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青棠宗后山琉璃凈境洞天特采的新茶,其名月華凝碧。
此株茶種乃洪荒異種,先天道化,其下有萬年溫玉為根床,上又接九天清靈之氣,受太陰月華照耀九十九載,方能孕育。故其茶株感生天地,匯聚陰陽,調和太極,自成道韻。
每百年逢月夕之夜,由那胎成元嬰,煉成一口先天真息的女修,凈身沐浴,口含月露,以玉刀裁株,含于舌根浸潤,方能不叫先天道韻散走一息。
我這一盅,一芽一葉,都是親自采摘,其中滋味,您可得細細品茗。”
玄門中人就是這樣的,方才還打得頭破血流,崩衣爆體,這會兒大家已經坐下來吃茶飲酒過家家了。
雖然鐵蛋都說不要了,但青棠弟子這種社交力人情力是何其MAX,人家一看宗主這種高冷仙子范兒竟吸引不到鐵蛋分毫,就猜到大約少年對大姐姐那一段不足為外人道的仙宮往事心存芥蒂,于是立刻換人。
但見楚若薇臉色一變,綻放一腔似水柔情,替補上位,蓮指翻飛取出一件羊脂玉罐,啟封靈符封印,只見一時青光匯照,絲絲仙炁繚繞,直如開了一壇翠玉。
定睛看去,那月華凝璧茶葉絲絲,青青翠翠,果然非比尋常,通體如浸染了月光的碧玉,葉脈間隱有銀絲流轉,好似初生鸞鳳的絨羽,仙光籠罩,輕靈欲飛。
鐵蛋冷著臉望了一眼那罐茶葉,雖然是人家嘴嚼過的,不過親眼看了也沒怎么惡心,一眼望去,罐中清茶卻是肉眼可見的靈息四溢,道韻天成,絕非凡品。
那楚若薇又把云袖一拂,又擺出一套茶具來,
“如此仙茗,凡俗器皿承之即毀,故非仙器承露不可,公子請看,此壺名,太虛。”
“太虛?”
鐵蛋眼神犀利起來。
定睛望去,只見那壺身由整塊暖玉雕成,色如凝脂,觸手生溫,壺形圓融,表面天然生有云霧狀紋路。不過看起來好像沒什么異樣的。
云江離介紹道,
“此器為仙宮官窯至寶,制備成儲物道具,其中自有一番芥子空間,不僅可收五湖,納四海,更包含靈炁天息,其中能完美激發茶葉靈性,注入茶湯時,壺身紋路會自發流動,云卷云舒,化現太虛奇景,因有其名。”
“哦。”
切,就這,還以為摸摸壺會有神仙跑出來呢……
看鐵蛋這莽夫還知道欣賞茶具,兩女也立刻投其所好,你一言我一語得介紹起來,
“掌門請看,此杯謂,承露,一套七只,對應北斗七星。是以北海冰魄打煉,薄如蟬翼,通透無瑕。
茶水傾入,杯壁自生氤氳霞氣,于杯沿凝結成露也不外溢,一滴真露也不會浪費。”
“托稱青蓮,為萬年沉香木所制,雕作十二品青蓮綻放之態。蓮心微凹,恰好托住承露杯。
其香清幽,與茶香交融,有安神定魄之效,使飲者在茶事伊始便心緒沉靜。”
“盤曰歸元,底托盤乃五色神玉,色呈五彩,光華內蘊。此盤能匯聚周遭靈氣于茶席,使茶香不散,靈效不失。”
“至于烹茶之甘露,亦是則采自昆侖之巔,萬年玄冰,清冽至澄,寧靜致遠,用來煎茶最好。”
楚若薇一邊介紹,一邊以掌力將萬載寒冰化開,當沸水注入太虛壺,先是萬籟俱寂,片刻后,一股清冷馥郁的異香,如月華般“流淌”而出,彌漫室內。升騰的煙炁果然在杯具間升騰流轉,化現出霧靄祥云,云中仙境之奇景,引人矚目。
楚若薇俯首傾身,敬茶獻禮,
“月華凝碧,洗滌道基,滋養神魂,助悟大道,兩位掌門請用。”
“道兄請。”
云江離先干為敬,在乘露杯上留下淺淺的唇印。
鐵蛋瞅瞅人家擺出的這架勢,連個杯具都是寶物,態度更是誠懇,又伏地又挺身的,知道不喝不行,便輕呷一口。
