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看尸體片刻后,宋楓得出第一個結論:“敵人出招很快,極可能是背后偷襲,一擊斃命。小鄭到死都沒發現對方。”
“他們竟如此卑鄙!”
“咱們一定要為小鄭報仇!”兩名獵手怒不可遏。
宋楓面無表情,撕開小鄭的衣襟,很仔細地視察了一遍,然后將尸體翻過身,又看了一遍。
他低聲道:“從頭到腳只有一處外傷,敵人的兵器是一柄很鋒利的劍,但這個傷口并不是很深,不足以致命。”
“那究竟……”
宋楓袖口一抖,指間多了一根銀針。他捏著銀針在傷口挑了挑,皺眉道:“傷口沒毒。”
他身后兩名獵手面面相覷。
宋楓的手指摸上尸體背部,從肩膀開始,一寸一寸地按壓,到心臟部位突然停住。
兩名獵手見他動作一僵,忙問:“五哥,怎么了?”
宋楓不語,將尸體翻回來,手掌按在其胸口,臉色逐漸變得無比凝重。
隔了許久,他才抽回手掌,喃喃道:“心臟爆裂……可能是隔空掌勁,也可能是中了迷幻法術,悸動而死……”
他腦海浮現出一張俏麗女子的面容。
要說能隔空一掌震碎心臟、外表卻看不出傷勢的高手,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蘇蕓清。
那位姑娘的用勁之精巧,他已經見識過了,蘇蕓清完全能夠輕易做到這一點。
問題是,從小鄭死亡的時間來看,蘇姑娘當時還在篝火中跳舞,她不可能分裂成兩個人,專門去截殺小鄭……
另外,那處不致命的劍傷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木屋中氣息微弱的那個人,其實是位頂尖高手?那人一劍刺傷小鄭,小鄭逃遁,那人追到這里,一掌隔著骨頭將小鄭心臟震碎……
但仍有不妥之處。
宋楓搖搖頭。今天消耗的精力太多,他的腦袋有些混亂了。
他朝另兩人道。“你們在這附近找找,看有沒有其它線索。”
“是!”
宋楓仍留在原地,看著小鄭年輕卻已失去生機的面龐,怔怔出神。
‘蘇姑娘,是你做的嗎?’
叢林中行走的蘇蕓清,突然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罵罵咧咧地道:“哪個王八蛋在背后咒本公子?一定又是沈月陽那條色狗!”
“就在這里吧。”江晨也跟著停下來,打量了一下四周,“正好有塊空出來的草地,旁邊也沒什么猛獸,不擔心被打擾。”
蘇蕓清張望了幾眼,點頭:“也好,來吧!”
江晨定定地盯著她,眼中漸有火焰燃起。
蘇蕓清也眼神脈脈地瞧向江晨,輕啟朱唇:“記住,壓制你的力量,不能超過五階。”
江晨只顧點頭,卻根本沒心思聽她話里的意思。他除下破爛的外套長衫,迫不及待地朝蘇蕓清撲過去。
蘇蕓清微笑看他逼近,隨后右掌拍出,炙浪滔天,灼烈逼人。
江晨額前一縷頭發瞬間焦黃,貼在腦門上,化作黑色灰燼。
他一愣之下停住腳步,蘇蕓清卻已反客為主,一步跨前,抬膝朝他下盤狠狠頂來。
江晨剎時驚出一身冷汗,慌忙退避,并招架住蘇蕓清接踵而至的一拳。
“你搞什么名堂?”江晨怒吼。
“還你的人情啊!”蘇蕓清手腳不停,一招快過一招,周遭空氣被她雙拳灼焰炙烤,形成了扭曲的一團團云煙。
江晨猝不及防,手中無劍,只憑一雙肉掌,實在難以抵擋狠辣霸道的龍皇拳,一時間連連后退。
“你……你就這么還我的人情?”
“那你還想怎樣?蘇家無上絕學「祭道龍皇拳」就擺在你面前,莫非你還不滿意?”
