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見蘇蕓清渾身鮮血淋漓,模樣極慘,心中也有些不忍,小心地把她從凹陷的泥石坑中拉出來。
蘇蕓清背脊的一層皮肉都與泥土貼在一起,被拉起來的過程又牽動了傷勢,無疑是極為痛苦的。
但她只是蹙著眉頭,咬著牙一聲不吭,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動,強忍著劇烈的痛苦。
待站穩后,她扶住旁邊一棵大樹,渾身已是大汗淋漓。
江晨看著她背部血肉模糊的傷口,說:“我幫你包扎一下。”
“等等。”蘇蕓清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水,小口喘息著道,“你身上有療傷藥膏嗎?”
“沒。”
“我有。不過在外套里面,還有阿曦的衣服,都落在上面了,你去把它們拿過來吧。”
“在上面?”江晨舉目眺望頭頂上空坍塌了一半的懸崖,想著那條怎么都打不死的巨蟒,頓感為難。
他又看了一眼蘇蕓清渾身觸目驚心的傷口,嘆了口氣,“記住,你又欠我一次!”
他這時約莫恢復了三成體力,盤算著應該勉強夠用了,便從山腳的崎嶇小道出發,攀巖而上,重新進入洞穴。
隨著靈炁散盡,洞前已無水霧氤氳,洞內視野變得清晰。
江晨看見巨蟒已經沉睡,小心翼翼地繞過它,拿起了湖邊零散的衣物。返程途中,他還順手取回了自己插在崖壁上的長劍。
山崖下,蘇蕓清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兄長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以為你成了哪頭妖獸的糞便!”
其實江晨來回也就一盞茶的工夫,已經算快了。他懶得跟蘇蕓清斗嘴,隨口道:“怕死,所以走得慢。”
“我知道男人不能太快,可你這未免也太慢了。”蘇蕓清從江晨手中接過衣服,從里面翻出了一個小瓶,在身上傷口處涂抹起來。
江晨在旁邊一塊巖石上坐下,默默運氣調息,恢復體力。
過了一會兒,蘇蕓清把藥瓶往江晨手中一塞,“給我涂背上的傷。”
江晨不滿地道:“蘇公子,現在是你有求于我,語氣就不能溫柔一點嗎?”
“兄長,我已經很溫柔了。”蘇蕓清轉過身背對著他,“快點涂完,別想占我便宜!”
江晨看著她背部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傷口,心想:占你便宜?本少俠的口味沒那么重!
蘇蕓清后背所有不方便的部位,都由江晨代為涂藥。
藥膏刺激著痛覺神經,蘇蕓清一邊倒抽冷氣,一邊咬牙催促:“你快點,磨磨蹭蹭的到底是不是男人!”
江晨好意解釋:“你背上有些皮肉脫落了,我給你扶正。”
“不用你多管閑事,涂好藥就行!兄長,你故意弄這么慢,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呵呵,別自作多情,你現在的模樣,除了會動之外,跟墳墓里的尸體沒什么區別。”
沒過多久,蘇蕓清全身都被涂滿了黑色藥膏,像是在泥巴里打了個滾似的。
藥膏的效果開始發揮出來,溫暖酥麻的感覺往身體里滲透,讓人懶洋洋的只想倒頭睡去。但蘇蕓清知道還不是松懈的時候,必須靜心調理新生肌膚的長勢,否則就會留下傷疤。
江晨看了看天色,已然臨近黃昏,如果在這里過夜的話,還得生一堆火,免得林曦著涼。
他正要去拾柴,忽然眼皮一跳,心頭莫名生出一股恐怖之感,好像有危險正在靠近。
有敵人?
他驀地握緊了劍柄,四面環顧,卻沒發現異常。
蘇蕓清也從入定中驚醒,詫異的眼神朝他望來。
江晨仔細體會,發覺這種危險的感覺跟平日遭遇敵人的警兆又不太一樣,好像是有人刻意強加在他心里的一般,透出一股不真實的感覺。這其中的差別和矛盾,江晨也難以形容,總之十分詭異。
這時一陣斷續的呻吟聲響起:“不要……不要……”
叫聲來自于躺在草地上的林曦,她似乎是做噩夢了,緊閉著雙眼,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身子不安分地扭動起來。
“阿曦別怕,有我呢!”蘇蕓清一瘸一拐地朝她走近。
才走到半途,她突然發現視野中的光線驟然黯淡了許多,地面上林曦的身軀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模糊。
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層黑紗,一切都變得朦朧而怪異,周圍的蟲鳴鳥叫都被剝離出去,原本平靜安逸的黃昏,瞬間一片死氣沉沉。
江晨心中一驚,如此古怪的情景,難道有敵人對他們出手了?
蘇蕓清驚駭地停下腳步,她看見林曦的身體好像被陰影感染上一般,迅速失去色彩,只剩下一個黑灰的影子輪廓。
絲絲縷縷的黑霧從林曦身下升起,圍繞著她翻騰起伏,漸漸幻化出無數扭曲猙獰的惡鬼形象。
這些惡鬼也只有黑灰色的影子,揮舞著爪牙,在漆黑煙霧中起舞。
蘇蕓清抬頭迅速與江晨對望一眼,均能看出對方眼中的凜然之意。
這種景象若 是敵人造成的話,那么他的手段實在太可怕了,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對林曦做了手腳,兩人卻渾然不覺,如果那家伙有心偷襲,兩人幾乎沒有任何抵抗之力。
空氣中格外寂靜,如同風暴來臨前的海面。
‘莫非是地藏尊者追上來了?’江晨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緊握劍柄的手掌攥出汗水。
他默念驅魔咒,眼神如電,一寸寸掃過周圍的土地。
靜待半晌,荒山中未見動靜。
蘇蕓清開口道:“不知哪位高人駕臨,何不現身相見?”
喊聲遠遠傳開,卻沒激起任何反應。倒是天色越來越陰沉,接著又刮起了凄冷的寒風,幽幽呼嘯,如同隆冬臘月,百鬼夜行。
“不要……不要!”林曦的呻吟愈發痛苦。
遠處的荒野隱約傳來一聲聲幽幽的呢喃,仿若女妖的呻吟,陣陣觸痛人心,刺得頭皮都微微麻木起來。
“阿曦!堅持住!”蘇蕓清著急地呼喊。
她克制著沒有貿然靠近林曦,以免被那些陰影感染,但心里頭仿佛也對林曦在噩夢中的驚恐痛苦感同身受,眼角忍不住滲出淚水。
“不對。”江晨沉聲道。
“哪里不對?”蘇蕓清語氣急促地問。
她看著林曦受苦,已經心急如焚。
“眼淚不對。”江晨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那里同樣有淚光閃爍。
他一直保持著情緒上的克制,卻依然忍不住流下淚水,這充分說明,有人用不知名的手段影響到了他的情緒——就好像是肉體和靈魂被剝離開來,靈魂冷靜地審視四周,肉體卻已經淚流滿面。
“眼淚有什么不對?”蘇蕓清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她認為江晨也跟自己一樣,同樣在為林曦的處境而悲傷憂愁。
“眼淚不是我自己流的。”江晨道。
“難道是別人強迫你流的?你能不能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沒錯,就是別人逼我流的。”江晨緩緩道,“我們的情緒被人操控了,這種神通似曾相識,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他目光落在林曦臉上,“林姑娘恐怕要失控入魔了!”
“糟糕!”蘇蕓清臉色陡變,“阿曦的神通,為什么偏偏在這時候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