初覺微苦,似夜露清寒,旋即化為無盡甘甜,如少女的舌尖撫慰體膚。茶湯入腹,化作一股溫潤卻磅礴的靈流,無聲浸潤經脈丹腑。竟能洗練體內雜質,撫平之前斗劍暗傷,一身道基重歸無瑕澄澈。
一盞飲盡,唇齒間涼意未散,喉中甘津已如泉涌。不止經脈如被洗滌,靈臺空前清明。閉目內視,可見丹田內金丹光華更甚,神識如潮水般向四周鋪展,天地間的法則軌跡,似乎也變得前所未有地清晰。
連鐵蛋這么挑剔的人,也不由看看茶盞,又多嘗一口,
“還可以,你們應該叫綠茶宗啊……”
見這鐵憨憨吃得嘴軟,楚若薇同云江離也是相視莞爾一笑,一唱一和,
“公子謬贊了。月華凝碧確系我青棠至寶,飲后靈臺瞬間清明,神識愈發凝練敏銳。若長期飲用,甚至能滋養出月華神念,于月光下神識探查范圍可暴漲數倍,且不易被邪祟魔念所侵。”
“其最玄妙處,在于能引動一絲太陰真意,助飲者貼近天地法則。于悟道破境時飲上一盞,可大增頓悟幾率,平日晦澀難明的功法關竅,亦可能在茶香中豁然開朗。向來只有掌門,長老級人物才能分潤享用呢。”
鐵蛋也知道是好東西,手端茶杯,斜眼看她倆,
“事先聲明,這可是你們自己拿出來的啊,我可沒問你們要啊。”
楚若薇把嘴一撅,
“道友說哪里話,自然是妾身自愿,專奉請您品茗的。若是尋常人等,可沒這福分呢。”
云江離似笑非笑,把杯中殘茶,舌尖一卷,抿在嘴中,
“可不是么,這些茶葉,可是妹妹一張一張,口銜唇啄下來,公子可不要浪費了一番辛苦哦。”
“仙緣難再得,豈可錯過。”
不就是吃人口水嘛,當年沿街乞活的時候鐵蛋就習慣了,也不辭讓,把茶水喝光,茶葉吃盡。
看他毫不嫌棄,吃的干凈,一個渣兒也不剩,楚若薇也是心中歡喜,拍手贊道,
“好,既肯吃奴家一盞茶,就是自己人了,無話不可說的。敢問玄天師弟可有道侶?”
鐵蛋頷首道,
“有幾個。”
楚若薇美目一翻,喜色更盛,
“果然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我們姐妹與道友一見如故,有此緣分,不如結個侶可好。”
鐵蛋一看這姐妹如此急不可耐,毫不掩飾,也是警惕非常,
“我可還是那句話,甭提吃茶喝酒,即便真是結侶在此,船里的東西,我也不分的。”
云江離笑著給他斟茶,
“道友太謹慎,我們姐妹執掌青棠宗多年,什么樣的好東西沒見過。
無非是寂寞久了,此番難得有個緣份相遇,更遇到道友這般的如意郎君,青年才俊,心中喜歡,才有意與你露水相逢,結交一場罷了。”
鐵蛋還是懷疑,
“真的只是結交一場,不要我東西?”
楚若薇“啐”了一口,
“真真是個財迷。過往那些掌門教主的都是排著隊給我們送東西。只求遠遠的見一眼咱的真容。如今我們姐妹聯袂送上門來,你還挑三揀四的。
若不是看尊駕不世出道子,恐怕身系玄門千年氣運,與我青棠一脈來日方長,不與你結好不行,我們才懶得伺候呢。”
她這說得也有道理,鐵蛋不由好奇,
“千年道子有這么稀罕?那這么說來靈虛子你們也伺候過。”
哪兒想到此言一出,兩女竟都繃不住了,直接表情管理失敗,一時竟和吃了蒼蠅似的惡心。
“呸!他想的美!”
“快別提那小人!”
“卑鄙無恥!”
“人間敗類!”
鐵蛋越發好奇,
“咋了,他得罪你們了?”
“哈!得罪!他得罪我就好了!看老娘不把他卵子割下來!”
“割下來塞他嘴里!”
“該投豬胎!”
