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加御風疾行了二十余里,好像慌不擇路,連不遠處的人影都沒有留意,筆直往前飛了過去。
“這不是羅兄嗎?”前方傳來一個清朗的嗓音,將羅加的心神喚醒,“羅兄為何如此狼狽,莫非遭遇了惡人?”
“原來是蘇老弟。”羅加一個急停,降下風團,搖頭嘆道,“唉,愚兄一步行差,險些萬劫不復啊!”
他落在蘇子修身前,打量起這位平時低調藏拙的蘇家弟子,心知這家伙此次來參加武道大會多半是因為蘇蕓清的緣故。
對比起飛揚跋扈的蘇蕓清,作為族弟的蘇子修幾乎可以說是默默無聞,然而沒幾個人知道,蘇蕓清之所以能與吳哲、胡丹、鐘刻等絕頂高手相提并論,除了她出身高貴、是蘇家嫡傳之外,一定程度上還是靠其族弟蘇子修為她撐場子。
蘇蕓清習武貪多,所學博雜,卻都不甚精深,把蘇家龍皇拳也只練了個馬馬虎虎,堪堪躋身一流高手。
蘇子修則相反,他只學過龍皇拳前五訣,卻已然登堂入室,隱有宗師氣象。羅加看過決賽八位選手的資料之后,就把此人列為了自己的頭號勁敵!
這是個不好打發的對手,偏在這時候迎面撞上了,而且還一口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立即就讓羅加犯起了嘀咕,懷疑對方蓄意在此攔路。自己與蘇子修不過數面之緣,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對方卻親熱地招呼過來,若說這里面無詐,羅加連腳趾頭都不信。
“你遇到陳煜了?他躲在哪里?”蘇子修旁邊,高出他大半個腦袋的盛若虛沉聲發問。
羅加往身后指了指,嘆道:“我原本以為他作繭自縛,想不到卻是在守株待兔!鄙人一時大意,差點就陰溝里翻船。”說著還搖搖頭,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涼表情。
“他果然就在兌位。看來我的方向感還算不錯,沒有多繞遠路!”蘇子修撫掌笑道,“好事多磨,羅兄一時挫折不算什么,可否再重整旗鼓,與我三人一同去會會那陳公子?”
如果有的選擇,羅加當然想一口回絕,然后悄悄跟在這三人后面伺機而動。但他的視線在三人面上掃了掃,尤其是在最后那位不吭一聲的灰袍咒術師臉上停留良久之后,便明白眼下的情形恐怕由不得自己說“不”,當即肅整面容,大義凜然道:“陳煜此人作惡多端,蘇老弟既然有除魔之心,愚兄自當傾力相助!”
“好!”蘇子修道,“有羅兄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兩人相視而笑,笑得意味深長,連旁邊粗線條的盛若虛都覺得這一幕有些詭異。
四人一同上路,再探兌宮沼澤。
南方,兌宮邊緣。
瘴氣至此已顯稀薄,另一邊則是大片氤氳的水汽和云霧,裊裊漂浮,恍若仙境,是為乾宮。
兩者交界之處,半截地面下沉如陷深淵,留下一片斧劈般平整陡峭的崖壁。膽小的人望上一眼,便覺得膽戰心驚。
有幾名觀眾發現八面光幕之一的畫面突然變成了這副天塹深淵之景,趕緊指給同伴看。
“那邊!怎么回事?”
“誰在那里?”
“咦?剛才那塊鏡子好像還是漆黑一片的,難道……”
“有人又復活了嗎?”
“那里邊先前是誰來著?你還記得嗎?”
注意到這塊光幕的人越來越多,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不少女孩都在呼喊著吳公子的大名,盼望著吳公子帥氣地上演一出王者歸來。
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在這片打磨如鏡的崖壁上,突然探出一截手臂。
女孩子們期待的眼神立即就黯淡下來——那衣袖并不是吳公子的白色花邊式樣,而且他手上也沒有握著那根顏色鮮艷的長笛。
那是一顆握緊了的拳頭,沾滿了污泥,最后如同水中映像一般,從崖壁一側緩緩剝離出來。
“是江公子!”小七欣喜地喊出聲來,抓住沈依蝶的手臂晃個不停,“他好厲害!竟然從地底走出來了……”
沈依蝶被她搖得花枝亂顫,但一雙妙目也盯緊了光幕中的那條人影,胸膛起伏不定,有一種在水下憋了一分鐘之后長長喘息一口的暢快感。
凌思雪則只淡淡哼了一聲。這種結果雖不如她所愿,卻也在她意料之中。
在地底淤泥深處行走十多里,對于常人來說宛如神話般的壯舉,但凌思雪自問易地而處的話也并非做不到。只不過也許會比較狼狽罷了。
江晨一只手臂插入巖石中,身體懸掛在絕壁旁,濕漉漉往下滴淌著黑色的污水。
他望著周圍天塹深淵、云霧縹緲的景象,差點以為自己已迷失在幻境里。
‘這是……乾宮,天罡之位?’
他另一只手抹了一把面龐,往上打量了一下這面崖壁的高度,不由暗自心驚。
崖壁往下深不見底,朝上大約三四十丈高——也就是說,本少俠之前在沼澤里足足下沉了三十多丈,才徹底擺脫了陳煜的神通領域。
回想起來,陳煜那家伙一直在示弱,明明二十丈的距離已經足夠,卻 遲遲不動手,非要把我誘到五丈之內才驟然發難……真是個謹慎又狡猾的對手!
幸好,我的劍已經送他上了路!
江晨歇息片刻,開始向上攀爬。
崖壁光滑如鏡,沒有任何天然落足點,必須得一拳一拳砸入巖石內,才能藉此緩慢上升。這對于江晨而言也不算難事,他一邊攀爬,一邊反思自己的過失。
之前的戰術的確過于冒進一些,如今已經確定陳煜的神通范圍達到了可怕的三十丈,在沼澤那種環境下與之作戰,即便有地龍相助,自己也很難有勝算。現在想想,還是應該聽從蘇蕓清的安排,先去中宮與蘇子修會合再作打算。
耽擱了這么久,不知道蘇子修是不是還在那里等著……
爬上崖頂,江晨才喘了一口氣,忽然瞥見眼際一道亮光自天邊射來,看那軌跡應該是要從頭頂掠過。
他定睛瞧清那物事模樣,面色微微一變,在那東西射至頭頂時抬手一抓,便握住其尾端。
——這是一桿槍,尖端染血,紅纓如燃,槍身刻著一個古篆,赫然正是鐘刻的成名兵器——「梅花落」!
江晨朝遠方張望一眼,心底微沉。
「梅花落」從兌宮的方向射來,但主人卻不在這附近,鐘刻的命運可想而知。
江晨握住槍身,深吸一口氣,按捺住重回沼澤的沖動,辨認了一下方向,縱身朝北方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