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靖的軍令簡單明了。
如今趙成為了救越州,強行沖出了錢塘城,要去約越州跟越王裘典合兵。
不管這么做是為了戰局,還是為了表忠心,他的的確確這么做了。
其實也不是全無道理的,如果越州失落,趙成實際上也就沒了后方,他現在是固守一城,并沒有自己的領地,也沒有錢糧供給,錢塘雖然富庶不缺錢,但是城池里的糧食卻沒有多少,再待下去就是坐吃山空。
與其成為孤軍之后再出來,不如趁著后方還在,突圍出去與主力匯合。
趙成自信,匯合之后,只要城池里糧食足夠,他有把握把蘇靖所部,擋在越州城外。
畢竟單單論兵力而言,雙方差距并不大。
所以,他就這么干了,而且副將姜堰,沒有能攔得住他。
不得不說,這位年輕的趙將軍,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在叛軍整體戰斗力遜色于蘇靖所部的前提下,他麾下的這支軍隊,至少在正面戰斗力上并不遜色于官軍。
甚至猶有過之。
或者,可以換一個說法。
造反只大半年的裘天王,一直到現在,他麾下的絕大多數人手,依舊是烏合之眾,還不能稱之為軍隊。
只有趙成這一支,被他訓練成了軍隊。
此時趙成主力盡出,想要去越州跟越州叛軍匯合,但是蘇靖絕不會讓他跟越州叛軍匯合,雙方一定會有一場激戰。
此時的蘇靖,已經估算到自己會勝,因此他才會派李云,駐扎到錢塘城東,防止趙成的敗軍返回錢塘。
不過李云,只有一千人。
如果趙成戰敗,沒有能夠跟主力配合,并且按照蘇靖預料的那樣回軍錢塘,哪怕只剩下三成的潰軍,李云想要阻攔住他們,也只能靠人命去給后面的追兵拖時間。
正當李云盯著這份將令發呆的時候,李正已經把周良,鄧陽,陳大等人,統統喊了過來,李某人帶著他們到了自己的大帳里,然后將一張很是粗糙的地圖,鋪在了桌子上,指著錢塘的位置,開口道:“大將軍命令我等,五日之內抵達這個位置,阻擊可能從越州撤回來的叛軍殘部。”
李云掃視了一眼四個人,開口道:“咱們今天整備,明天一早動身,趕往錢塘。”
周良看了看李云手指的位置,思索了一番之后,緩緩點頭:“三四天就能到。”
他是軍人出身,即便李云對這個將令有一些疑慮,但是周良卻沒有,他會踏踏實實的照辦,因為他很清楚,這種大規模行軍打仗,一旦違抗將令,必然是死罪,誰都擔待不起。
李云思索了片刻,便做出了安排。
“瘦猴,你帶著那些斥候,以及一百個兄弟,現在就動身,去錢塘東邊看看情況。”
“有了詳細情況之后,立刻回來報我。”
李正點了點頭之后,沒有怠慢,立刻站了起來,扭頭一路小跑就出去了。
他也明白李云的意思,要帶一百個人跟著蘇大將軍派來的那二十個斥候,把這些斥候的本事統統學過來。
李正走了以后,李云請其余三個人坐下,然后看著周良,開口道:“三叔,如果在這里阻截敵人的潰軍,我們可能不是敵人的對手,即便能攔住,恐怕也要付出巨大的傷亡。”
他手指在錢塘城,開口道:“因此我想,趁著錢塘空虛,能不能我們直接攻下錢塘,這樣等叛軍回來了,我們可以憑借錢塘城守城,依舊能攔住他們。”
周良聞言,先是抬頭看了看李云,然后搖頭道:“不成的。”
他看了看鄧陽跟陳大,開口道:“你們倆小子先出去走走,我有話跟校尉說。”
周良是李云的長輩,也是資歷比較老的人,陳大跟鄧陽看了看李云,見李云沒有反對,就都站了起來,跑了出去。
等他們離開之后,周良才看著李云,開口道:“寨主,大將軍既然有了將令,如果我們不按著去辦,一個違逆軍令的罪過,你便逃不了一刀。”
“這個我知道,所以我想明天伱們帶著兵先趕過去,我獨自趕去大營,去匯報這個事。”
周良依舊搖頭:“恐怕還是不成的。”
他手指在地圖上的方向,開口道:“大將軍既然判定敵人會回師錢塘,多半是因為錢塘至今還在叛軍手里。”
“如果咱們占了錢塘城,叛軍還會不會往錢塘來?”
