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朱通周圍圍了不少人,至少有十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張圖上。
而朱通本人,本來還有些疑惑,看到這張圖上似乎是刻意寫的字之后,他也是臉色微變,等他再抬頭看向李云的時候,李某人已經近在眼前,劈手將這張地圖奪了過去。
“朱使君!”
李云搶過地圖,惡狠狠的掃視了一眼眾人,大聲道:“這是我越州的斥候,了幾個月時間,不知道多少辛苦,才打探到的越州逆賊所在!”
“你要干什么?”
李云掃視了一眼眾人,喝問道:“你們明州要干什么!”
朱通雖然有些意外,但是并不慌亂,冷笑道:“如果真是叛賊的地圖,怎么會放在農莊里?李司馬,你…”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云打斷。
李云指著不遠處的越州營,怒聲道:“朱使君伱瞧見了沒有,附近不遠處就是我越州將士的越州營,這越州營尚未建成,李某要跟下屬商議剿匪之事,朱使君以為我們應該在哪里商議?”
“這種機密,難道要在空地上商議嗎!”
李云本就身材高大,他幾聲厲喝,再加上往前走了兩步,幾乎又到了朱通眼前,立刻唬住了這位明州刺史,朱通往后連退了四五步,才停了下來,但是氣勢上,已經一敗涂地。
“你…在座眾人,都是朝廷的官軍,看了就看了,你…你待如何?”
李云冷笑道:“李某人是奉蘇大將軍之命,鎮守越州并剿滅越州逆匪,京城政事堂下的文書,也是命李某人在越州剿匪!”
“如今,李某人數月心血,被朱使君以及身邊眾人看了個干凈!”
“要是往后,逆匪聞風而逃了,算是誰的責任?”
“朱使君,你擔不擔這個責任?你若是丈夫,便與李某人一起上書,擔下這個責任,這些地圖,不要說你們看了一遍,就是拿回明州去看,李某人也絕沒有二話!”
他上前一步,一把捉住朱通的衣袖,沉聲道:“走,朱使君,咱們一道寫文書去,立時用官驛送往京城!”
朱通又不是傻子,哪里肯答應,嚇得連連擺手。
這種時候真要愣頭青擔下了這個責任,往后越州剿滅叛賊若是不見成效,責任恐怕統統都要推在他的身上!
“李司馬,你我都是朝廷命官,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李云冷笑道:“朱使君,你我兩州是乃是鄰居,你仗著自己是正途出身,找了個由頭借口前來欺我,現在想起來,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了?”
“走!”
他大聲道:“你若是不與我一起上書,我拉你去見鄭府公,讓他評個公道!”
“若是鄭府公向著你,這越州的匪李某人也不剿了,干脆回青陽老家種田去!”
朱通雖然在官場多年,也算是經驗豐富,面對同僚從來都是應付得當,但是他哪里見過李云這種滾刀肉?幾句話下來,已經有些不知所措了。
甚至已經完全忘了,他是因為什么到的越州。
“李司馬,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李云力氣奇大,這朱通在他面前,毫無反抗的機會,差點被他硬生生拖走,而朱通帶過來的隨從,這會兒可能是因為理虧,硬是一個也不敢上前。
聽他告饒,李云才松開了手,環視了一眼眾人,冷聲道:“朱使君,你說這事應該怎么處理?”
朱通被送開了之后,才長松了一口氣,苦笑道:“李司馬,剛才眾人只看了一眼地圖,哪里能夠記得住?現在都已經忘了七七八八了,這圖既然要緊,你自收好就是。”
李云冷笑道:“朱使君,你可能不太清楚,常人看地圖,可能一眼就忘,但是軍伍中人,有些一眼就能記住大概的位置,過目不忘。”
“朱使君你是地方的要員,一州的首憲,李某信你不會與叛賊勾結,你帶來的這些人,應該怎么處理?”
李云正要借題發揮,當即發了狠,冷聲道:“廢了他們的招子?”
這雖然是江湖話,但是朱通自然也聽得懂,當即面色一變。
剛才看到圖的那些人,也都臉色大變,開始往后躲。
“再不然…”
李某人幽幽的說道:“使君將他們交給我,我將這些人鎖進越州大牢里,直到越州叛逆剿滅干凈,再放他們出來。”
這兩個方案,不管是哪一個,只要落實了,朱通也就沒有臉面再在官場上混下去了。
這本來只是一個小事,但是被李云這個賊頭一口咬住,朱通讀書人出身,一時半會,還真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李司馬。”
朱通畢竟是朝廷的四品官,很快冷靜了下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拉著李云走到了一邊僻靜無人的地方,低聲道:“李司馬,朱某帶人到越州來,可能讓你有些誤會了,但是朱某此來,只是為了追查鹽場被劫一案,對李司馬絕沒有惡意。”
“同朝為官,又是互為鄰里,咱們今后多的是時間相處,李司馬抬抬手,本官這幾天帶人返回明州,如何?”
