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謙“接待”那些世族的事情,李云自然是清楚的,不過他對于杜謙足夠信任,因此也就放手讓杜謙自己去干。
他也相信,憑借杜謙的能力,能把這個事情給辦的漂漂亮亮的。
再說了,現在江東兩個可以稱為“宰相”的人,如今都在洛陽,雖然江東的文官隊伍沒有跟過來,但是這兩位在,等于至少一半的行政力量到了洛陽,政務方面的事情如果李云還要揪著不放,那他就永遠無法從案牘上脫身了。
相比較這些世家大族,李云現在更關注的,是范陽的局勢,以及契丹人的動向。
他在自己的書房里,跟蘇晟聊了大半個時辰,把范陽的局勢一點一點剖析了一遍。
等到局勢差不多聊清楚之后,蘇晟看著李云,手指在地圖上,開口道:“上位,蕭氏父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現在又為什么這么做,咱們在這里聊不出個所以然,不過,我覺得咱們不能一點行動也沒有,我們現在動作,雖然已經不太可能將契丹人,擋在幽燕之外,但是還可以,把戰場…”
“局限在河北道境內。”
蘇晟低聲道:“上位,屬下愿意領兵北上,以共討契丹的名義,兵進河北道,等我們到了河北,至少可以保證,契丹人不會大規模南下,保證上位的大業,不會出問題。”
“而且。”
蘇晟低聲道:“即便契丹人占了幽燕,還有一部分河北道,他們也沒有足夠的能力,一鼓作氣南下,屬下或許更難擊敗他們,更難將他們攆回關外去,但是看住他們,總不是問題。”
李云點頭,他敲了敲桌子,開口說道:“問題是,我們騰不出太多兵力,中原各州郡剛剛穩定下來,想要繼續保持穩定,我最多分給兄長…”
他伸出兩根手指,開口道:“兩萬兵力。”
“算上徐州,還有徐州附近的一萬多兵力,加在一起,差不多三萬多,這些兵力,就是江東目前能夠騰出來的兵力了。”
“而且。”
李云皺眉道:“后勤補給,也不會有現在這樣順暢及時,兄長,這場仗,論難度來說,可能會比江東軍原先所有戰事,都要來的艱難。”
蘇晟笑了笑:“上位,江東軍先前的戰事,都算不上艱難。”
“我在上位手底下領兵,也已經好幾年時間了,這幾年時間里,硬仗不是沒有打過,但是我們江東軍從來沒有缺過糧食,沒有缺過藥材,沒有缺過軍餉,也沒有缺過撫恤。”
“情報,也是第一時間送達各個軍中,各個友軍,也從未有過勾心斗角的局面,都是互相倚仗,互相幫助。”
“上位沒有在舊周軍隊里久待過,如果上位在舊周軍隊里待過哪怕一兩年時間,就會知道,江東軍這種情況,對比舊周軍隊,簡直如夢似幻。”
“上位能夠做到這些,便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當世第一。”
蘇晟直言不諱的說道:“有這些條件,上位本來就應該在后方,等著一個個戰勝的消息傳到上位耳中,我們這些將領要是打了敗仗,便是論罪處死,也合情合理。”
“眼下,我領兵北上,至多就是條件比原先惡劣一些,比起舊周軍隊,依然要好上許多。”
蘇晟沉聲道:“上位勿須擔心,屬下一定能夠辦好這個差事。”
李云想了想,點頭答應了下來,開口說道:“那好,兄長這幾天,就可以從洛陽附近領兵,不管兄長要哪個都尉營,我盡量調撥給你,只是孟青,余野,呂征這些需要鎮守一方的,我不能調撥給兄長。”
“陳大全軍,都交給兄長,一并帶到北邊去。”
說到這里,李云頓了頓,繼續說道:“兄長到了徐州,可以休整一些時日再開始北上,此行兄長需要注意兩件事情。”
蘇晟起身,欠身低頭:“上位吩咐。”
李云看著他,開口說道:“頭一件事情,就是要占住共討契丹的大義,我那道討賊檄文,已經讓九司發布天下,兄長此去,要時刻注意占住這個名分。”
“第二件事。”
李云看著他,輕聲道:“兄長要多留心留心平盧軍,不要掉以輕心,不過也不必把他們當成敵人,必要的時候,可以跟他們攜手抗敵。”
“周昶這個人,兄長可以觀察觀察…關鍵的時候,可以信任。”
蘇晟一怔。
他本來以為,李云要交代的第二件事,是關于這一趟北上的戰略目標,卻沒有想到,李云更看重的,是平盧軍的問題。
他微微低頭,開口道:“屬下立下了!”