“如果敵人因此改換了方向,大將軍的所有安排,就都有可能因此全部功虧一簣。”
“那么寨主你就會因此背上大罪過,即便你現在事先去請示,也有可能惹惱大將軍。”
聽周良分析了一番之后,李某人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聽三叔這么一說,倒的確是我想的少了。”
“那咱們就先開到這個位置去,至于后面怎么個打法,等到了地方,看過地形之后,再做打算。”
周良先是點頭,然后張口欲言又止。
他的神態被李云瞧在眼里,李大寨主笑了笑,開口說道:“三叔有什么話直說就是,你知道我這個人最是聽勸。”
周良神色古怪,隨即也笑著回了一句:“寨主在那一次傷了腦子之前,是最不聽勸的。”
“不過開了竅之后,的確好了不少。”
說到這里,他嚴肅了起來,正色道:“我是有幾句話,想跟寨主說。”他看向李云,開口道:“這幾個月時間,尤其是寨主經管了一千人以后,我瞧得出來,寨主很想把手底下這些人,訓練成一支軍隊。”
“就目前來說,兄弟們已經可以算是一個合格的軍隊了,而寨主你,卻依舊還是山寨思維,這種思維必須要扭轉過來。”
“帶軍隊跟帶山賊是不一樣的。”
李某人摸著下巴,點頭道:“細說。”
“如果寨主你是帶寨子,咱們這些寨子里的人,人數不多,彼此又都認識,有人情在,那么干活做事的時候,如果太危險,就要考慮棄了活不干了,或者換個法子去干。”
“但是打仗其實是不一樣的,有些仗如果很重要,哪怕知道是硬仗,知道要死人,也必須要打。”
“像寨主你這樣顧前顧后,擔心傷亡過重,是不成的。”
他看著李云,說出了振聾發聵的一句話。
“就寨主你現在帶著的這一千人,至少要死上一半,乃至于死上七成,剩下來的才能是精兵。”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軍隊就是這樣,打沒了補充,然后接著再打,百戰淘金,最終剩下來的就是精銳了。”
“寨主你這種初建的軍隊,不打幾場硬仗,鍛煉不出來。”
“所以心疼是要心疼,但是不能心軟,該打的硬仗一定是要打的,這個時候不打硬仗,將來遲早要打,等到了將來遇上強敵了,想躲都沒有地方躲。”
李云愣神了許久,隨即回過神來,只覺得清醒了許多,他看了看周良,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道:“原先以為三叔只是當過兵,現在看來應該是帶過兵。”
周良沉默不語。
李云后退一步,抱拳低頭,開口道:“受教了!”
周良連忙抱拳道:“不敢。”
“我只是說說自己的看法,聽與不聽,還是看寨主自己的判斷。”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氣,咬牙道:“那就打!”
“該給的撫恤老子給,人沒了就再跟蘇靖去要!”
他狠狠握拳:“老子就不信,帶不出一支精兵!”
四天之后,李云帶著自己的“主力”抵達錢塘城東邊二十多里一處山里駐扎下來。
駐扎下來之后,李正領著李云,爬上了一處高坡,然后指著下面的路徑,開口道:“二哥你看,這就是通往錢塘的官道了,雖然還有別的小路可以到錢塘城,但是如果大股軍隊行動,一定走官道。”
“我們在錢塘城東轉悠兩天了,只有這里比較合適。”
李云兵少,想要阻攔住敵人的優勢兵力,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攻代守,并且第一波攻勢一定要偷襲,打敵人一個出其不意。
才有可能建奇功。
這一點,李云已經提前跟李正溝通過,所以這幾天,他一直在尋找合適埋伏的地形。
兩兄弟帶著鄧陽等人,爬山過坡,實際勘察了一番之后,才確定下來,這個地方確實不錯,李云拍了拍李正的肩膀,開口道:“我就在這附近扎營,你帶著斥候營的兄弟們,往越州方向多探一探,如果發現大股叛軍靠近,立刻來報!”
李正拍了拍胸脯,笑著說道:“二哥,你放心,我現在干這個斥候,可以說是得心應手了,一定把你交代的差事辦好。”
說罷,他大步離開了。
“鄧陽。”
李云叫了一聲,鄧陽連忙上前,低頭道:“頭兒!”
“你把弩箭再發下去一些,每張弩多發十支!”
“還有,火把之類的多準備一些,說不定就用的著。”
鄧陽應了一聲,也下去辦事去了。
而李云,又開始跟周良兩個人,商量扎營選址的問題。
另一邊,趙成領兵攻到越州城下,被蘇大將軍親自領兵阻截,雙方激戰近十日,互有傷亡。
而趙成因為遲遲打不進越州防御圈,只有零星一兩百人得以進城,因而對著越州城方向大罵了一通,痛罵越王身邊出了奸臣。
因為這個時候,他是派兵來救越州,城外激戰,城里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時候越州城里的兵力如果肯全軍出城,來迎他進城,他早就進去了!
也不至于被攔在外面!
而之所以后撤,是因為軍中士氣低迷,再不撤他們就有可能出現潰敗!
罵了一通之后,趙成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暫時后撤,休整再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