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李某人原先的思路,他應該還有十年左右的時間,在占據了一塊地盤的情況下,十年時間,足夠他安穩的發展很長一段時間,然后攀攀科技,再招兵買馬,等兵強馬壯之后,至少也是一方諸侯。
亂世自保無虞。
而現在,通過與鄭蘷的溝通,以及中原戰事的進展,他敏銳的感覺到,自己對局勢有了一些誤判。
這個他至今沒有窺到全貌的大周王朝,崩潰的速度,似乎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這倒不是說李云的判斷能力有問題,而實在是因為,他能接觸到的信息太少,因而沒有辦法看到全局。
再有就是…
一個國家的前途命運,有時候并不單單取決于它的客觀能力以及客觀實力,在很多時候,決定家國命運的反而是民眾的信心。
這就跟經濟差不多。
譬如說一個國家,經濟哪怕很強勁,但是那些喉舌一直唱衰,讓民眾對經濟失去信心,縮減消費,那么這個國家的經濟,就真的會開始衰退。
國家命運同樣如此。
畢竟不管是國家還是經濟,本質上都是由一個個個人參與組成起來的。
如果天下百姓,尤其是地方大族,對中央朝廷失去信心,那么這個國家一定會加速崩壞。
而現在,地方大族…最起碼鄭家,已經明顯對朝廷失去信心,至少是持懷疑態度了。
這種懷疑,會讓他們采取行動,而恰恰是這些行動,最終會導致王朝的加速崩滅。
基于這種現狀,李云原先的種田計劃,已經沒有辦法繼續進行下去了。
哪怕他真的花個三五年時間,把越州搞了上去,成為了東南大城,富甲一方,天下一亂,立時就會成為別人的口糧。
相反,如果他能夠擁有強大的兵力,在亂世之中保證越州安然無恙,那么單單是“安全”兩個字,在亂世就足夠吸引無數人逃到越州來了,到時候人口一多,自然而然也就繁榮起來了。
李云帶著李正,騎馬在越州城外,轉了一圈,尋找一處合適的建營地點。
大營的位置,也是有講究的。
首先就是要選一個盡量開闊,但最好有一些障礙物的地方,防止沒有任何遮擋,被別人偷襲,連個躲避的地方都沒有。
再者,就是要臨近水源。
最好是有活水的地方。
這種地方不好找,兄弟兩個人騎馬在城外找了整整三天,最終才選定了一處空地,這處空地距離越州城約莫有十里遠,附近百丈就有可以取水的水源,又靠著一個土坡,哪怕是嚴格按照兵書上所說,也是一個合格的建營點了。
定下來地方之后,李云看向李正,開口道:“瘦猴,建營的事情就交給你了,給你二百個人手,盡快把大營建起來,到時候咱們一半人在城里,一半人在城外。”
“新兵,就送到這里來訓練。”
李某人瞇了瞇眼睛,輕聲道:“我們的人手,要再加五百人。”
如果手里的資源足夠多,李云現在恨不能搞個四五千人出來,但是現在,他實在是沒有更好的門路去養活這些軍隊。
要知道,這還是普通的軍隊,只要給糧給餉,再給一把兵器就可以拉起來,已經是最經濟適用的軍隊的。
甲胄都不全。
如果要成為合格的的軍隊,后面要配重甲,配完整的弓弩,配騎兵,還有其他林林總總的花費,都是天文數字!
李正撓了撓頭,面露難色:“二哥,這建營要怎么建,我…我不會啊…”
李云瞥了他一眼,微微嘆了口氣:“瘦猴,不會就要學,你必須要去學。”
李正面色嚴肅起來,微微低頭道:“是,二哥,我明白了。”
“我先跟伱回城里,在城里找人問一問,給我三天時間,我琢磨明白了,就帶人過來建營!”
李云“嗯”了一聲,看著眼前的這塊空地,緩緩說道:“這里,以后就叫越州營。”
“咱們的軍隊,可以叫做越州軍。”
李正“嘿”了一聲。
“放在一年前,我想都不敢想,自己還有領兵的一天,二哥真是…”
“太厲害了。”
李云沒有理會這一句溜須拍馬的話,他輕輕拍了拍李正的肩膀,面色難得嚴肅起來。
“瘦猴,咱倆是同宗的兄弟,這個時候你要多出一些力氣。”
李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悶聲道:“二哥這是什么話?從小到大,你交代的事情,弟弟從來都是有多少力氣,出多少力氣!”
