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之后,李云站在淮水邊上,看著淮水上退去的平盧軍船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自己只是擊退了這一個小區域內的平盧軍,滁州境內漫長的淮水防線,他這幾千個人防不住,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平盧軍越過淮水。
而等到這些平盧軍,到了一定規模之后,他們這些守軍,就不能在淮水邊上戀戰了,否則被平盧軍拽住褲腳,就會傷亡慘重。
不過有淮水這么個優勢,在撤回楚州之前,一定要憑借淮水,盡可能的消耗平盧軍的有生力量。
這樣不僅對后續的戰局有利,也能夠更真實一些,讓周緒不會起什么疑心。
“楊喜。”
李云喊了一聲,楊喜很快一路跑了過來,對著李云低頭行禮道:“上位!”
“衛營傷亡多少?”
“陣亡的弟兄有五十多個,受傷的一兩百個。”
李云默默點頭,沒有繼續問了。
久經戰陣,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生離死別,而且這一場小規模遭遇戰,他們收獲頗豐,至少打掉了敵人四百多個人。
之所以有這種戰損,一部分是因為李云的衛營,都是從江東軍中遴選出來的精銳,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李云這種級別的戰斗力,在這種小型遭遇戰之中,帶來的作用實在是太過逆天。
不僅是能提振己方的士氣,更是能給敵人的士氣帶來巨大的打擊。
“給我做親衛。”
李某人嘆了口氣:“你們也是倒霉。”
通常來說,到了李云這個級別,他的親衛們,一般就不會再直接參與戰爭了,除非到了己方大敗虧輸,中軍大帳被敵人突進,衛營才有可能跟敵人正面交手。
其他時候,也就是行使類似保鏢的差事,作為主帥的最后一層盔甲。
但是李云這個主帥,實在是太過另類,哪怕到了現在這個級別,也偶爾親自沖陣,因此他的衛營,他不得不跟著沖陣,這就導致給李云做親衛,依舊有巨大的傷亡風險。
以至于這個原本應該是一些江東內部“年輕人”混資歷的衛營,現在卻幾乎成了江東軍中最精銳的一個校尉營。
楊喜抱拳道:“上位經歷的兇險,遠比我們這些親衛要多,衛營里的人,但凡有一丁點良心,都絕不會怪罪上位。”
李云沒有接話,只是抬頭看了看天色,緩緩說道:“算算時間,應該已經有相當一部分平盧軍過河了,你帶著二百人騎馬,在沿淮看一看,只要再看到超過五百人的平盧軍集結,便立刻放響箭。”
“讓其余兄弟,撤回楚州城里去。”
楊喜不敢怠慢,對著李云抱了抱拳之后,扭頭就帶著一群手下,上馬,開始巡視沿淮。
他離開之后,李云去看了一眼戰場,然后看向剩下來的衛營將士,喝道:“將已犧牲的弟兄尸體收拾好,放在馬背上!傷兵,沒有大礙的自己上馬,不能動彈的,用馬匹拉車!”
“我們回楚州城!”
這會兒,陣亡的親衛,已經被人用布裹了起來,至于受傷的,大多也都能動彈,李云下了命令之后,這些人很快動作起來。
因為衛營的配置,幾乎人人配馬,移動傷員還是相對容易的,只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所有傷兵以及尸體,都被收拾齊整,一行人開始返回楚州城。
就在李云等人,離開淮河南岸只盞茶時間,遠處一聲響箭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沿淮的江東軍,每一個校尉營,都往天上射了響箭,響箭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就意味著,平盧軍基本上已經在淮河南岸站穩了腳跟,同時也意味著,江東軍要撤退了。
到了傍晚時分,所有沿淮的守軍,統統撤回楚州城里,李云安排了人手,安置傷兵,以及掩埋尸體。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都尉馮奇,才來到李云面前,低頭抱拳行禮:“上位,屬下留了兩個校尉營的斥候在城外,剛才他們匯報,到這會兒,估摸著已經有六七千平盧軍,渡過了淮水。”
“平盧軍,還在源源不斷的渡河。”
軍隊人數到一定規模的時候,渡河就會變得相當緩慢,尤其是這種沒有橋梁,全靠船只的渡河,平盧軍想要把主力開到南岸來,至少需要幾天時間才成。
畢竟這其中,不止有將士需要運送,相應的糧草輜重,都要運送過來。
李云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開口問道:“我們淮水阻擊,傷亡多少?”
