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替小孟解開鎖鏈。
以小孟的斤兩,只要不離開江晨十步之外,江晨自信可以隨時將他抓回來,所以放心地讓他在前方領路。
樊杏兒則被江晨扣住右腕脈門,兩人手牽著手,仿佛一對情侶似的并肩走在小孟后邊。
走過一段荒僻的小路,江晨漸漸覺得有些不妥,這地方看似荒涼,但旁邊竹林里卻有談笑聲傳來,而且人數不少。
他心下暗暗吃驚,懷疑姓孟的這小子莫非把自己帶進了星院高手的埋伏圈?而身邊樊杏兒的眼珠子也滴溜溜打轉,其中只怕有鬼!
小孟感受到后方傳來陣陣涼颼颼的殺氣,忙壓低聲音解釋:“他們只是外出取景的畫師,武功低微,加在一起也不是您老人家的對手。”
江晨輕輕一哼,正要催促小孟加快腳步的時候,卻聽見竹林間有人高喊了聲:“宮寒!”
江晨聞言腳步一滯,聽出了這是蕭凌夢的嗓音。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裝作沒聽見的樣子趕緊離開,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蕭凌夢已經從竹林里一路小跑出來,直到看清江晨的臉才停下,吃驚地吶吶道:“不、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江晨擺了擺手,威懾地瞪了回頭觀望的小孟一眼,小孟惶恐地拔腿便走,兩男一女在蕭凌夢視野中迅速遠去了。
蕭凌夢怔怔看著前方那三人,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牽著樊杏兒的那個男人的身影,為何跟江晨如此相似?而且樊杏兒的性子飛揚跳脫,沒聽說她啥時候找了個情郎啊……
轉過彎,脫離了蕭凌夢的視線后,樊杏兒突然開口:“原來你叫宮寒。”
江晨心中一凜,面上不動聲色,不予理會。
“剛才當她跑過來的時候,你手上的力道明顯加重了三分。”樊杏兒輕輕一笑,“你就是昨天傳得沸沸揚揚的蕭凌夢的那個表哥,對不對?”
江晨不置可否,淡淡地道:“我聽說自作聰明的人一般都死得很快,你相信嗎?”
樊杏兒嘿嘿笑了笑,隨著江晨的步子前行。
沒多久,三人進了小孟所說的那個煉丹房,挪開墻角的破缸,下面果然有個窟窿,大小只容得一人出入,里面黑漆漆的,似乎很深。
小孟率先沿著洞壁凸出的巖塊滑下去,江晨聽著他落地的腳步聲,判斷下面的房間大約兩丈來高,再看看洞口的大小,實在不方便兩人一起下去。
江晨想了想,從袖子里滑出一團白色的細小絲線,分出一端套在樊杏兒的脖子上,命令道:“你先下去。”
樊杏兒感受著脖子上半透明細線的韌性,驚訝道:“這是什么東西?”
“天蠶絲。”
“好東西呀!”
“當然是好東西,一瞬間就可以勒斷你的脖子。下去!”
天蠶絲大概是侏儒韋英的那一屋子品里面最實用的寶物了,其鋒如刃,其柔似水,其利穿甲,其舞如蝶,奪命無痕,殺人不沾血。
樊杏兒也想起了天蠶絲的可怕之處,不敢耍小手段,乖乖滑了下去。
江晨緊跟在樊杏兒之后落地,沒等她轉過身來,就撲將上去,將她兩臂反扣,用天蠶絲將其捆了好幾圈,然后把她推翻在墻邊,居高臨下地道:“不要企圖自己逃出來,整個云夢世界,能解開這個十八環結的人不超過五個。”
小孟在旁邊看著,一個字也不敢說。
樊杏兒掙扎了幾下,露出懊喪的表情。
“蕭凌夢沒教過你憐香惜玉嗎?”
江晨沉著臉道:“你是不是覺得光綁著還不夠過癮?”
樊杏兒撇撇嘴:“你也就會欺負沒有反抗之力的弱女子。呵呵!倘若蕭凌夢知道你這位表哥背著她將一個女孩子強行綁到地下倉庫,你猜她會是什么反應?”
江晨低頭找了找,拿起兩塊還算干凈的布片,一塊白的一塊紅的,兩手分開舉著遞到樊杏兒眼前,道:“你挑一個吧!”
“干什么?”
“堵住你這張嘴!”
