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哈爾那些人過來的時候，玉山江還在興奮和懵懂中沒緩過來。
自己就要擁有一臺拖拉機了？
他迫不及待的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塔利哈爾。
能買拖拉機？
這回，塔利哈爾、別克這些小伙子青壯年一個個都激動起來。
“我能買我能買！”塔利哈爾大叫著，“我們家冬窩子，拖拉機能開上去呢！別人家不行，我們家能開上去！”
那些同樣興奮的人，這時候突然就不說話了。
是啊，拖拉機開回來干啥用呢？不就是打草、拉東西嗎？如果拖拉機都開不到冬窩子跟前，那還有什么用？
哈里木、玉山江和塔利哈爾三家的冬窩子距離外山最近，拖拉機能開到冬窩子跟前，其他人家的冬窩子相對比較遠，開不過去。
“拖拉機要多少錢？玉山江你怎么買？”有人提出了疑問。
“李龍說了，我這些皮子都夠了。”玉山江指了指屋子里的皮子說，“我想著等打完草之后，回到夏牧場，到時再多打一些東西帶回來。”
“那李龍，你看看我的這些東西，值多少？”塔利哈爾迫不及待的從自己馬背上取下東西來，然后補充了一句，“我不是說這些要你的錢，我就想問一下。這些是你幫我翻新冬窩子的交換……”
其他人也紛紛把自己馬背上帶過來的東西卸了下來，圍著李龍排好，想讓他給評價一下。
“冬窩子都還行吧？”李龍沒看東西，先問了一圈。
“好好好，好的很呢！”塔利哈爾非常滿意的說，“還用磚頭，用水的地方修了池子，用起來方便多了。我都不想上山了，我擔心上去后，有人住進來咋辦呢？”
“哈哈哈哈，不會的不會的。”有人笑著回應。
是啊，冬窩子歷年來都是這樣，冬天才有人住，夏天就是空的。一般情況下，山里采藥人最多也就借住一兩晚上，大部份人也不會去破壞冬窩子里的東西。
當然，個別現象就不說了。
“嗯，感覺滿意就好。”李龍蹲下來看塔利哈爾拿回來的皮子。
皮子不少，粗略估計至少得有二三十張，厚厚的一撂。
入眼的頭一張，或者說上面的十來張都是野山羊皮，北山羊皮，盤羊皮，狍鹿子皮。這些皮子從小往大擺著，越往下皮子越大，然后有狼皮、馬鹿皮等等。
大多數皮子都是殘皮，槍眼在身上，不過也有七八張全皮。
最值錢的一張皮子，是雪豹皮——李龍在想，這玩意兒在里山很多嗎？
看李龍撫摸著雪豹皮子，塔利哈爾有些得意的說道：“這個雪豹嘛，晚上跑到羊圈里偷吃羊了，咬死兩個羊呢。我聽到動靜就出來把它打了。”
看來雪豹在里山還真的不少，至少在這個年代，成為保護動物還有點距離。
夏牧場那邊的羊圈通常都比較簡陋，用木頭圍起來的比較多一些；甚至說有些人家里牛羊晚上就在氈房邊上圍成一圈，反正附近都是自家的草場，連圈都沒有，牛羊晚上直接睡在地上。
所以如果有狼、雪豹啥的半夜偷襲還是比較容易的。
“你這些皮子嘛，能買大半個拖拉機。”李龍開著玩笑，主要是那張雪豹皮上有三個槍眼，不知道能不能賣到兩千塊錢。其他皮子因為是夏皮，比冬皮要便宜，加起來也就是一千多塊錢。
能賣個三四千塊，可不就是大半個拖拉機嗎？
“好好好。”塔利哈爾知道自己拿來的皮子不少，但大半價值不高，現在李龍說能買大半個拖拉機，他已經很滿意了。
把皮子往李龍跟前一推：
“都是你的了——這個冬窩子，我很滿意，我想我們家里人肯定也很滿意！”