“當然……快住手!”
蘇蕓清不再追擊,但架勢未收,雙拳橫在身前,翹著嘴角道:“怎么,不敢學?”
江晨喘一口氣,道:“你答應我的事情,就是指這個?”
“那你以為是什么?”蘇蕓清似笑非笑地眼神在江晨臉上打量,然后視線下移,瞄了瞄,輕嗤道,“兄長,你小子色膽包天,把主意都打到本公子身上來了啊!”
“你他娘的耍我!”
“有嗎?我從頭到尾,都是約你子夜過來傳授武技,你以為是干什么?”蘇蕓清露出恍悟的神色,拖長語調“哦”了一聲,“不會是那句‘人約黃昏后’,你就想到歪處去了吧?人家約在黃昏,咱們是約在半夜,肯定不一樣啊!你這豬腦殼……”
江晨啞口無言。
黃昏和半夜當然不一樣。人家可能還先彈彈琴看看月亮,咱們就趕時間,直接辦正事嘛……
蘇蕓清冷哼:“再用那種色迷迷的眼神往不該看的地方看,小心長針眼!”
“你——”江晨的面上閃過惱意,卻又無話反駁。
當初蘇蕓清約他時,句句話透出曖昧的暗示,但偏偏沒有明確說出來,如今她翻臉 不認,江晨竟也找不到指責她的理由和證據。
難道要明明白白地跟她說:老子以為今晚能跟你干那種事才來的,今天不管你認不認,反正我是認定了。
雖然蘇蕓清是這樣誤導的,江晨也是這么想的,大家心照不宣,其實心里都很明白,但江晨的臉皮畢竟不夠厚,很難當著女孩子的面說出這種話來。
蘇蕓清也略帶有一絲緊張之色觀察江晨。
她還真怕江晨不管不顧地來一句:“不管你答不答應,反正我就沒打算空手回去!”
她現在狀態并不完好,倘若江晨獸性大發的話,她恐怕也難以抵抗。
江晨面色陰晴不定。
蘇蕓清雖不清楚他內心正作何種考慮,但從外表跡象來看,發覺他邪念漸消,便略松一口氣,微笑道:“我先教你龍皇拳第一訣的心法,你仔細聽好了!”
江晨心中一動,脫口道:“你要教我龍皇心法?”
當日立心魔之誓的時候,蘇蕓清只說教他招式,不傳心法,以免違背家規。如今居然改了主意?
“你不是個死腦筋的人,我當然也不是。”蘇蕓清淡淡地道,“今天看在你沒犯渾的份上,為你破例一次。”
江晨眼神閃了閃,心里又有些躁動。聽蘇蕓清這意思,她其實已經做好了另一種比較壞的打算?
也就是說,其實我可以選?
“少胡思亂想,這是對你的考驗,如果你沒通過,只會什么也得不到!”蘇蕓清沉喝,“法不輕傳,你聽好了!”
她口中接下來的言語,讓江晨欲念全消,心臟砰砰加快了跳動。
蘇家無上絕學,從招式到心法,都毫無遮攔地呈現在江晨眼前。
江晨十分明白絕學心法的可貴。
昔日大哥江源所率領的晨曦,正深受沒有絕學心法的困擾,才遇到了最大的瓶頸。
江源自領悟「大覺」之后,全倚仗神通對敵,武技體魄則漸漸跟不上他的神通境界,成為一塊短板。
雖然他對神通的領悟和運用達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也登上了英杰榜首,成為世人矚目的絕世強者。但他也不止一次地嘆息,倘若有幸研習絕學武技,他的戰力定能更上一層樓,甚至躋身天下前三之列!
晨曦曾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去搜羅世家宗門的各類秘籍,但神功絕學哪是那么容易找到,找來的都是些二三流的心法,根本無法企及「武圣」。
只有七大世家的核心嫡系成員,才有機會接觸到無上絕學深層次的奧秘。
因此,眼前的蘇蕓清,正為江晨推開了一扇全新的、甚至連兄長江源也沒機會見識到的大門。
「祭道龍皇訣」!
