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助理保爾愣了一下,愕然問道:“您怎么會………………怎么會這么想呢是我最近有哪里沒有做好,讓您產生了誤會嗎”
他的反應太自然了,自然到克里斯都忍不住神情動搖,感覺是自己多疑又無情的祖父連他的心腹都開始懷疑。
但威廉只是靜靜地看著保爾,那雙深陷在陰影里的灰藍色眼睛冰冷無比。
“如果是在往日”
威廉面無表情地說:“即使我沒有特意吩咐,你也應該知道在這種重要的日子里,絕不能讓布洛林見到伊拉里。”
保爾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眼神無意識地飄移到側面。
“他們兩人的房間一個在東翼三層最深處,一個在西翼地下二層。”
威廉緩緩說道:“沒有人引路,布洛林就算變成蝙蝠瞎撞,撞到明天早上也找不到伊拉里的實驗室。”
他按著扶手,微微前傾身體,房間里還未徹底熄滅的火光照亮了他臉上每一條刻薄的皺紋 “可他不僅‘恰好”找到了,還‘恰好看到了伊拉里提取記憶的關鍵一幕我們找來的煉金術士,難道連’做壞事的時候要關門”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克里斯陡然一驚,這才意識到問題出在哪兒。
威廉繼續道:“那場面,足以讓布洛林意識到我們在做什么,也足以激怒一個本就感到被背叛的瘋子。’
保爾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但威廉沒有給他機會。
“還有那些煉金炸彈。”
老人的手指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叩、叩”聲。
“布洛林沒有武器,而那種級別的危險品,即使是在伊拉里的實驗室,也被妥善保管起來,會被一個貿然闖入的蠢貨輕易拿到手嗎”
保爾垂下眼睛,不再為自己辯駁,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威廉的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保爾臉上:
“是你給了伊拉里暗示,讓他用那種你慣用的,看起來很無辜的表演,讓布洛林意識到那是個危險的玩意兒可以用來搞破壞。’
“還有在布洛林最后搏命一擊的時候......”
威廉嘲諷地笑起來:
“魔偶們的包圍圈恰到好處地出現了一個縫隙,把我和克里斯暴露出來如果不是我早就準備了防護屏障,現在坐在這里的,可就是兩具焦尸了。”
“接下來,我是怎么替換那些賓客的,你就能用同樣的方法替換我和克里斯。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屬于你,這個計劃是不是很完美”
大廳里死寂無聲,克里斯能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
他這才知道,今天自己在鬼門關前面走了一個來回,原來并不是“意外”。
許久,保爾緩緩呼出一口氣,不再偽裝出忠誠和不解的模樣。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威廉,而是轉向門口說:
“請進來吧,伊拉里先生我手里可沒有煉金炸彈,不用擔心你會被誤傷。”
話音落下幾秒后,一個瑟縮的身影果然從門邊的陰影里磨蹭著挪了出來,肩背佝僂,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上面都是污漬。
伊拉里看著保爾,訕訕地擠出一個笑容。
“我不明白,”保爾嘆了口氣,說:“我是第一個接觸你的人,也是我跟你達成了最初的契約………………”
頓了頓后,他看著那雙始終不敢抬起的眼睛,說:“我甚至承諾,等到事成之后,將會和你共享財富,享用僅次于我的地位和資源。”
“但是看樣子......你卻把我們的計劃,全都透露給了爵士”
“為什么背叛是你的愛好嗎”
“爵士能給你的回報,難道會比我許諾給你的更多”
他又轉向威廉,問:“這么一個人,難道您真的能信任他”
伊拉里頭垂得更低了,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倒是威廉爵士發出了沙啞的笑聲。
“為什么你之前不是也說過嗎不能信任那些無法全部由自己掌控的東西我也一樣。”
他看了一眼即使穿著華服,也依然看著十分寒酸的煉金術士,說:
“我知道自己永遠都無法徹底掌控魔偶這種東西,所以從始至終,我選擇掌控的,都是人!”