“不不不，你們去年已經給過修整冬窩子的錢了，這些我要和你們算錢的。”李龍急忙說道。
“我們給過了嗎？我們咋不知道？”塔利哈爾愣了一下，“沒有吧？”
“沒有沒有。”其他人應和著。
李龍仔細分辨著，看得出來塔利哈爾他們不是開玩笑，是真的沒這個意識或印象。
是去年拿皮子的時候說的話，他們聽著很隨意，沒印象嗎？
“李龍，這些皮子，你拿上吧。”玉山江說道，“這樣，我們家能開上拖拉機，塔利哈爾家也能開上。現在嘛，你把這些皮子和其他東西都拿上，然后嘛，咱們今天或者明天把拖拉機買回來，我們打草，后面嘛，其他人家里的東西，我們給補上嘛。”
“好好好，今天要能把拖拉機買回來，最好！”有些人已經迫不及待了。
雖然只說買塔利哈爾和玉山江家的拖拉機，但對于部落人來說，他們兩家有了，不就等于其他人家里有了？反正整個部落能開進拖拉機的也就這三家，互相一起用嘛。
李龍的拖拉機開過來，大家輪著開，還有些不好意思，后面是玉山江家的，那就沒啥不好意思了。
“行。”李龍也就不多說了。
這些牧民們從里山拉回來的，不僅有皮子、鹿角，還有成捆的雪蓮——是的，成捆的。
李龍看著那大捆的雪蓮，這一捆怎么說也得有五六十朵吧？
好在和李龍想像的一樣，都沒有根，留著根明年繼續可以生長開花。
武俠里非常珍貴的天山雪蓮，就跟柴火一樣在這里擺著，有那么點魔幻感。
這些人也不急，東西放下后就讓李龍一一點評。
“別克，你這些東西，大概能值兩千塊錢。”別克帶來了十幾張皮子，還有兩根鹿角和兩根鹿茸。鹿茸個頭不小，重點在這里。還有就是他帶來的皮子大都是全皮，所以價值挺高。
“葉爾江，你的東西，值個一千多塊錢。”李龍又看向下一個。
他是實話實說，說明對方帶來的東西值多少錢，同時也說明為什么這么值錢。
葉爾江帶來的東西就比較異類了，除了一大撂野山羊皮，還有兩塊瑪河碧玉，這兩塊玉石成色非常漂亮，沒有黑點，有石皮，紫紅色的皮子，綠色的玉料，看著很漂亮。
兩塊玉石都是十幾公斤那種籽料，這也是貴的原因。
其他人帶來的，大都是幾百塊錢的東西，最少的也有十張皮子。
李龍看出來了，里山，野生動物真的很多——他猜測經歷這么一次，剩下的那些野生動物，還敢在那片草場上活動嗎？
應該不會了吧？
最終這十來個小伙子青壯牧民們的東西歸堆一算，一萬三千多塊！
值兩臺多拖拉機了！
盡管現在拖拉機已經漲價了，一臺六千多，但也夠了。
所有的東西，李龍大概統計了一下，除了玉山江的之外，有一張雪豹皮，十來張狼皮，十來張鹿皮，四五十張野山羊北山羊盤羊皮，二十多張狍鹿子皮。
鹿角有四對，鹿茸有四支，狍鹿子茸有兩支。光鹿茸加起來就有近十公斤。現在鹿茸的價格漲了不少，二百塊錢能買一公斤普通的。
有五個人帶下了雪蓮，最少的一個都帶回來四十朵。李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五塊錢收他們雪蓮的。如果全都付錢的話，自己帶的錢肯定是不夠的。
好在他們要買拖拉機，正好可以回去一趟。
“玉山江，要是你今天沒事的話，那咱們現在就去買拖拉機？”李龍把東西點完，心情也挺好。
“行啊。”玉山江很高興，“把東西裝上，塔利哈爾，你買不買？”
既然李龍說夠了，那是不是一起買？
“買啊！”塔利哈爾興奮的說道，“今天能買回來的話，那肯定買的……”
“你們想過沒有，等這回草打完了，你們的拖拉機怎么放？”別克突然提出來一個問題。