催動「龍皇拳」、「游龍步」,蘇蕓清仗之以弱勝強的根本心法!
蘇蕓清背負雙手,來回踱步,一句一句,將無上心法娓娓道來。
龍皇心法分八訣。
第一訣,震江川。
第二訣,破魍魎。
第三訣,亂陰陽。
第四訣,撼天地。
第五訣,逆風雷。
第六訣,暗日月。
第七訣,吞乾坤。
第八訣,開鴻蒙。
前五訣相生相克,分以制敵,沒有高下之分。
后三訣則為家族絕密,蘇蕓清憑著家主嫡女的身份,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第六訣。但她還沒有開始修煉,因為第六訣過于剛猛,暗藏隱患,只有將前五訣融會貫通之后才能抑制住隱患。
第七訣僅有十一位長老方有資格修煉。
最后一訣則存放在家主手中,作為家主的身份信物之一,世代相傳。
江晨凝神屏息,聆聽蘇蕓清念出第一訣的心法要點,眼睛都未眨一下,力圖將每一個字都深深印在腦中。
“記住了嗎?”蘇蕓清轉過臉問。
江晨點頭。第一訣的總綱并不長,四字一句,共計八百言,他一字不漏地全記住了。
“背一遍給我聽聽。”
江晨卻道:“你傳我心法,是補全心魔之誓,還是算作你自己的報恩?”
蘇蕓清昂首對月,想了想,狡黠一笑:“隨便你想咯!”
江晨默然了片刻,旋即臉上又浮現期盼之色:“那其他世家的絕學心法……”
“我不會傳你。”
“為什么?”
“因為我也不會。”
蘇蕓清的答案大出江晨所料,他皺起眉頭,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質問:“你怎么可能不會?”
他與蘇蕓清交過好幾次手,也曾數回并肩作戰,對蘇蕓清的武技已算十分了解。蘇蕓清分明融會貫通了其他世家的絕學,所以氣勢時剛時柔、詭譎飄忽、捉摸不定。否則憑她區區七階玄罡體魄,又怎能與八九階的頂尖高手對陣周旋?
她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
“我沒騙你!”蘇蕓清解釋,“我只偷學了招數口訣,至于內功心法,全都 是用「游龍心經」來模擬的!”
“「游龍心經」?跟「龍皇訣」不一樣嗎?”
“呃,其實也沒什么不同……”蘇蕓清眼神閃爍,言語支吾。
“你不想說就算了。”江晨眼神灼灼地盯著她。
蘇蕓清心里發虛,扯了扯胸前衣襟,輕咳一聲,道:“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索性就告訴你吧!「游龍心經」跟「龍皇訣」的確是兩種不同的心法,「龍皇訣」剛猛霸道、威力巨大,「游龍心經」隨心所欲、自在變化、無形無跡、能演化諸般武學。在我們蘇家,大部分人都修煉「龍皇訣」,因為百年前的一場戰爭,「游龍心經」大半失傳,只剩殘篇,再也稱不上是絕學,所以沒幾個人還練它。我呢,也是沒事練著玩……”
江晨若有所思,開口道:“你同時修煉這兩種心法,不沖突嗎?”
“不沖突,畢竟出自同源嘛……”蘇蕓清干笑,“你用這種眼神看我干嘛?”
江晨目光炯然,緩緩道:“我有一個猜想,不知道對不對——”
“別猜了,本公子不聽!”
“其實你根本沒有修煉「龍皇訣」,都是用「游龍心經」在模擬「龍皇訣」的效果,對嗎?”
蘇蕓清長嘆一口氣,臉色反而平靜下來:“終究還是瞞不過你。這件事情,我連阿曦都沒告訴。”
“我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第二個。第一個是傳我功法的那位前輩。”
“武學之道,一旦入門,就很難改換路徑。你做出這種選擇,想必,你的「游龍心經」是完整的?”