“姓宮的你——”
江晨沒等樊杏兒把后半截話罵出來,就將左手上的紅色布團塞到她嘴里。
樊杏兒被噎得翻了個白眼,憤怒地瞪視江晨,但口中發出的只有含糊不清的嗚嗚聲了。
江晨轉頭對小孟道:“你跟我一起出去買飯,一會兒帶一份回來給這丫頭,你喂給她吃。”
小孟縮了縮脖子,既不敢直視江晨也不敢看樊杏兒,畏縮地點點頭。
“嗚嗚……”樊杏兒發出模糊的悶聲,江晨猜想她八成是在說,誰要吃你的飯?
江晨沒理會她的白眼,正要向小孟交代幾句,突然察覺到上方一抹細微隱秘的靈力波動,面色霎時一變,神情凝重地抬頭朝上方出口望去,輕聲道:“這么快就有貴客上門了……”
話末余音猶在繚繞,他人已一掠而起,電閃消失在出口后。
以小孟的眼力,只能看清一個黑色人影一閃而沒,幾息之后眼簾中留下的長串 殘影才慢慢消散,他不禁倒抽冷氣,暗暗駭異于這位神秘高手的身法之絕妙。
江晨剛飄上煉丹房,沒來得及將破缸后的洞口堵住,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極富磁性的嗓音:“我可以進來嗎?”
“我說怎么聽見外頭喜鵲喳喳叫,原來是北豐公子大駕光臨!”江晨清了清喉嚨,模仿著小孟的嗓音道,“我們哥幾個有失遠迎,還請北豐公子莫要見怪!”
“不敢當,孟兄弟客氣了。”
江晨心頭微微一凜。聽這語氣,來人似乎跟小孟挺熟。
在江晨凝目注視下,一個挺拔的身影負手走了進來。
那人身著玄衣、腰別短蕭,面貌剛毅俊朗,深邃的眼神仿佛經歷了數十年的滄桑,不急不緩地走到江晨身前七步處站定,赫然是此屆星院第一高手——「東海麒麟」北豐秦!
江晨暗暗嘆了口氣。來的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是北豐秦,這家伙號稱《英杰榜》第四,與本少俠在伯仲間,打起來恐怕一時半會兒分不了勝負,如果惹來更多星院強者,自己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得想個借口,把這家伙糊弄過去!
北豐秦目光在屋中掃視一圈,落在江晨身后的窟窿上,道:“冒昧打擾,恕我無禮。不過我剛才從外面路過,好像聽到地下有女子的慘叫聲,不知是什么緣故?”
江晨打了個哈哈:“北豐公子真乃順風耳也,連我那嫂子不小心漏出來的一點聲音都能聽見。她要是知道北豐公子登門拜訪,一定高興死了!只可惜她現在正與我二哥情意綿綿,恐怕不太方便出來見客,北豐公子你看要不改日再來……”
北豐秦點頭道:“是我唐突了,孟兄勿怪。”
北豐秦的語聲并不大,但當他進門的時候,那一聲問詢卻清晰地傳入地下倉庫的兩人耳中。
樊杏兒和小孟忍不住對望了一眼,臉上均浮現希冀之色。
樊杏兒向小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發出聲響吸引北豐秦注意。但小孟想起那神秘高手的可怕手段,心有余悸地攥了攥手指,搖頭不語。
樊杏兒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小孟一眼,也不指望這個沒膽的家伙,自己抬起頭,使出吃奶的力氣嗚嗚叫起來。
“嗚嗚嗚……”
由于嘴巴被布團堵住,能發出的聲響實在有限,比大便堵塞時的悶哼聲還小。只希望北豐秦修為精深,能聽到這點動靜。
小孟看著樊杏兒漲得通紅的臉蛋,不由后退一步,面色蒼白,眼神閃爍。
煉丹房里,江晨與北豐秦客套幾句,北豐秦便提出告辭。
江晨滿臉笑容地目送北豐秦身影離去,口中假意道:“待客不周,北豐公子見諒啊!”
他心里暗噓一口氣,總算把這瘟神送走了。
北豐秦走到門口,突然停住腳步,側耳做傾聽狀,而后轉頭道:“什么聲音?”
江晨心中罵了聲娘,笑道:“我那嫂子的一點怪癖,讓北豐公子見笑了……”
北豐秦道:“這聲音聽起來,不像是歡愉之音。”
江晨皮笑肉不笑地道:“天下女人那么多,她們的聲音,難道北豐公子全都聽過?”