李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說道:“那好,那咱們就這么說定了,軍令我明天就下給兄長,這一趟兄長北上,用意是要限制契丹人的活動范圍,讓他們活動范圍越小越好。”
“只是記住,不要跟他們的騎兵硬碰硬,這些契丹人,騎射功夫相當了得,很難對付。”
李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道:“兄長帶走的兩萬人里,可以有最多四個騎兵都尉營。”
四個騎兵都尉營,也就是四千左右的騎兵,這幾乎就是整個江東軍所有的騎兵數目了。
李云這幾年,一直想要搞出一支像模像樣的騎兵,但是這東西,沒個十年二十年,休想無中生有,哪怕他花了不少時間精力,這八九年時間,到現在真正能用在戰場上,可以稱得上不錯的騎兵,也就五六千人而已。
蘇晟深深低頭:“屬下遵命!”
李云擺了擺手,開口道:“我這里還有不少事情,就不送兄長了。”
蘇晟抱拳行禮,默默退了出去。
他剛退出李云的書房,就看到自家的兄弟蘇展,在書房門口不遠處,在跟兩個少年人說話,這兩個少年人,都是十五六歲年紀,規規矩矩的站在蘇展面前,如同弟子一般。
蘇晟沒有打擾,站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兒,看著自己的幼弟如同小大人一樣,教授這兩個少年,他心情復雜,五味雜陳。
有欣慰,也有感慨。
不過蘇展很快也感受到了蘇晟的目光,他回頭看到了蘇晟,然后扭頭跟兩個少年人說了句什么,連忙一路小跑近前行禮:“大兄!”
蘇晟看了看不遠處乖乖等候的兩個少年,笑著說道:“好小子,有模有樣了,這兩個少年人是…”
蘇展笑著說道:“一個是上位的內侄薛圭。”
“還有一個,是平盧節度使周緒的長孫周洛。”
聽到這兩個名字,蘇晟神色一變,然后拍了拍蘇展的肩膀,囑咐道:“來頭都不簡單啊。”
“好生教他們。”
蘇展低頭答應,然后問道:“我之后是跟隨大兄從軍么?”
“我不知道。”
蘇晟搖頭,開口道:“要看上位的安排,不過大兄希望你。”
“先留在上位的衛營,跟在楊喜身邊,給他做個副手。”
蘇展若有所思,雖然想不太明白,不過還是低頭應了聲是。
蘇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忙,你忙,為兄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是。”
蘇展抱拳行禮,與自家大兄分別,然后回到了學會周洛身邊,咳嗽了一聲,板著臉:“咱們繼續說。”
黃昏日落時分,換了一身藏青色袍子的杜謙,一路進了李云的行轅之中,幾乎是沒有任何阻礙的進到了李云的書房里,他對著李云行禮之后,笑著說道:“上位,咱們的生意興隆得很,興隆得很啊。”
李云請他落座,親手給他倒茶,笑著問道:“受益兄這話怎么說?”
“只今天一天,我便見了包括滎陽鄭氏的十幾家人,他們大多…”
“出手闊綽。”
杜謙看著李云,繼續笑著說道:“而且,有一些人甚至不要求什么條件,只說是贈給上位…”
李云低頭喝茶,輕聲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要了他們的東西,將來難免會手軟。”
杜謙看著李云,開口笑道:“那上位要是不要?”
“現在既然缺錢,該要當然得要。”
李云笑著說道:“他們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過分,我看應下來也無妨。”
“倒沒有什么太多要求,真正有要求的,我也不會給他們好臉色。”
杜謙看著李云,輕聲道:“只是有幾家不太放心,想要跟上位見一面,同上位一起吃個飯。”
“這個容易,明天我就在行轅設宴。”
李某人淡然一笑。
“自古以來,跟金主吃飯,天經地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