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里,徐少鴻擦著額頭的汗珠,聽到身后有風聲欺近。
他猛然轉身,看到來者熟悉的面容,才長長舒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倒下來,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掏空了。
“納蘭捕頭發信號說往西走了,你怎么不跟上?”來者問,“在這呆著干嘛?”
“往西?老子就在這里撞了鬼啊!”徐少鴻用手掌拍打地面,心中的后怕不安這時盡數發泄出來,“當時他離我只有三步的距離,老子還上前去向他問路啊!現在想想腿都嚇軟了啊!劉將軍的情報簡直坑死人,小爺我差點連命都丟了呀!”
“少鴻你冷靜一點……”
“沒法冷靜啊!要是小爺還像以前那樣年輕氣盛,這會兒說不定已經收了紙錢——咦?阿生你的臉怎么了?眼眶、額頭都腫成這樣……”
“哎,別提了!遇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非要跟我打一架,結果我惜敗半招……”
江晨沿著大路出發,奔行四五里后,前方已經望見了馬車的輪廓。
江晨的身影融入了風中,輕靈無息地竄進車廂內,趕車的把式甚至沒有察覺到后面多了一名乘客。
車廂中有四個人。
除了江晨、蘇蕓清、小女孩外,還有一個面色陰沉的少年,他看見江晨潛進來,戒備地握緊了腰間劍柄。
“不要緊張,大家都是自己人,順路的。”蘇蕓清笑著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兄長來,坐這邊!”
江晨走過去坐下,看見蘇蕓清腿上的小女孩明顯顫栗了一下,便冷笑道:“膽子這么小,后面幾天怎么熬得過?”
“不,小寧很勇敢,一定能堅持到最后。是不是啊,小寧?”蘇蕓清拍了拍小女孩的手背。
小女孩微微點頭,一雙亮如晚星般的眼睛鼓起勇氣直視江晨的目光,似乎在與他暗暗較勁。
江晨皺著眉頭問:“小寧?”
“嗯。她原來的名字不能用了,既然是在希寧城與我們相遇,就叫‘希寧’好了。希望與安寧,這個名字不錯吧?”蘇蕓清轉頭看著他,笑容中似乎饒有深意。
“希望,安寧……”江晨輕輕念了一遍,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突然垮了下來,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車廂內恢復了一片寂靜,只有隆隆的車輪聲,在人們耳際震響。
坐在對面的那個穿一襲黑色緊身衣的少年,顯然懷著重重心事,一路陰沉著臉,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江晨和小女孩希寧都不是愿意多話的人,車廂里只有蘇蕓清還想說幾個笑話緩和氣氛,可惜除了希寧點點頭算是捧場之外,其他人都不為所動。到最后,她也放棄了努力,加入到沉默的隊伍中。
趕了一夜的路,天亮之時,馬車穿過山峽,道路漸漸開闊,遠方出現了眾多青黑色房屋的輪廓,以及裊裊升起的炊煙。熹微晨光中一派安寧祥和的氣氛。
前面是個小鎮,江晨小時候還曾跟著大哥來游玩過,如今觸景生情,心頭愈發悲涼。
蘇蕓清看著希寧,柔聲問:“小寧,你餓嗎?”
希寧搖搖頭。
她驟然遭逢這般慘事,心情始終沉浸在悲痛中,對身體的感覺已經麻木,沒有一點胃口。
“不餓也吃點,你昨天就吃了幾個果子,這樣下去身體可受不了。”蘇蕓清握著希寧柔軟的小手道。
希寧不忍辜負蘇蕓清一番好意,微微點了點頭。
江晨突然出聲道:“我們的賭約,只剩下兩天了。”
希寧臉上的表情一僵,接著就被蘇蕓清抱入懷中安慰。
蘇蕓清瞪了江晨一眼:“兄長啊,就算是犯人,也得吃飽喝足了再上路呢!時間沒到之前,你少嚇唬她!”
“我只是提醒你,想要救她性命的話就得抓緊時間了。”江晨淡淡地道。
“我自有辦法,你等著瞧吧。兩天之后,保管她罵得釋浮屠狗血淋頭!”蘇蕓清說著拍了拍車廂門板,“師傅,在前面酒樓門口停一下!”
馬車緩緩停住,蘇蕓清抱著希寧下車,回頭又向車廂內喚了一句:“葉少俠,一起來吃點東西?”
黑衣少年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劍鞘上劃動,抬起視線望了蘇蕓清一眼,搖頭拒絕了她的邀請。
蘇蕓清望著他腰間的長劍,道:“看葉少俠的神色,莫非是要去找人尋仇?恕我直言,以你現在的狀態,找上門去只怕兇多吉少,還不如稍微休整一番,養足了精神再作打算。”
黑衣少年澀啞著嗓音道:“不必。”
蘇蕓清道:“好吧。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葉兄能否借我十兩銀子,我身上的銀票浸了水,全都不能用了……”
黑衣少年睜大眼睛,詫異于這人臉皮之厚。
他們萍水相逢,素不相識,只是恰好搭乘同一輛馬車,沒有一點交情,這少女白蹭了一路馬車不說,現在竟還向自己借起錢來了,真是夠無賴的!
黑衣少年十分看不慣這種人,斷然拒絕了她的無恥請求。
蘇蕓清卻不依不 饒地道:“沒有十兩,五兩也行,葉兄不至于舍不得這點小錢吧……”
黑衣少年差點把鼻子給氣歪了,正要呵斥幾句,忽見蘇蕓清臉色一變,一把挾住希寧跳廂內,拍打著木板叫道:“師傅,快走,快走!”
那種急得直跳腳的惶急神態,好像是黑白無常從后面追過來了。
黑衣少年莫名其妙,忽然眼皮一跳,感受到了一股陰森的壓力,渾身寒毛都豎立起來。
他連忙握住腰間劍柄,直起身子盯住了對面的江晨——身為一名劍客,他自然能察覺到,那股危險的來源正是眼前這沉默古怪的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