“這個事,我一定給你辦好就是了!”
李云輕輕點頭,然后目光看向遠方,喃喃道:“只可惜,先前平叛的時候,沒有把那個趙成捉住,要是能把他給逮起來,收為己用…”
“現在咱們就好辦多了。”
“不知道那個趙成,現在去了哪里…”
一旁的李正忍不住開口道:“二哥,趙成逃出江東的時候,身邊還有兩三千人呢,比咱們現在人還多!”
“你就不要想他了,他要是再回來,咱們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李云笑了笑,開口道:“趙成是越州人,他那些人大多也是越州人,至少是江東人,他們說不定…”
“會回來的。”
越州叛軍事敗之后,短時間內自然不敢回江東來,這是因為他們畏懼朝廷的勢力。
可如果朝廷大亂,各地也烽煙四起,趙成以及他麾下那些越州人說不定就會回到越州來。
李將軍牽著馬,與李正一前一后,走在官道上,夕陽斜照,拉出了兩人兩馬長長的影子。
“到時候,說不定還有一場爭斗。”
“在他回來之前…”
李云聲音低沉。
“咱們要能勝過他才成。”
“爹。”
十一月,宋州境蘇靖大軍的帥帳之中,蘇晟面色嚴肅,對著老父親抱拳行禮。
他沉聲道:“接奏報,河南道境內,豫州,陳州,汴州,汝州,滎陽郡…”
“已經全部陷落。”
蘇晟沉聲道:“叛軍已經攻入河南府,正在兵進洛陽。”
大周地方上,除了州郡兩個行政單位之外,還有“府”一級單位,不過這個府,與明清的府大不一樣,屬于比較高級的行政單位,只有少數幾個極富庶之地,才能用得上一個府字。
比如說京兆府,太原府之類。
而河南府,便是整個中原的核心所在地,府治正在洛陽。
見蘇靖不說話,少將軍蘇晟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爹,根據情報,王賊所部,可能已經擁兵數十萬人,他們一路攻城掠地,打下一處地方之后,并不行占領,而是搶掠之后,便往下一處地方,因此兵力很是集中。”
“現在,河南府境內,恐怕有幾十萬他們的人,哪怕折去七成,至少也有十幾萬人。”
蘇晟低頭道:“爹,朝廷那邊是什么意思?就這么讓他們,直勾勾的去救洛陽?”
一直沉默不語的蘇靖,閉上眼睛思索了許久之后,才默默嘆了口氣,開口道:“我們兵力太少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如果蘇大將軍領的是當年他在邊軍的舊部,那么兩三萬人打十幾萬乃至于幾十萬叛軍,他也未必沒有把握。
但是他現在領著的軍隊,是從江東帶出來的,哪怕連平叛的時間一起算上,加在一起也不過一年時間。
一年時間,最多也就能算得上是新軍,比起中原的農民起義軍,強不到那里去。
戰力類同,兵力懸殊,蘇靖也沒有什么辦法。
蘇大將軍再一次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開口道:“朝廷已經下詔,許我沿途征兵,并征募糧草,但是倉促之下,征不到太多青壯,沿途走來你也看到了。”
“叛軍走過的地方,能逃的都已經逃了。”
蘇靖握緊拳頭,緩緩說道:“想要拉起來一支十萬人的軍隊,少說也要兩三年,三五年時間,根本來不及。”
如果能像叛軍那樣毫無顧忌的燒殺劫掠,裹挾百姓,短時間內聚攏幾十萬人不是什么難事,但是蘇靖做不出來那種事情。
因此,他就沒有辦法快速爆兵。
蘇晟看著老父親,也是嘆了口氣:“從江東來之前,萬萬沒想到,中原戰場會爛成這個模樣,現在…”
“連爹你也無法收拾了。”
蘇靖冷哼了一聲:“朝廷太過無能,地方官員也都是酒囊飯袋。”
罵了一句之后,他才低聲自語:“如今想要處理這場爛攤子,就只有一個法子了。”
蘇晟低聲道:“邊軍…”
“嗯。”
蘇大將軍的目光看向帳外。
“只能靠那幾個節度使,但是他們…”
“靠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