兩女氣哼哼,你一言我一句,竟罵了靈虛子一刻多鐘,給鐵蛋唬住了,趕緊給她們倒茶,在旁八卦打聽了一會兒,總算明白了個大概。
好吧,其實靈虛子根本沒把她們怎么樣,更沒什么私人矛盾,甚至也沒有什么因私廢公,徇私舞弊的行為,作為玄門首座,其實人家很公平,但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了。
青棠宗最擅長的,說好聽些人情交際,說難聽點就是走后門,拉關系,計算人心。無論情緣還是孽緣都游刃有余,無往不利。但這招在靈虛子面前就行不通了。
因為人家是真的千年道子,算術天下第一,你和他擺盤對算,怎么可能算的過?
何況玄門雖然一貫給人自由散漫的感覺,事實上各門各派也是各行其道。但也正因如此,由玄門公選,代表玄門同仙宮神教爭鋒的九大玄門首座,其實權柄極重。
畢竟除非是事關宗門底線原則的重大問題,否則玄門首座只要一張法旨傳到,各山各派的掌門,都會默契得給與絕對支持,同首座聯署,發布玄門緊急任務,調派得力心腹長老,真傳弟子執行,當然任務獎勵也是雙份的。
再加上如今玄門本就是隱仙派居多,有許多掌門長老本身也沉迷修行,不太管事,所以很多時候干脆這點書面手續也省了,反正堂堂玄門首座的旨意也沒人敢偽裝。
所以某種意義上,玄門首座可以代行掌門職權,給全體玄門弟子發布任務,而只要對玄門有益,玄門弟子也自然遵從。
比如當初天罡做首座的時候,為了借仙宮之手搜刮天下,就主持了上林苑的行動,各派弟子都有參與,青棠宗更是交往甚密,青棠弟子入世修行,靠人脈交際之力幕后操作,自然獲利匪淺。
而你想連天罡都能從上林苑撈到一大筆寶藏,青棠宗這些第一線潛入搜查官怎么可能不中飽私囊,大賺一筆。
只可惜時過境遷,風水輪流轉,等靈虛子上位之后,玄門整體戰略就開始轉向,要大興土木,修建太虛云臺峰。
而本質上,這就是要把資源從玄門各門各派中薅出來,用來集中建設云臺。那青棠宗自然首當其沖,成了靈虛子盯上的頭號肥羊。
畢竟柿子找軟的捏嘛,天罡老狗一天到晚躲在劍閣裝死不給機會。靈虛子可不是把畢生算力都拿來搞青棠宗這群富婆嘍。
你想青棠宗最能打的也不過云江離之流,鐵蛋都能和她打個五五開,那怎么可能在玄門第一面前討到好處?可以說這幾百年青棠宗都被逮著欺負,各種算計。
一會兒是攻打仙宮不利被罰一處礦脈,一會兒丹藥供給不足被罰一處靈田,一會兒爛發辟兵錢導致宗門囤積的獎勵貨幣購買力迅速貶值,一會兒發表個講話導致云臺謠言四起靈石市場劇烈波動指使青棠長老爆倉破產,一會兒又搞個仙蠶真絲分配改革壟斷坐地起價,搞得青棠弟子怨聲載道。
云江離和楚若薇兩個一個宗主一個長老,和靈虛子勾心斗角五百年,硬吃五百年血虧,那能有好臉色才怪了。
鐵蛋聽得反而越發好奇了。
“既然玄門這般欺辱你們,還忍著做什么?不陪他玩了唄。”
兩女對視一眼,一時也消了氣,幽幽嘆息,
“雖說是靈虛子出面,但他能做成這些事,也說明九大玄門面上不說,心里都嫌棄我們拿太多了。”
“我們人前風光,但歸根結底還是一群弱女子,倘若真和他們翻臉。恐怕不日就要落到劍宗的境地了……”
鐵蛋有點懂了,
“所以你們想拉攏我,組成敗者組聯盟,和整個玄門對抗?”
云江離搖搖頭,
“豈敢,玄門才是棲身大樹,一旦失了九大玄門的庇護,我青棠宗也不過是浮水之萍,無根之木,豈能長久。”
楚若薇接口道,
“只請掌門替我們遞個話,我青棠宗愿意拿出道藏三成,上繳玄門,敬獻云臺。請他別再盯著我們不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