蘇蕓清揉了揉眉心,嘆息:“有時候,莪真的很懷疑,你到底是裝聰明,還是在裝糊涂……說你聰明吧,老是干蠢事,說你糊涂呢,你又在不該聰明的地方太聰明……除了傳我心法的那位前輩,現在你是唯一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了。這個秘密,我不希望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包括林姑娘?”
“任何人都不行!知道太多是會死人的!”
“那我現在就該立下遺囑,如果我哪天突然暴斃,兇手八成就是你。”
蘇蕓清牽了牽嘴角,卻笑得很勉強。
她嘆息一聲,說:“我在那位前輩面前立下重誓,不會將這套心法再傳下去。若違誓言,必將與阿曦生離死別!”
“心魔之誓?”
“差不多。”
江晨別開視線,淡淡地道:“那就算了。”
蘇蕓清望著他側臉,面上神情變幻,遲疑了許久,才道:“對你來說,「游龍心經」其實比「龍皇訣」更適合……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可以考慮教你。”
“什么條件?”
“附耳過來。”蘇蕓清招了招手。
她在江晨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江晨的表情隨著她的言語不斷變化,眼眸中更是現出驚詫、疑惑、惱怒、羞恥等情緒。
在初時的難以置信過后,他的意志也明顯開始動搖,待蘇蕓清說完,他面上的表情已在劇烈掙扎,喃喃地道:“這種做法,實在是,實在是太荒唐,太卑鄙……”
“只要你點頭,我就把「游龍心經」教給你。”蘇蕓清邊說邊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反應。
江晨恍然大悟:“原來你從接近我開始,就一直在打這個主意!”
“廢話少說,你到底答不答應?”
“這么卑鄙無恥的事,你覺得我可能答應么?而且,你的煉神境界還遠遠不夠!”
“你可以仔細考慮考慮。在你做出決定之前,我先教你「龍皇訣」……”
木屋。
站在門口來回踱步的杜山,突然聽到內屋里一聲悶響,氣流嘶鳴,將他的魂魄驚回。
“怎么啦?”杜山轉身就要過去瞧個明白,卻見杜鵑伸手將他攔住。
杜鵑小聲說:“他在向謝大叔請教武技。”
杜山立即從妹妹古怪的表情明白,她口中的“他”是誰。
兄妹倆雖然經常吵嘴,畢竟同仇敵愾,杜山對于葉星魂的敵意也傳染給了杜鵑。
杜山支起耳朵,便聽見里面拳腳破空聲中夾雜的人聲。
“謝前輩,這一招該如何躲?”
“無需躲!”
“不躲?”
“遇敵先躲,就失了銳氣。等你練熟這套劍法,修成了一劍九式,自然能夠正面破解……”
杜山待不住了。
他在屋中轉了幾圈,面對著滿墻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畫,有心鉆研,卻實在沉不下氣,看了幾眼,只覺眼花繚亂。
他慢吞吞地挪到楊落身邊。
“老楊,這一屋子的秘籍,你覺得怎樣?”
“有些可取之處。”楊落的語氣是一貫的溫和。
杜山湊得更近了:“那你看有沒有適合我學的,指點一下唄!”
“怎么才算適合?”
“就是為我量身打造,兩三天就能讓我成為一個絕世高手 ,能跟血劍圣過幾招的那種。”
“……恐怕沒有。”
“能打兩三個玄罡也行。”
“也沒有。”
“那就只打一個玄罡,這總可以吧?”
“杜兄,你應該明白,境界之間的差距,不是一兩本秘籍能夠彌補的。六階之下的武者,無論用什么招數,都很難傷到玄罡分毫。”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我到底應該怎么辦?”杜山有些狂躁。
楊落微微一笑:“杜兄,你要想傷到一個玄罡高手,幾乎沒什么希望,但如果只想短時間內保持不敗,還是有可能的。這里有一套功法,我把它改良了一下,或許會對你有些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