“使君要走,我自然不敢攔著,李某人不求別的,李某一會兒寫一份保證書,保證方才見到地圖的人,一丁點也不準泄露出去,你們在保證書上簽個字,我就全當信了你們,這事就過去了。”
“你們要抓劫鹽的強盜,越州這里也積極幫你們去抓,只要抓到了,絕不姑息。”“使君以為如何?”
朱通聲音沙啞:“這與我們明州承擔責任,有什么分別?李司馬以后要是抓不到人,還不是會怪到我等頭上?”
李云眼珠子轉了轉,開口道:“那使君你可以不簽字,讓其他人簽字如何?”
“那地圖是李某人數月心血,出了這種事。李某也要給兄弟們一個交代,不然到哪里都說不過去。”
“使君覺得呢?”
“可以。”
聽到李云不牽扯自己,朱通松了口氣。
雖然他的這些下屬,也會讓他負連帶責任,但是總比他朱通,直接簽字要好得多。
很快,這位朱刺史親自起草了一份文書,讓剛才過來看了地圖的十幾個人,統統簽了字,將這份“保證書”遞給李云之后,朱刺史看著李云,突然低聲嘆了口氣:“我小瞧李司馬了。”
李云臉上露出笑容,開口道:“下官不懂使君這話是什么意思。”
朱通抬頭看了看遠方的越州城,然后瞇了瞇眼睛,輕聲道:“李司馬,咱們一起去城里吃頓飯?”
李云欣然點頭:“我請使君。”
越州翠云樓。
朱使君與李云隔桌對坐,朱通看著李云,緩緩說道:“李司馬,幾十個人有可能會消失不見,找不到蹤跡,但是幾十車鹽不可能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其中經過,我不明說,李司馬也心知肚明。”
“不過,朱某交了李司馬這個朋友,幾十車鹽的事情,咱們不提了。”
從朱通的視角來看,事情一目了然。
一定是那些劫了鹽的強盜,錢買通了眼前的這個年輕的越州司馬,從而能將那些鹽,存放在越州軍營附近,再從越州營悄無聲息的轉移出去。
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那劫鹽的賊并不是買通了越州的衙門,而是就坐在他的面前。
朱通舉起酒杯,敬了李云一杯,然后低聲道:“鹽車的事情,本官裝作不知道,但是你們越州平叛的事情,也不能攀扯到朱某的身上。”
“如果李司馬能同意,咱們將來,說不定還能多多合作。”
李云跟他碰了碰杯,不動聲色的問道:“朱使君,明州當真丟了十幾萬斤鹽嗎?”
朱通瞇著眼睛,淡淡的說道:“這是鹽官們報的賬,跟本官沒有關系。”
李云心里呸了一聲。
沒有明州衙門的配合,鹽官敢隨便報賬?
合著老子辛苦一場,大頭卻被你們給吃了!
他心里冷笑,臉上卻看不出什么表情。
朱通端起酒杯,主動敬了李云一杯酒,低聲道:“李司馬,過些日子會有人送幾十輛空車到越州來,越州衙門只要配合配合,咱們兩州上報的時候通通氣。”
“少不了李兄弟你的好處。”
李云笑了。
“是在某個荒郊野外,發現了被劫走的鹽車,車上的鹽已經被劫掠一空,只剩下了糧車,是吧?”
朱通微微點頭,伸出一根手指。
“這事,可以分給李司馬一千貫錢。”
他到越州來,本來是來捏軟柿子的,如今剛到越州,就被軟柿子擺了一道,還被捏住了勉強可以算是把柄的東西。
畢竟他朱通,明年就期滿要調走了,這個時候不能有任何風吹草動波及到他,因此他格外的小心翼翼。
既然捏不動李云這個軟柿子,他就只能分給李云一些好處費,兩個州一起,把戲演全了。
這個時候,李云才知道。
他劫鹽場這個事,恐怕已經讓明州的鹽官們,笑得合不攏嘴了。
李某人沉思了一番,低頭抿了口酒,笑了笑。
“使君…”
“手段高明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