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臺拖拉機都停在玉山江的冬窩子跟前,讓這個原本跟世外桃源一樣的冬窩子,瞬間就和現代社會拉近了關系。
李龍的到來,讓這些年輕的牧民們變得更加熱情起來——雖然有些人買不起,有些人家里的冬窩子距離遠路況又比較復雜,根本沒辦法開進去,但他們還是想更多的了解一些關于拖拉機的事情。
玉山江和塔利哈爾雖然是開著拖拉機回來的,但關于拖拉機的事情,他們更加信服李龍。
所以李龍一下子就被圍住了,這些人七嘴八舌的,用流利的或者生硬的漢話問著自己感興趣的的問題。
有些人漢話說的不怎么好,就會著急,時不時會夾雜著一些哈語,立刻就有人給李龍翻譯。
“他問,這臺拖拉機多少錢?要多少羊能換來?”
“對對對,多少羊,多少牛能換過來?”
“不能用牛羊,牛羊換著劃不來,家里老人也不讓的。”不等李龍回答,另外就有人說了,“得用皮子,最好就用皮子,用山里的東西……”
李龍知道他們最關心拖拉機的價格,便說道:
“我給你們說啊,這拖拉機,六千多塊錢一臺……”
“加不加后面的那個車箱?”有人立刻問。
“加,不過不加收割機。”
“不要插嘴,皮夾緊!”有人不滿李龍的話被打斷了,立刻喝斥了一句,“好好聽著!”
喝斥完后又轉頭笑著對李龍說:
“李龍,你說,你給說一哈,說用山里的東西,多少能換一臺拖拉機?”
六千塊錢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陌生的數字,這些人大都沒怎么上過學,能在一百以內把數字認準都不錯了,六千——想象不到。
但是玉山江和塔利哈爾兩個人實打實的把拖拉機開回來了,那說明什么,說明努力一下,是能掙到這么多錢的。
當初李龍開著拖拉機進山幫著大家打草,那時候他們對拖拉機還是很敬畏的。哪怕自己上去開了兩圈,但還是覺得這東西真的很厲害。
再后來,牧業隊的人開拖拉機過來拉羊毛,李龍開著吉普車過來和他們打交道,讓他們明白,山外人們雖然不用騎馬,但有更厲害的東西了。
你說他們不好奇不想嗎?
當然想了。
現在自己部落里有這個東西了,那自己想不想要?當然想了!
“如果是雪豹皮嘛,三張就夠了。”李龍考慮到收來的雪豹皮子都是殘皮,價值得打一定的折扣,便說道。
一張大家可能還能想一想,畢竟這家伙在里山雖然數量也不多,但比在外山多多了,每家都能見到過,或者說每家放牛羊的時候,應該都被雪豹光顧過。
但打一張有可能,三張就難了。
“馬鹿皮嘛,要一百張。”李龍又說了一個數字。這個一百張,是綜合了全皮和殘皮一起的。
“猞猁皮的話,四張應該就夠了,熊皮也是的。當然如果加上熊膽的話,兩張熊皮兩個熊膽就夠了。”
“北山羊、盤羊、狍鹿子、野山羊嘛,一百五十張的皮子差不多。”
“要是雪蓮的話,一千二百朵……”李龍說道。
具體的數量放在這里,一個個聽著都挺大的。
但并不是遙不可及。
這些人聽完后,或交頭結耳,或暗自盤算著,自己有哪方面的優勢。
“我還欠你們不少皮子呢。”塔利哈爾說道,“等打完草回去后,我就去打獵,給你們把皮子還上。”
玉山江的東西是夠的,塔利哈爾不夠,欠了不少。雖然沒有人說,但受著傳統教育熏陶的塔利哈爾可不愿意欠別人的東西,他想著回去打上一頭雪豹,再搞幾頭馬鹿什么的,應該就夠了。
他曾經發現了一群馬鹿,七八頭呢,那些馬鹿活動的范圍雖然大,但比較固定。等回去,就摸情況去。
“你們也可以和塔利哈爾一樣,幾個人湊一湊,湊出來東西拿到我這里,湊夠了就能開一臺拖拉機回來了。”李龍笑著說,“其實不光這些東西,還有蘑菇,你們看看……”