“四百多人。”
馮奇低頭道:“敵人大規模登陸。我們就聽到了響箭,立刻就后撤了,這些平盧軍只顧著在南岸鞏固陣地,并沒有追我們。”
說到這里,馮奇笑了笑,開口道:“上位,雖然不清楚咱們弄死了多少平盧軍,但是一定不會少,這次是咱們占了個大便宜。”
有淮水這種地利,平盧軍想要推進到淮水南岸來,只有拿人命來填,現在這種情況,是雙方都能預見到的情況。
李云“嗯”了一聲,淡淡的說道:“平盧軍,至少要兩三天之后才會動彈,這幾天,讓弟兄們好好歇一歇。”
馮奇低頭抱拳:“是!”
他抱拳之后,扭頭離開,去安排軍務去了,而李云則是依舊站在城樓上,目光看向北邊的淮水,然后扭頭,看了看楚州城頭上,飄揚的李字帥旗。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摘下自己的頭盔,目光也變得有些冰冷。
子夜時分,淮水南岸。
副將謝兆,帶著一眾將領,畢恭畢敬的等在岸邊,過了許久,才有一艘大船緩緩靠岸,周緒周大將軍,背著手走下大船,謝兆連忙迎了上去,低頭抱拳行禮:“大將軍!”
周緒“嗯”了一聲,問道:“情況怎么樣?”
“回大將軍,我軍將士,已經渡河五千余人,再有兩天,就可以全部渡河到南岸來。”
周緒皺著眉頭,悶聲道:“老子就在淮北看著,渡河了多少人,老子不知道嗎?”
“我是問你傷亡,傷亡!”
謝兆低著頭,苦笑道:“大將軍,敵人在淮水設防,我們沒有反擊的余地,只能在船上射箭,或者是上岸之后,用性命站穩腳跟,所以…所以…”
周緒徹底沒了耐性,冷冷的看了看謝兆。
謝副將被這個眼神嚇了一跳,他連忙低頭道:“回大將軍,回大將軍,我們傷亡了兩三千人…”
周緒聞言,眉頭皺的更深,他正要說話,就聽謝兆開口道:“大將軍,我們傷亡雖然不小,但是下面的人上報,那李云就在楚州,今天白天。他還帶了自己的衛營,襲擊了我們已經渡河過去的一個校尉營!”
周緒大步走在前面,面無表情道:“你見到他了?他生得什么模樣?”
“屬下沒有見到,不過有人匯報給屬下了。”
謝兆連忙說道:“匯報的人說,那李云身高八尺,很是高大,使一桿長槍,親自沖陣,很是兇惡。”
“那李云還讓下面的人上報說,說讓大將軍…讓大將軍安分守己,退回淮北去。他與大將軍就還是兄弟。”
“兄弟…”
周緒冷笑了一聲:“這兩個字,恐怕擋不住他的野心,我不南下,他遲早要北上,還是做過一場,將來才有可能繼續當兄弟!”
謝兆低頭,開口道:“大將軍,咱們已經渡河了五千人了,如果李云真在楚州,屬下現在就帶著已經渡河的人,去把楚州圍了,免得那李云跑了!”
周緒瞥了他一眼,悶哼道:“聽你形容的那人,應該是李云不假,但是以李云這人的脾氣,你若是只帶五千多人去楚州,他一定出城迎戰,你有多少把握能在楚州城下贏他?”
謝兆聞言,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周大將軍背著手,思索了一番,然后輕聲道:“這小子,出現在楚州不走,還這么大張旗鼓…真是古怪。”
謝兆聞言,笑著說道:“大將軍,這李云再如何厲害,也是肉眼凡胎,只要他敢不走,最多三天,我們就能兵圍楚州,將他圍死在楚州城。”
“這李云一死,整個江東,恐怕都要四五分裂了。”
周緒沒有理會謝兆,他認真思考了一番,然后瞇了瞇眼睛,緩緩說道:“你有一點說的不錯,李云再如何厲害,也是肉體凡胎。”
“他既然這樣冒險,周某人就成全他。”
周大將軍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不等三天了,明天,我親自領兵,兵進楚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