在伊拉里進入斯通菲爾德莊園的第一個晚上,威廉爵士就悄然見過他一面。
那時候,煉金術士剛剛跟著布洛林經歷了一場逃亡,滿心惶惶地來到了一個極為舒適的環境,周圍的一切都那么合心意,莊園里的人都那么親切。
麻煩的事自然會有布洛林去操心,伊拉里放下戒心,吃飽喝足,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陡然驚醒,兩眼一睜,對上了黑洞洞的槍口。
肅清者混跡于魔法界與麻雞社會的夾層之間,看似在兩邊都有關系,實際上是兩邊都有他們的敵人。
因此伊拉里對麻雞武器的威力很清楚,當即渾身顫抖,牙齒格格作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甚至不敢伸手去拿放在枕頭邊的魔杖。
他知道自己的速度,絕不會比對方開槍的速度更快。
而他無聲無杖咒的水平......煉金術士用得著無聲無杖咒嗎使用魔杖才能保證魔法的精確度!
所以此刻,伊拉里面對威脅,毫無反擊之力。
他唯一敢動的就只有眼珠,于是看到房間里除了拿著槍的五六個保鏢,還有坐在輪椅上的威廉斯通菲爾德,以及一個渾身上下都被籠罩在黑色斗篷里的巫師。
在死亡的威脅下,伊拉里不得不哆哆嗦嗦地從床上爬起來,握住威廉爵士的手。
那只手是如此地冰冷,以至于伊拉里回想起了第一次熬制魔藥時,被他切開的那只冷冰冰的蛤蟆。
神秘巫師用一種格外古怪、仿佛經過了某種變聲的腔調說:
“亨特伊拉里,復述我的話”
“第一,你不得對斯通菲爾德家族的主掌之人即威廉斯通菲爾德爵士及其合法指定繼承人說出任何有意的謊言,或隱瞞重大事實。”
“第二,你不得以任何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做出損害斯通菲爾德家族利益與安全的行為。”
“第三,你必須服從威廉斯通菲爾德爵士的指令。”
伊拉里眼睛瞪得極大,眼淚情不自禁地涌了出來,嘴唇無法控制地顫抖著,最終還是顫聲將對方的話重復了一遍。
耀眼的火舌從魔杖里噴了出來,纏繞在他們相握的兩只手上。
他立下了一個絕對不平等的牢不可破誓言。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保爾理解地笑了笑:“聽說違背這個契約就會死,難怪你會背叛跟我的約定。”
“對,對不起。”伊拉里發出短促的抽氣聲:“他們威脅我,我也不想這樣的………………”
他過去的人生中只有研究和煉金術,哪能想到還有人會這么逼迫自己 而且說實話,盡管相處的時間很短,但伊拉里對保爾的好感很高,也對他的許諾非常心動。
假如有選擇,他是真的很想選保爾。
保爾和氣地說:“沒關系,我原諒你了,因為我也對你隱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話音未落,伊拉里正凝神聽著,房間里忽然響起厚重的一聲“噗!”。
像是有人在用力地捶打一本厚書。
伊拉里的身體陡然僵直,前胸綻開一朵深色,迅速擴大的暗紅血團。
他能感覺到,一陣奇異的冰涼從那個小孔鉆入身體,內臟仿佛都被一只無形的手粗暴地攪動、撕裂。
所有力量、空氣、聲音,都從那個破洞被猛地抽走。
伊拉里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肺里的血沫在喉嚨深處發出“啊...啊...”的嘶鳴。
他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胸口,耳邊嗡嗡嗡地響著,卻還能聽到保爾帶著歉意的聲音:
“我同樣不能容忍背叛哪怕是被迫的。”
“所以如果你背叛了跟我的合約,一樣要死。”
“但我覺得這件事說出來不太好,會破壞彼此之間的信任,所以就沒有告訴你對不起啊。”
“不過這樣我們就扯平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