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陽身上騰起赤色的光芒,血氣全力運轉,瞬息間周流三百里,整個人如同火炬一般耀眼灼燙,但在這牛頭巨鬼面前仍處于下風。
他已用雙劍招架,仍吃不消這泰山壓頂之勢,當機立斷地往下一坐,身軀仰面貼地,借著狼牙棒上的巨力往前一個滑鏟,從牛頭巨鬼的胯下鉆過去。
“轟隆——”
牛頭巨鬼的狼牙棒重重砸在地上,赤陽已鉆過它下方,趁機揮劍猛砍它的腳脖子,只聽鏗然之聲響不絕耳,卻如同砍中金鐵一般,無法傷其分毫。
‘這怪物刀槍不入,莫非已是八階「金剛」體魄?’
心中閃過這個念頭,赤陽耳畔同時聽見涼亭中柳夫人尖銳的叫聲:“赤陽大俠小心!這三陰絕陣會不斷抽取活人的陽氣!”
‘三陰絕陣?’
赤陽恍然大悟——并非這牛頭巨鬼的力量太強,而是自己的力量被鬼陣削弱了。
此時正值子夜,陰氣最為濃郁之時,鬼陣的威力也最為強大,并且持續不斷地腐蝕生人身軀,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會越來越虛弱。
‘必須速戰速決!’
兩人一上一下交錯滑過的瞬間,牛頭巨鬼腿腳已挨了十余劍,但它下盤巋然不動,頭也不回地將狼牙棒往后一掄。
此時赤陽身形貼地,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舉劍格擋。
在“鏗”的一聲巨響后,赤陽虎口一陣酸痛,長劍差點脫手。
‘好家伙,近十年沒遇到這樣大力氣的對手了!’
赤陽就地一滾,驚險地躲過狼牙棒的下一輪錘擊,堪堪站穩時,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濕透了,急促的喘息中,雙手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著。
兩人一系列的交手只在電光石火間完成,以赤陽六階「搬血」體魄本不該如此狼狽,但他的陽火煞氣在這種陰冥之地大受壓制,所以甫一照面便險象環生。只要他在某個環節疏慢少許,恐怕這時已經淪為鬼怪中的一員了。
‘沒辦法,只能用那一招了……’
眼見牛頭巨鬼咧嘴怪笑,掄棒跨步,赤陽深吸一口氣,脊背繃如弓弦,遍體血氣瘋狂流轉,近十年不曾動用的殺招「十方血影劍」蓄勢待發。
另一邊,“江晨”走到白衣少女身前的時候,看到她眼皮顫動了一下,那雙靈動明媚的雙眼微微睜開了一條細縫。
“江晨”腳步一頓,伸出去的手掌懸在半空,似乎懷著幾分顧忌。
靜默片刻后,他舔了舔嘴唇,用一種怪異的語調說道:“這位姑娘,本大爺聽說你有一顆養魂珠,想借來瞧一瞧。姑娘出身高貴,一定雅達慷慨,不會忍心讓本大爺失望的,對吧?”
他說話之時,已用上了鬼魅慣用的迷魂之法,語調幽魅空靈,詭幻飄忽,令人眼皮沉重,只想昏昏睡去。
林曦嘴唇微微蠕動,卻沒有發出聲音,或許是因為太過虛弱,眼皮半睜半閉,似睡未睡。
“好姑娘,好姑娘,我就知道你會答應。”馬面老鬼的語調像是哼著一首歌謠,但他嘴角的笑容,卻透出幾分得意與猙獰,“我只看一眼,不需要多久,看完就還給你……”
他右手緩緩向前探出,如同輕輕撥開了薄紗般的霧氣,伸入到那個飄飄忽忽的半透明的靈體之內,五指握緊,攥住了某樣東西。
感受到外力侵入而帶來的痛苦,林曦秀氣的眉頭緊緊皺起,眼皮雖未睜開,嘴唇卻愈發快速地翕動著,仿佛發出無意識的悲鳴。
然而精神高度集中的江晨內心意識,卻敏銳地聽出,林曦嘴里那看似無意義的音節韻調,如果把斷續松散的節拍連串起來,就組成了某種玄奧異常的咒語——
“法本真空,性源澄湛……天地五雷,人本均有……”
江晨平生所學博而不精,又無名師指點,一時沒聽出這是何種咒法,只覺得玄之又玄,定然具備奇異妙用,不由在心里跟著默念了一遍。
馬面老鬼手上的動作不停,攥著那顆令眾鬼垂涎三尺的「養魂珠」,緩緩抽離出白色靈體。
失去了寶物的護持溫養,林曦愈發虛弱,口中的咒語愈發斷續艱澀。
“……寂然不動,即道之體,感而遂通,即法之用……”
馬面老鬼看著掌中寶物,臉上流溢出難以自抑的狂喜,咧嘴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好東西,真是好東西!有了這寶貝,我馬面老祖就可以修成鬼仙了!哈哈哈哈!”
怪笑聲蓋住了林曦虛弱的嗓音,江晨暗暗著急,卻無計可施,唯有凝神等待。
片刻后,待馬面老鬼笑聲稍歇,握著珠子端詳的時候,江晨也聽到了林曦接下來的法訣:“……不心其心,不跡其跡,無思無為,泰宇既定,真光自發……”
跟著默念完這一句,江晨神魂深處倏然一震,靈臺神光凝縮為一團,由虛轉實,驟然有了重量,仿佛從萬丈高空墜下,在一陣急劇的下墜感之后,驟然落到實處,不再有飄忽虛無之感。
與此同時,他也聽到了耳畔傳來的一聲短促的慘叫,像是有人被大力推開,慘叫聲快速遠去。
江晨定了定神,低頭看時,發現自己的意識已經回歸了肉體,而藏在懷中的畫卷正在劇烈抖動著,仿佛有東西正要從里面掙扎出來。
‘果然是「驅魔咒」!把那個馬面鬼物趕回了卷軸內!’
江晨來不及松一口氣,發現胸口的卷軸顫抖不休,馬面鬼物隨時又要沖出,他不敢怠慢,口中繼續誦念「驅魔咒」,同時伸手往前一遞,把手中的珠子又塞回了身前的白色靈體之內。
“林姑娘,得罪了。”他輕聲道了句歉,瞥見林曦面上似乎浮現幾分羞怒之色,趕緊縮手后退兩步,轉身專心誦念「驅魔咒」。
不遠處傳來赤陽與牛頭巨鬼交戰的劇烈撞擊聲,江晨信得過赤陽的武技,并未太過關注,而是繼續以咒語壓制畫卷內的鬼物。
片刻后,忽見旁邊伸來一只素白無瑕的玉手,按在江晨胸口,懷中那幅卷軸立即停止了顫抖,就此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