他從吉普車里拿出一個大塊頭黑虎掌菌說道:“這個嘛,一公斤兩塊錢,山里太多了,你們這兩天有空撿了拿過來,到我這里也能換錢。”
“這個也能換錢?”別克看了一眼李龍手里的黑虎掌菌疑惑的問道:“這個山里多的很,我們冬窩子邊上的林子里就成片的長著的。”
“嗯,能換。新鮮的,一公斤三塊錢,干的嘛,一公斤十五塊錢。”李龍報的價是收購站收的價格。
黑虎掌菌差不多五公斤曬一公斤干貨。
“這么貴嗎?那我們現在就去撿蘑菇去,撿了過來給你。”有人立刻說道。
“好,拉過來,我給你們付錢。”李龍笑了,山里的優勢還是很大的。
“付什么錢,送給你的。”那個人急忙擺手。
“就是,錢錢錢,李龍,你不能老是提錢,再提錢,我們的朋友做不了了。”玉山江也說道,“你幫了我們那么多嘛,我們撿些蘑菇給你,很正常。你光想著給我們錢,不行的不行的。”
李龍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在他看來,他不能老占牧民的便宜,所以牧民們送來東西,他就得給錢。
但在玉山江看來,李龍幫他們這么多忙,有些東西可以給錢,有些東西,就順手撿的蘑菇,怎么還能要錢呢?
如果沒有李龍,他們五年內基本上不會想到,也不可能用打草機打草。人工用釤鐮打草的話,打滿一個月,打下來的草料還不如用打草機十天打的多,而且還累。
現在呢?兩臺拖拉機一起打的話,可能十天都要不了,活就干完了。而牧民們只需要把曬干的草捆起來,放到拖拉機上拉回來就行了。
能節約多少時間啊,況且還不累。就節約的時間去給李龍撿些蘑菇,不應該的嗎?
幫助也是互相幫的嘛。他不想和李龍之間變成純純的商業關系。李龍是他們認可的朋友,在這個認可過程中,李龍幫了他們許多,這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
李龍看出了玉山江的堅決,便也不再說這個話題,昨天其實他也想到了一件和玉山江想到一起的事情,便轉換了話題:
“玉山江,你看,哈里木、你、塔利哈爾他們冬窩子門口是可以過拖拉機的。其他人的冬窩子比較遠,拖拉機不好過。我想著等我們閑了,找臺大推土機,往其他的冬窩子開出一條路來怎么樣?
開出來路,這拖拉機就好上山了,拉東西上下也方便。就像冬天用的煤,你們就可以從那個露天煤礦一車拉到冬窩子,不用拿馬來馱——馬馱畢竟慢。”
煤只是個比方,主要還是運輸方便,修理、運送都方便。
李龍的話說完,至少有一半的牧民都大聲應和起來,如果真能這么搞,那簡直就太好了。
但還有一半的牧民是有顧慮的。他們家里大多都有老人。這兩年和李龍的接觸,大部分的牧民是愿意的,但也有少部分年紀大的牧民是有憂慮的。
李龍帶著收音機進山,就已經讓一些老的牧民不滿了,說是改變了他們的傳統。
他們已經習慣了固守在自己的草場,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他們擔心一旦和外界交流過多,那后代們就會把傳統給忘記或者丟到一邊,那以后,部落還是部落嗎?
但年輕人已經見識了外界的那些科技產物,是不甘心于一直守著傳統在山里終老的。
有些年輕人膽子大敢于冒險,對于老人的話不說當耳旁風吧,至少不是完全聽的。
有些比較老實聽話的,就猶豫了,畢竟這事如果說給老人聽,大概率是不會同意的。
現在的路是老一輩趟出來的,馬走著很方便,如果開出車路的話,是不是就把部落敞開給外面的人了?進出的人多了,這部落還能守得住嗎?
李龍只是提個建議,愿意不愿意,還要看玉山江的決心。
其實玉山江在李龍來之前想的也是這樣,只是現在看來,阻力可能不小。
再者,用一臺推土機,能不能把路打開?