這些人都安靜下來，是啊，拖拉機的存放是個大問題。
拖拉機在打草期間也很有用，打草、拉草都行呢。但打完后他們要去山里的，拖拉機要放到冬窩子，會不會被破壞掉？或者說會不會被開走？
畢竟拖拉機的搖把子是統一的，隨便拿個搖把子就能開走的。
“放到我家里。”玉山江突然說道，“我的羊岡子那邊，放到那里就行呢嘛。”
對啊，剛才還眉頭緊皺的塔利哈爾笑了：“對嘛，放到留守點那就好了嘛。”
解決了這個大問題，玉山江立刻催促著李龍趕緊下山。
小伙子們幫著李龍把東西卸車裝車——卸的是李龍帶過來的物資，放進了玉山江家的閑房子里，先裝的也是玉山江帶回來的那些東西，這些東西價值最高。
其他的皮子等東西只裝了一部分，還要帶兩個人，吉普車還真裝不下。
只能把一些雪蓮和鹿角留了下來，等把拖拉機開回來后，再把這些東西拉走。
玉山江告訴小伙子們，他們可以回去，也可以把自己家草場再檢查一下，別讓里面有石頭木頭，畢竟每年從山上滾下來的石頭木頭還是有的。
當然如果不想的話，去打獵也行，畢竟這么多人不光要吃馕還要吃肉呢。
剩下的牧民產各自找事干去了，李龍他們則開著吉普車往山外而去，路過清水河的時候，李龍隱隱聽著拖拉機在響，看到麥場那里并沒有打場，李龍猜測應該是孟海把拖拉機開回來就去給人割麥了。
“這個村子，就是那個給我帶消息的人住的村子。”李龍告訴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玉山江說道，“以后如果我沒上山，你們要有事，也可以去村子里找他，他叫孟海。他要不在的話，找何玉清也行，何玉清是村長。”
“好。”玉山江使勁的點點頭。
玉山江很少下山，下山主要也是去到牧業隊的留守點，看看妻子和孩子。又或者等到冬天把人接上山。
山里的牧民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出去到大山以外的地方，他們會感覺到不適應。
塔利哈爾滿眼都是新奇，村子多了，路平了，兩邊偶爾會看到有人在勞動，等吉普車開到烏伊公路上的時候，剛好有一輛大卡車開了過去。
“這車很貴吧？”塔利哈爾突然問道，“是不是比小四輪拖拉機要貴的多？”
“是的。”李龍想想說，“這一臺卡車，能換十幾輛小四輪拖拉機，可能還不止。”
塔利哈爾不說話了。
李龍先把車開到了縣城的收購站。收購站這里還有不少人排隊賣東西，李龍打著喇叭等人讓開，他把吉普車開到后面，停好后玉山江和塔利哈爾兩個人下來，幫著李龍把普通的皮子搬進了庫房。
至于雪豹皮、半張熊皮等這些珍貴的皮子，還有那兩塊玉石和鹿茸，李龍要直接拿回大院子。
其他皮子放在這里，主要也是不希望大院子那邊有太大的味道，畢竟大夏天的，還有兩個孩子。
等回到大院子，把剩下的東西卸完，也快到吃飯時間了。
李龍給楊大姐說了一聲，他要帶著玉山江他們去外面吃飯——家里不方便。
縣里的國營食堂可不止一個，大肉食堂里專門針對漢族人，其他國營食堂有清真的，李龍帶著玉山江他們去了清真食堂，吃了一頓面——就這個最快，而且玉山江他們也急。
吃完飯之后，李龍開著吉普車駛往石城農機廠——他回家的時候還帶了一些錢，買兩臺拖拉機肯定是夠了。
不光要買拖拉機，還要買兩桶柴油回來——玉山江和塔利哈爾兩個人都能開拖拉機，所以不擔心開不回去。只是現在手續不好辦，只能等到冬天了。
