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江晨上臺走了個過場,胡丹果然應約沒有露面,江晨便不戰而勝,進入八強之列。
沒有喝彩,也沒有噓聲。對于惜花公子的比賽,觀眾一如既往地冷場,江晨也習以為常。他下臺之后走到蘇蕓清跟前,發現剛才還在觀戰的林曦已經不見了。
“她還在生我的氣。”江晨喟道。
“她已經對你很容忍了。”蘇蕓清冷冷地道,“換作是本公子,就算不把你打成豬頭,也要把那些不知廉恥的女人扒光衣服丟到街上去!”
江晨欣慰地看了她幾眼:“你終于開始用女人的方式思考問題了。”
蘇蕓清的回應是一記有力的錘擊,可惜江晨見機得快,貼著衣角閃開了。
“對于你這種厚顏無恥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刀兩斷,永絕后患!”蘇蕓清氣咻咻地道。
江晨嘿嘿一笑:“可惜你不使刀。”
蘇蕓清重重哼了一聲,本不欲理他,見江晨轉身欲走的樣子,又忍不住問:“你上哪去?”
“去一趟聽風樓。”
“依蝶姑娘的演出?”蘇蕓清的尾音微微上揚,面上又浮現怒意,“你還真有膽子去?”
“答應了人家的,不太好食言吧。”
蘇蕓清聽得額角青筋直跳,怒道:“人家只派仆人來送了張請柬,你就像哈巴狗一樣觍著臉湊上去。阿曦都已經把終身托付給你,結果你一轉眼就把她拋在腦后。你這種爛人,遲早要遭報應!”
“哼,我可不信報應那一套!”
“信不信我咬死你?”
“你又不是沒咬過。”
“下次我用虎牙!”
“嗯,倒也可以挑戰一下。”
江晨加快腳步,想要把蘇蕓清甩開。
但蘇蕓清施展身法趕上來,伸臂將他攔住。
“你不許去!”
江晨挑了挑眉毛:“蘇大小姐!我只是過去聽幾首曲子,看依蝶姑娘跳幾支舞。那么多人都在一起,你不會以為我跟她會發生什么吧?”
“你這種爛人,做出什么事情來我都不稀奇!”蘇蕓清繃著臉道,“我只問你,明天就是決賽了,雖然陳煜目前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但你的名聲也比他強不了多少,到時候那些人很可能會集中力量對付你們兩個,你有什么計劃么?”
“計劃?”江晨眨了一下眼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
蘇蕓清氣得臉都白了:“晚上聽小曲兒,抱美人,一夜七次,然后見招拆招?姓江的,老子要是再信你……”
“稍安勿躁!困難擺在那里,急也急不來,容我收拾一下心情,再慢慢想辦法,可好?”
“好個屁!你跟老子過來!”
蘇蕓清不容分說就把江晨拽到一片小樹林里,看了一下四下無人,便開始脫自己的外衣。
江晨本來在打呵欠,當看到她在解衣時便瞪直了眼,嘴巴都忘了合攏——很難想象蘇蕓清這種不把自己當女人的家伙也有投懷送抱的一天,莫非是本少俠的魅力真的太大了?
蘇蕓清脫得只剩貼身小褂之后,右手一伸,做了個戰斗的起手式,打斷了江晨的想入非非:“姓江的,你給我聽好!今天我教你「游龍心經」,助你明日打贏陳煜。但藝不輕授,蘇家絕學不能傳給外人,你得給我磕一個頭,叫我一聲師父!若不答應,出了這個林子,就當我倆從沒見過!”
江晨盯著她在寒冷空氣中微微泛紅的肌膚,仿佛第一次認識她這個人。
半晌,他跪下來,躬身磕了一個頭,干脆地道:“師父!”
“起來吧!”蘇蕓清淡淡地道,“日后你若敢辜負阿曦,休怪我清理門戶!”
江晨起身看著她粉頸,舔了舔嘴角道:“哪天要是跟你同床共枕,豈非大逆不道?”
蘇蕓清冷然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好了,廢話少說,咱們開始吧!”