路打開了,起到的作用,有沒有想像中的那么大?
他不是李龍。李龍純是以一個兩世人,和山外人的思維,“要想富先修路”,這理念貫穿了北疆四十發展的經驗。只要路通了,東西就好往外運了。那些物資就能換成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不是留在山里爛掉。
當然,代價也挺大,路修到了山里,以后山里的人多了,那些野牲口肯定就會進里山或者少了。
這是難免的——先把人的生活改善好了再說。
李龍也只是一建議,現在拖拉機已經到了,牧民們也吃完了早飯,拖拉機的價格也問的差不多了,玉山江便帶著幾個人去打草,他已經分派了任務,各人干各人的活。
李龍沒過去,他背著槍提個麻袋,去附近的林子里撿蘑菇去了。
這時候山里人還是少。那些撿蘑菇的一般不來這一片,所以李龍鉆進松林,辨別了一下方向,專找陰坡有苔蘚和厚松針的地方,很快就發現一片黑虎掌菌。
只要找到地方,很快就能發現不少。
“砰!”
遠處傳來槍聲,李龍抬頭看了看,然后繼續采蘑菇。
估計是哪個牧民看到獵物了,想著打一打吧。
他突然想到了曾經在翻新房子的時候看到的那一面坡的雪蓮,現在應該也開了吧?
那就去采了?
想到就做,李龍背著麻袋出了山溝,辨別了一下方向之后,往東南而去。
玉山江的冬草場上彌漫著濃郁的青草氣息。收割機將長勢正盛的牧草打斷,斷口滲出半透明帶青色的汁液來,這味道牛羊很愛聞。后世小區里處理草坪的時候,基本上也就是這個味道,只是沒這里濃郁。
玉山江開著拖拉機,突突突的一路往上,拖拉機的左邊留下長長一道倒下的頗為整齊的牧草。
這一點讓牧民們非常高興。釤鐮打草慢,打出來的草也沒收割機割下來的整齊,捆的時候還需要用鐮刀把草勾在一起。
偶爾會有野雞從草叢里飛出來,有時候甚至在草叢里還會鉆出來許多只小野雞。
玉山江的拖拉機不會因為這些停下來,哪怕這里面鉆出來一只旱獺也不能停。
牧草主要是野生的紫花苜蓿,冰草,還有黨參棵子、狗尾馬草等,偶爾有少量的虞美人,也就是天山野紅花。
這些草中有大量的藥材,不少蜜蜂在花上盤旋著。
玉山江開著拖拉機打了二十多畝牧草后就停了下來,他需要休息一下,拖拉機也要休息。
當然最主要的是打草的時候他讓馬蜂給蟄了一下,得換人了。
山里也有馬蜂,而且不少,有些把窩直接就結在了高桿子牧草上,然后專門打劫在附近采蜜的蜜蜂。
馬蜂蟄的地方在玉山江的眼皮上面,他換人要回冬窩子,聽李龍說用醋或者肥皂水能解,他想去試試。
要是以前的話,可能就忍著了,現在有辦法,那自然是要試的,畢竟疼啊,真疼。
李龍這時候已經來到了那片石頭遍布的山前。
肉眼看過去,能看到山上嫩黃色的雪蓮花開放了。
星星點點的,真不少。
更讓他有些意外驚喜的是,山坡上面,有十幾只盤羊正啃食著青草。
這些山中野牲口性情就這樣。明明山下就有茂盛的青草,但它們就是不去那里吃,不知道是擔心被天敵傷害,還是習慣了就在山上。
好逃跑?
李龍不太清楚,他端起槍瞄了瞄。這里距離那群盤羊有近兩百米。雖然五六半的有效射擊距離在四百米,但這兩百米能不能打中還不好說。
他提著槍繼續往前——麻袋也沒丟,呆會兒還要采雪蓮呢。
這一片山坡上的雪蓮花至少有百十朵,算是大面積了。
借著灌木的掩護,李龍又往前走出三十多米。
其實走的時候他就看好了路線,前面的還有一片稀疏的灌木,只要自己小心點,有把握摸到那些盤羊一百米的地方。
正看著下一片灌木,想著借盤羊不注意的時候彎腰過去的時候,突然感覺到那些盤羊有了動靜。
有危險嗎?
