,笑著說道:“二哥放心,兄弟我現在跟著公孫將軍,也多少學會了一些。”
“而且,公孫將軍也在。”
說罷,他站了起來,開口道:“二哥你歇一歇,我去尋公孫將軍,跟他一起,看一看這陜州戰場。”
李云點頭,揮手道:“你自去看就是。”
轉眼,又是兩天時間。
陜州的敵情,終于清晰明了了不少。
李正站在李云面前,跟李云匯報了一番陜州的情況,然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二哥,朔方軍所過之處,不少田地房屋損毀,而且,見了他們的,少有活口,這幫畜生。”
“見百姓也不封刀。”
說著,李正怒聲道:“底下有人匯報說,還見到朔方軍,打著李字旗,在陜州活動。”
“而且,而且…”
李正瞇著眼睛,開口道:“而且,他們全無進攻陜州城的意思,就在陜州境內為非作歹。”
李某人坐在原地,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指關節,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
過了好一會兒,李云才面無表情道:“下三濫。”
“成不了大事情。”
他站了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
“走。”
李正連忙跟上:“二哥,去哪里去?”
“干他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