跟傳授「龍皇拳」時不太一樣,她先教江晨口訣,再傳吐納心法,最后才開始演練招式。
江晨默記口訣之后,漸漸調整心法,然后跟著蘇蕓清演練起來。
他并沒有刻意去記憶那些招式。世間任何一套功法都具備繁復的招式,若一套套記過來恐怕也不用干別的了,最重要的是掌握其中肉身運勁的竅門。竅門掌握了,招式也自然水到渠成。那些所謂的博采眾長的宗師,所學所見多如牛毛,要讓他們把過往所學武技的招數都全部使一遍,只怕也是做不到的。但只要記住了運勁的精要,領悟拳意上身,就能還原出其中最關鍵的絕招。這也是為什么有些天資出眾者只看別人使過一遍招式,就反而能比對方使得更為精妙的原因。蓋緣于他推測出了人家的運勁竅門而已。
江晨緩慢地動作,仔細感受著氣流緊貼肌膚流動的過程,內勁外放,由明化暗,繞體一周,又反哺自身,川流不息,可謂正道。
蘇蕓清當初說的沒錯,相比于「龍皇拳」,「游龍心經」才是最適合江晨的法門。她才演練一遍結束,回過頭 看時,江晨已經自己開始了第二遍,一邊試招還一邊根據自身體型對功法做出調整,致使打出來招數與她傳授的略有不同,卻是最適合自己的道路。
小樹林里,忽而狂風大作,忽而龍吟陣陣,忽而又萬物俱靜,空氣凝結。
待江晨演練第三遍結束時,蘇蕓清站在旁邊,只覺時光封凍,仿佛連自身呼吸都要停止。這便是江晨以一己之力牽動外界氣機變化,短時間內制造氣膜將這片小樹林與外界隔離開來。蘇蕓清抬頭望去,只見一片脫離了樹干的殘破枯葉在下落途中竟然停止,詭異地懸停在半空,如同被一只無形之手拿住。
所謂“拳意上身”,便是如此。
‘這家伙跟我一樣,都對「游龍心經」有著十二成的契合度……’
蘇蕓清想起自己當初剛開始練這套功法時,把傳授自己的老前輩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是「屠龍者」轉世,說了好些胡話。自己當時還嗤之以鼻,只當老頭子沒見識。但如今江晨在眼前重現奇跡,自己親眼見證又一名絕世天才的誕生,比起自己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又如何不心驚呢?
江晨練到第四遍時,已信手捻來,隨心所欲,徹底脫離了招式的束縛,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任誰看到這一幕,都不可能相信今天是他第一次修習「游龍心經」。
蘇蕓清甚至有一種感覺,江晨對「游龍心經」的領悟已經青出于藍,在自己之上了。
“呼——”
江晨吐出一口氣,五臟內腑隨之震動,頓時遍體通暢,毛孔齊開,渾身郁結消釋一空。他收勢轉身,向蘇蕓清哈哈大笑,道:“爽快!打一套拳,比跟女人睡覺還舒服!”
蘇蕓清對他這個比喻很是不滿,擰著眉頭,道:“你自己吹噓沒有用,咱們搭搭手!”
自從功力衰退后,江晨已許久不曾像今日這邊意氣昂揚了,聞言道:“怎么搭?”
蘇蕓清伸出右臂,往小臂拍了拍,示意江晨靠過來。
江晨也不推辭,當即挽起袖口,伸出手臂靠過去。
盡管練功已經消耗了一部分精力,但他緊密貼上蘇蕓清那條雪白的藕臂時,還是忍不住心中一蕩,忍不住想入非非。這時蘇蕓清輕哼一聲,手臂好像一下放光了。江晨見狀吃了一驚,這才知道蘇蕓清已經練到了“身如琉璃,內外明澈”的宗師境界,真正登堂入室了。若無意外,她日后亦必當跨越仙凡之隔,成就武圣境界。
蘇蕓清見江晨盯著自己手臂,知道他肯定又想對自己圖謀不軌,便手腕一擰,揚拳擊來。江晨連忙仰臉躲過,同時右臂端平一崩,如同大槍刺出,威猛不凡。
兩人交手幾合,便知道了對方本事。
蘇蕓清的招數固然登堂入室,在同輩罕逢敵手,然而此時作為她對手的江晨則更是出神入化,與武圣僅隔一線,將「枯木劍法」、「無影槍法」等絕技化入自己的招數中,從一開始就立于不敗之地。
蘇蕓清知道自己在招式上已經占不了便宜了,但她并不服輸,還想用自己擅長的纏肘來與之比斗,卻被每每江晨的胳膊上一股詭異的暗勁將力道卸掉。江晨一繞一抓,趁勢反抓她手腕。蘇蕓清急忙抬肘抵擋,仗著自己力道深厚把江晨震開,跨步出拳連追。但江晨卻好像行云流水一般,根本讓她無從得手。
兩人斗過百余招,蘇蕓清在力量上占有上風,江晨則在招式上了無痕跡,堪堪斗了個平分秋色的場面,卻是與往日情形完全顛倒了過來。
江晨連退十余步罷斗,道:“好了,蘇姑娘你功力精深,小弟自愧不如,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蘇蕓清也收招,揚眉問:“你還是要去見那個女人?”