隨即李龍就看到山坡快到山溝底下的位置,一公三母四只馬鹿往這邊沖了過來!
公馬鹿頭頂上有著高高的鹿茸——這時候還沒長成鹿角,看著挺漂亮,有點可愛的感覺。
但這公馬鹿極其雄壯,至少得有兩百公斤的感覺。
骨架子也不小,跟一匹小馬似的。
三只母馬鹿個頭就小不少了,只比普通的狍鹿子大一些,看個頭還不如盤羊群中那只大盤羊大。
這三只馬鹿跑的極快,而且是沖向李龍這個方向來的。
后面有東西追它們嗎?
李龍又往后瞄了過去,看到了一群灰狼!
那群盤羊也被帶著往山上竄了過去,也就是李龍左手山上,盤羊跑的很快,有近一半幾乎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就消失在山頂,翻坡了。
幾頭馬鹿卻是還在往這邊竄,沒看到灌木邊上的李龍。
李龍放下麻袋,端槍瞄準,對著那頭公馬鹿“砰砰”就是兩槍!
公馬鹿在頭一槍打中的時候就昂著頭停了下來,第二槍直接就把它給打死了。
三只母馬鹿在槍響的時候立刻分開,一頭向南上坡,兩頭向北下坡,身后的那群五六只的狼也放慢了速度。
“砰砰!”
李龍趁著母馬鹿身子橫過來的時候,又開了兩槍打倒了一頭后,再沒管馬鹿,槍口瞄向了后面的灰狼——那幾頭灰狼并沒有被槍聲嚇走,顯然因為“狼多勢眾”,還是有些想法的。
當頭的那狼直接就被李龍一槍打在了頭上,慘嚎一聲抽搐著倒了下去。
其他幾頭狼立刻就停下了追擊的腳步,在灌木叢中隱現,不走,也不追。
李龍沒繼續打,他往山上看了一眼,盤羊已經沒了蹤影,感覺有些可惜,不過還是立刻掏出一個壓滿子彈的彈橋,拉開槍拴,接住彈出的子彈的同時,把彈橋壓了下去。
狼不少,必須保持彈倉里是滿的。
壓滿子彈后,把剩下的子彈裝回來,拉槍機上膛,對著藏著狼的灌木叢“砰砰”又連開兩槍!
一頭狼從灌木叢里彈跳出來,后退著跑進了另外一個灌木叢。
李龍左右看了看,又往后看了看,沒有危險。
他就喜歡這種打伏擊的感覺——追獵他不在行,但近距離蹲著打伏擊,打固定靶和移動靶,是他的強項。
身上還帶著百十發子彈,就是再來一群狼,他也不怕。
就在李龍仔細看著灌木中,想著哪頭狼只要一露頭,他就立刻給一槍的時候,遠處有人喊著:
“是李龍嗎?”
“是我!”李龍喊了一聲,把槍口抬高,“這邊有狼,我正在打狼呢!”
“砰砰砰!”有槍從右邊山坡上響了起來,看來對方已經發現了狼。
兩邊夾擊,立刻又有一頭狼倒下,那幾只狼也發現眼下根本不可能報仇了,頭狼嚎了一嗓子,調頭就往遠處跑去。
本身灰狼和巖石的顏色相近,速度又快,加上有灌木掩映,很快,那幾頭狼消失不見了。
李龍收起槍站了起來,然后就看到右邊山坡上,塔利哈爾和別克都提著槍往這邊看著呢。
他笑了,問道:
“塔利哈爾,你怎么不開拖拉機?”
“讓別人搶著開去了。”塔利哈爾也有些無奈,那些家伙,說這拖拉機是自己的,有的開的機會,硬是把自己給趕下來了。
自己也只有過來打獵了。
還沒看到東西,就聽到了李龍這邊的槍聲。
還好,打中一頭狼。
不知道李龍有多少獵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