農機廠那里今天人比較少。眼下農忙，能買得起拖拉機的早就買了，畢竟農忙的時候拖拉機用處很大。
至于買不起的，現在也就在忙著夏收，根本沒空過來買了。
所以李龍帶著玉山江他們過來買，銷售那邊還真挺熱情——好不容易來了個大客戶嘛。
李龍開著吉普車過來的，銷售這邊有印象。前段時間李龍買了東方紅七十五，后面全套的東西還是找了卡車過來拉走的，那時候從小四輪拖拉機場地這邊找人人過去幫忙抬著，李龍還給大家發了煙。
銷售一看李龍就認出來了，滿臉笑，這位可是福星啊，這兩年光李龍帶著買走的拖拉機，就有五六臺了吧？
“買兩臺小四輪拖拉機，現在拖拉機是哪個廠生產的，多大馬力，多少錢？”
先前李龍他們買的都是十二匹馬力的，拖拉機的大小差不了多少，但眼前擺在大家面前的，比原來的略大那么一點兒。
“一拖的。”銷售熱情的介紹著，“兩臺是吧？這拖拉機前段時間才拉過來，十五匹馬力的，比原來的動力大，后面帶著一套掛件，也好掛東西。對了，現在買，送成套的工具，比原來的工具箱里的東西多。”
嘿，這銷售也懂推銷了啊，比原來板著臉當面具人要強多了。
“來，玉山江，塔利哈爾，來看看。”李龍指著這些拖拉機說道：“要不要試一試？”
塔利哈爾急忙擺手，他有些不適應，主要還是和外面的人打交道太少，不知道怎么說話。
玉山江猶豫了一下，李龍便說道：
“試一試吧，試一試放心一些。”說著率先就走向拖拉機。
選了一臺看著沒動過的，他拿過搖把子，準備搖的時候問銷售人員：
“里面有油有水吧？”
“有有有。”銷售急忙說道，“試一下沒問題，這場地能跑得開。”
試車的場地有兩個籃球場大小，李龍搖的時候塔利哈爾急忙過來幫忙，讓李龍給拒絕了。
開玩笑，冬天不好搖，以他的力氣，夏天搖這個不跟玩似的？
“突突突突”，拖拉機著了，李龍放下搖把子，對玉山江說道：
“上去試試。”
玉山江猶豫了一下，上去坐好。
李龍又指了指另外一臺對塔利哈爾說道：
“來，這個你搖。搖著了，你開著試試，行的話，呆會兒他就是你的了。”
聽聽這話！
銷售想著這個年輕人是不是哪個領導的子女，能開著吉普車來的真不普通。
當然，這話說的也不普通，這拖拉機隨便就送了？
塔利哈爾看了銷售一眼，銷售急忙笑著說：
“試一試試一試，試著開好了才好。”
廠子里已經有了新的通知，賣的多有獎金，所以必須得賣力推銷。
塔利哈爾聽了這話，才走了過去，拿過搖把子開始搖了起來。
還是有點緊張。雖然在山里他喊的最響，但出了山到了這里，那心底的怯就露了出來。第一下搖的時候，減壓沒放好，拖拉機冒了兩下黑煙，沒著。
塔利哈爾臉一下子紅了。
玉山江那邊已經開著拖拉機在場子上慢慢轉著圈子了，李龍能聽出來，他掛的是一檔，可能主要怕開快了，到時萬一控制不住碰到其他拖拉機，那就麻煩大了。
“沒事，再試一次。”李龍鼓勵著塔利哈爾，“發動不著很正常。”
銷售沒笑，這讓塔利哈爾略松一口氣，他還怕給李龍丟面子。
深吸一口氣，又搖了起來，這回搖著了。
塔利哈爾像打了勝仗一樣，很興奮，放好搖把子上了拖拉機，原來的緊張竟然一下子都沒有了。
那就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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