江晨道:“既然已經接了請柬,總不好出爾反爾吧。”
蘇蕓清往旁邊走了兩步,歪著頭粲然冷笑道:“你江大少爺一諾千金,我當然無話可說,只是還要勸你一句,最好適可而止,不然你會看到絕不想要的結果!”
江晨聽出她語氣中似乎含有殺意,微微一驚,問道:“什么意思?”
蘇蕓清帶著淡冷漠然的神情看過來,漫聲道:“七大世家,你同時得罪兩個,會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想吧!”說完,她轉身走出了樹林。
江晨在原地站了片刻,尋思今天蘇蕓清的表現好像有些反常,莫非出了什么變故?
眼看日頭漸西,他記起請柬上的時刻,邁步向星院外走去。
聽風樓坐落在琉璃街上。
琉璃街本名流離街,因為不祥,所以改了名。
江晨走到這里的時候,發現附近的景色居然有些熟悉,才想起這里是蕭凌夢的住處。自己曾在這里借住過幾宿,也認識了一位聰明可愛的少女,可惜她最終被自己連累,傷于青面蛇之手……
經過這么多天的思考,他對青面蛇伏殺蕭凌夢一案已經有了些頭緒。只等明天臘八武道大會結束,便著手處理此事。屆時差不多也該是快到了離開圣城的日子,那么便不再顧忌什么,敢于阻攔在我身前的,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聽風樓門口已 經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看熱鬧的閑漢,為依蝶姑娘慕名而來,卻被盔明甲亮的武衛阻擋在外。
據傳,今晚某節度使大人要蒞臨此樓一賞依蝶姑娘舞姿,所以提前就派遣親兵過來守衛。聽風樓原本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去處,但被節度使大人這么一弄,頓時在市井小民眼中就顯得高不可攀起來。
江晨走到聽風樓正門口,發現樓前居然被一隊精銳衛士封得死死的,即使他亮出了請柬,衛士們也沒有一點讓路的意思。
“今晚楊大人要來觀舞,閑雜人等一概退避!”洪亮的嗓門向世人宣告,聽風樓已經被楊大人包場了。
江晨大老遠來一趟,加之睹物思人,心情本就不太好,當即就道:“楊大人?是哪個楊大人?區區一個節度使,也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了?”
畢竟是皇城腳下,貴戚成堆,衛士也不敢怠慢,打探道:“閣下是什么來頭?”
江晨伸出大拇指,在眼前劃了一個圈,又朝自己鼻尖點了點,道:“本公子乃皇帝陛下親筆御封的一等輕車都尉兼一云騎尉,不比那勞什子節度使強到哪里去了?你們這群嘍羅,都給老子讓開!”
眾嘍羅雖然不曉大事,但追隨節度使日久,對朝中官職也了解一些,聽聞這小小不入流的芝麻官也敢口出狂言,不由大怒,就要抽刀動手。這時候就聽見門內一陣脆聲叫喚,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位姿容艷麗的少女風風火火地跑了出來。
“誤會!誤會啊!都是自己人,幾位大爺千萬別動手!”
來者正是昨日來給江晨送請柬的少女,她口齒伶俐,巧舌如簧,一陣溢美之詞把眾嘍羅夸得暈暈乎乎,又言江晨是依蝶姑娘重金請來的護身高手,趁機把江晨拉進了樓中。
一拐進側門,少女背靠在墻上,吐著舌頭連連擺手道:“好險!好險!那個楊大人囂張跋扈,要是動起手來就完了!”
江晨心想本少俠雖然外表看起來儒雅謙遜,但也絕不是吃素的。別說區區幾個嘍羅,就算那姓楊的親自過來也能叫他灰頭土臉地滾回去。聽說過「紅粉骷髏」楊貂和第一騎士沈凌峰吧?當初由他們兩個作陪,本少俠與皇帝陛下談笑風生!哼,你們這群嘍羅啊,不知天高地厚……
見江晨一臉不在意的表情,少女的眼睛飛速眨動了幾下,道:“江公子,我家小姐正在更衣,咱們去她房外等候吧!”
“更衣?房外等候?這是不是有些不妥……”江晨現在的五感雖然比不上巔峰時期,但如果只隔一道門的話,那也幾乎跟沒關門沒有區別。
他嘴上說著不妥,腳下還是不由自主地跟著少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