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落的身子微微一傾,努力避開了背心要害,在挨過一拳后,身子仍維持著不倒的姿勢,往前滑行了十多步遠,揚起了一大片沙塵。
她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大片嫣紅,七竅同時滲血,但還保留著最后的清醒,踉蹌往前奔行。
不過從后方趕來的那一道陰影,很快蔓延到了她腳下。
在血帝尊眼里,這位來歷神秘、非男非女的少年,才是真正對他具備威脅的對象——千百年來,能夠承受“赤月”一擊、并化其力量為己用的武者,空前絕后,獨此一人!
心中一絲莫名的不安催促著他,要他趕上前去,將此人誅殺于荒丘之上。
一追一逃,前后不過眨眼的時間,就已跨過了數丈距離。
楊落只是循著本能逃跑,心中并未多想,但緊隨于她身后的血帝尊眼皮卻倏地跳了一下,在踏過一片暗褐色沙坑的時候,突有一股沛然卻寧寂的力量悄然侵襲到身前。
如同漆黑夜空中的一道冷電。
是江晨的斬影劍!
揮出那一劍的江晨,已經一動不動地在血泊中停留了許久,仿佛所有的生機都已經泯滅,連一絲氣息都沒有透露出來,因此也取得了極佳的效果。
——這出其不意的一劍勢如破竹地破開血帝尊的防御圈,徑直沒入他胸口。
那力量,迅疾如雷,沉默如山。
若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在此,哪怕是武圣宗師、合道人仙、大覺佛陀,此刻大概都已經被穿胸而過,死得不能再死了。
只可惜,接這一劍的人是血帝尊!
楊落只覺背后追逐過來的巨大惡魔幻影突然消散,令她撿回了一條性命。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覺四肢發軟,再也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力氣,綿軟地坐倒在沙坑上。
血帝尊腳下的影子本已拉得極長,在挨這一劍后,又倏地收縮。
血帝尊止住追勢,沉默地停在原地,右手橫持的帝血劍抵住了灰樸無華的「斬影」。
剛才斬影劍那一顫,騰起的一團灰暗光暈似乎碰觸到了血帝尊的胸膛。但江晨無法確定,對方究竟中招沒有。
江晨沒有傻站著等待結果,接下來的攻勢才是巔峰,他在一瞬間刺出了三劍,直指眉心,咽喉,心臟三處致命之所在,每一劍都挾帶著奔雷般的氣勢。
如此近的距離下,血帝尊避無可避,倉促間以帝血劍格擋。
“鏗鏗鏗——”
激銳的震響,力量毫無花哨地相撞,排山倒海的勁力向四周擴散,席卷了大片沙塵,仿若有狂風過境一般,幾乎隔斷了視野。
江晨終于確認,即便是橫壓一世的最強劍圣,在經歷如此激戰之后也不剩下多少體力,恐怕比起自己也有所不如。雖然江晨自己亦覺得后繼乏力,但這時候容不得后退,哪怕拼著燃燒壽命,也要一鼓作氣將那可怕的敵人擊倒。
凄風劍雨,響成一串。
十三劍之后,血帝尊悶哼一聲,手中帝血劍竟然被劈得脫手而飛,在空中打著旋兒落下沙丘。
他口中噴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液,身形倒射疾退,化為一道虛影折向南方。
江晨邁步緊追不舍。他揚起手臂,幽暗的光暈從四面八方涌來,漫向血帝尊的身軀,猶如一方深沉的沼澤泥潭,將其身影完全籠罩在內。
照這個速度追下去,只要再過三步,血帝尊就會被斬影劍趕上、腰斬、送入地獄。
這位無愧于“地上最強”的劍圣,終于被逼到了窮途末路,但這最后一擊,江晨無論如何卻也刺不下去。
因為血帝尊逃到了蘇蕓清跟前,他的腳踩在了昏迷不醒的蘇蕓清脖子上。
只要輕輕一用力,蘇蕓清雪白柔弱的脖頸就會被他踩斷。
江晨的劍抵在血帝尊背心,握劍的手微微發顫。
“退下!”血帝尊緩緩轉身,面上一片平靜之色。仿佛方才激戰的一切過程,都無法引起他情緒的變化。
江晨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后退了三大步。
周圍的所有人之中,他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生死,唯獨除了蘇蕓清。
不知這是血帝尊注定死里逃生的運氣,抑或,這本就在他算計之中?
血帝尊彎下腰身,再度噴出大口鮮血,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半個身體在顫抖。
江晨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踩在蘇蕓清脖頸上的腳尖,不敢發出任何言語,生怕他一個不小心踩斷少女脆弱的咽喉。
咳嗽持續了七八息,血帝尊捂著嘴唇,黑色血液從他指縫間滲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沙土上。
江晨靜靜站在不遠處,血帝尊的視線雖未落在他身上,但他知道,這奸猾的老家伙一刻也不曾松懈。
或許這老家伙如此虛弱的表演,也只是為了迷惑自己,等自己一旦生出小視之心,那廝就會重新露出磨牙吮血的兇殘面孔,將所有人連皮帶骨地吃掉。
血帝尊用衣袖擦了擦嘴唇,慢慢支起身子,呼吸逐漸變得輕慢而悠緩。
過臉正眼注視江晨,面上無喜無悲,方才還搖搖欲墜的身形,轉眼已如蒼松磐石般堅穩,重新散發出強悍的氣勢。
江晨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愈發察覺情況不妙。
老謝自從挨那一招「赤月降臨」后,就躺在地上再無聲息,生死不知。
楊落跌坐在兩丈外,雖然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這邊,但從她的氣息來判斷,差不多已完全失去了戰力。
而蘇蕓清更是糟糕,不僅失去了意識,更落到敵人手里,只要血帝尊輕輕踩一腳,她的小命就得完蛋。
現在,好像只剩下本少俠一個人來獨自面對這個可怕的家伙了啊……
其實江晨自身的狀況亦不容樂觀。
「神姹珠」破碎了,為他換來了短暫的戰力。雪荼靡如果知道這個噩耗,恐怕要氣得暈過去。
血氣暴亂的余波沒有完全過去,他此時胸口陣陣發悶,全身上下,似千萬只蟲蟻往體內里鉆。
如今支持著他站立的,是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他的神元、靈元,全部被動用來支撐身體,無法再分心施展任何神通。
“很痛苦,對嗎?”血帝尊瞧著江晨,眼神如刃,似乎要刺穿他心腑,“傳承給你沸騰之血的那個人恐怕也沒料到,你體內的血液會這么快失控吧!”
他的嗓音略微帶上了一絲沙啞,緩慢而沉重,令空氣中那股彌繞不散的血氣更加濃郁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