北豐秦拿眼盯他,并不開口。
江晨面色冷下來,沉聲道:“北豐公子說上這么大一堆理由,莫非就是想下去親眼目睹一下我兄嫂的好事?北豐公子,不是小弟不讓你去,只是這萬一傳出去,對大家的名聲都不太好啊……”
說話間,他聽見一個人正從窟窿里緩緩爬上來的響動,暗自咒罵了一句。想不到這小孟看起來是個膿包,原來也有不怕死的時候,本少俠倒是小看他了。
北豐秦也聽到了響動,靜靜等待那人從窟窿出來。
江晨在這時干咳了一聲,故作驚慌狀道:“不妙了不妙了,我那二哥脾氣暴躁,被打擾了好事,肯定要來找你麻煩。北豐公子你還是快走吧——”
說出最后一字的時候,他身形已凌空撲出,晃了一晃,就出現在北豐秦身旁,右掌撩出一片楓紅色掌影,筆直朝北豐秦當頭籠罩下去。
北豐秦沉凝在原地不動,右邊袖子一抖,霎時鋪展出一片扇形氣機,倒卷那片楓紅色光暈。
江晨卻只是虛晃一槍,輕聲一笑間,那漫天掌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帶他的身軀一起,在與扇形銀色氣機將觸未觸的當兒飄搖遠去,人影疏忽間一縱一躍,就已搶出門外。
北豐秦感受著那道若隱若無的氣息正迅速遠去,并沒有追擊。他往前走幾步,視線越過墻角的破缸,往窟窿深處的黑暗里瞥去。
在他目光所聚之處,很快出現了一張與剛才之人一模一樣的面孔——小孟。
竹林。
江晨奔到僻靜處,瞧見北豐秦沒有追過來,才停下腳步,右手一抹揭去人皮面具,然后飛快地脫下外衣,翻過來反穿在外面,又用一根絲帶將長發豎起來,恢復成宮寒的造型打扮,這才大模大樣地往外走去。
今天這樁買賣,真是不劃算!即便加上衛不凡的那一招槍法,總 的算來還是虧了。光賠出去的那根天蠶絲的價值,就已經足夠在圣城置辦一處宅院!
江晨心里咒罵了北豐秦幾句,只覺得可惜了一趟竹籃打水,倒不是真的在乎那身外之物。
他看了看日頭,離黃昏還遠,便在竹林深處找了個草叢坐下,靜心養氣,以修補上午與血帝尊爭斗那一場的損耗。
坐忘無我,不知日月。
等江晨神完氣足,再睜眼時,光線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殘月悄悄從云端探出,孤懸西天。
江晨緩緩起身,鼻尖繚繞一團白色霧氣,吞吐不定。
他走出竹林時,已將那團白霧吸納完畢,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雖然之前被血帝尊折耗了兩分精元,但經過日月下的半天吐納,總算重回巔峰狀態。并且這一來一去的一番折騰,修為似乎還有所精進。
江晨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小調,在月光下漫步,仿佛也能感受到沐浴著的月華中有一絲精純無比的天地元氣正從肌膚毛孔透入,被自己緩緩吸納。
但他很快想起了某個差點被自己忘掉的人,眉頭一皺,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臉頰。
好像忘了告知蕭凌夢一聲……
打坐這么久,自己也完全沒有料到……
算了,她那么大個人了,又不是小孩子,等不到本少俠,估計一個人先回去了吧……
江晨的猜想很快被證實錯誤,因為蕭凌夢的氣息已經出現,筆直朝他逼近。
江晨轉身迎上去,心里盤算著怎么道歉,畢竟是自己放了人家鴿子。
蕭凌夢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面前,臉上好像沒什么怒意,只抱怨了一句:“你這個人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還以為你駕鶴西去了呢!”
江晨道:“我倒是想去西天看看,就怕佛祖不肯收。”
“那倒也是,天上的女菩薩們肯定第一個不答應。”蕭凌夢說著,語氣一轉,“我給你介紹個人。”
她微微側身,將后方一個怯生生的小男孩拉出來,“勇睿,快去拜見你師父。”
江晨之前已經看到了這個小男孩,只是沒有注意,以為是路過的頑童,聽蕭凌夢這么一說,倒吃了一驚:“師父?誰是他師父?”
小男孩大約十五六歲,穿著灰撲撲的短袖,身高只齊蕭凌夢肩膀。他低著頭,不敢正眼看江晨,張了張嘴,那兩個字還是沒喊出來。
蕭凌夢道:“這事說來話長,我們邊走邊說。”
“到底怎么回事?”
“是這樣的。今天下午學完畫,我跟同學去了一趟西門集市,打算買支新筆。路過一個珠寶鋪的時候,我瞧見里面有支綴珠金釵挺好看……”
“蕭大姐姐,你能不能說得簡單點?難道要從盤古開天辟地說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