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
“你的意思是,這個雁門知縣葉青,在自己的考核自評上寫這么些糟心事,并不是真的自首求死?”
“他是別有用心?”
馬皇后只是欣慰一笑道:“事關朝政,臣妾不便多言。”
馬皇后的這句話,朱元璋是完全明白的。
后宮不得干政六個字,是大明立國就有的規矩。
馬皇后身為后宮之主,自然是要做出表率。
可她雖然不干預政事,但她卻要督促她家重八不得犯錯。
很明顯,這就是在暗示他朱元璋把這份看似找死的自評奏折,往朝政方面去想。
朱元璋何許人也?
他就是一個沖動就無腦,可一旦冷靜下來,就聰明得讓人害怕的主!
再加上一個細心的馬皇后在旁邊提點,他還不一點就通?
“咱明白了!”
“他是想用這個方法,引起咱的注意!”
“他一個邊關七品縣官,無法直達天聽,只有用這種辦法引起咱的注意。”
“這些奏折最先去的可不是咱的御書房,咱也不是第一個看的人!”
“最先去的地方是中書省,第一個看的人是胡惟庸!”
“......”
馬皇后聽到朱元璋的分析之后,也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當前朝局可以說是暗流洶涌,淮西集團和浙東集團的爭斗,也越來越激烈。
而且淮西集團的優勢還越來越明顯,幾乎是壓倒性的優勢。
但淮西勛貴們卻并不滿足于此,他們可以說是到處搶地盤,巴不得所有大明地方官都是他們的人。
原因無他,
被他們籠絡的大明地方官越多,相權在皇權面前就更說得上話。
時至今日,大多數的地方官都已經明里暗里的,加入了淮西陣營。
不論是本身就有貪腐之心,還是懼怕權貴,他們都只有加入。
在這種情況下還敢拒絕淮西橄欖枝的人,必定就是一片丹心昭日月的人。
與此同時,也是他朱元璋真正該拉攏重用的人!
而這位遠在邊關的七品縣官,很有可能就是這么一個不趨炎附勢的地方官!
他想要直達天聽,可上面卻有知州、知府、布政使,以及無法跨過的中書省宰相!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想要直達天聽,辦法就只有一個。
那便是‘鋌而走險’!
一個拒絕淮西橄欖枝的人,借著考滿之機,寫這種激怒他朱元璋的奏折,中書省必定不會扣留。
不僅不會扣留,還會原封不動的送到御書房,生怕他朱元璋看不到。
如此一來,直達天聽的目的就做到了。
至于最終結果,就看他朱元璋的心情了。
很大可能會火氣上頭,如他所愿,直接賜死!
當然,
也有可能考慮到這一層意思,主動派人去找葉青詢問情況!
想到這里,朱元璋立馬就抓住了馬皇后的手。
這一刻的朱元璋,只覺得這只四十一歲的手,就是天下最嫩的手,寶貝得不得了。
朱元璋緊握馬皇后的手,笑著說道:“還是咱家妹子細心,咱差點就鑄成大錯,錯殺良臣了。”
馬皇后也是突然少女羞泛濫,一把抽出自己的手道:
“你最大的好,就是聽勸。”
“不管是不是忠臣賢良,先去調查一番再做決定總是好的。”
說著,馬皇后又看著朱元璋,語重心長道:“重八,你要記住了。”
“大明立國也不過六年,你的皇位還沒有完全穩當。”
“打江山難,守江山更難!”
“你掌握著世人的生殺大權,但也千萬不能濫用,一定要慎之又慎。”
“趨炎附勢的小人很多,但忠臣賢能也不少。”
“小人要用,但忠臣才是你要拉攏的對象!”
對于馬皇后的‘敦敦教誨’,朱元璋還是很受用的。
他點了點頭:“咱聽妹子的,咱這就派人去暗查。”
“宣親軍都尉府都指揮使毛......”
馬皇后的眼里,
正在下令的朱元璋,直接把自己嚇得呆在了那里。
“重八,你怎么了?”
“別不是已經派毛驤去殺人了吧!”
朱元璋只是緩緩轉頭看著馬皇后,有些心虛的點了點頭。
他的妹子就是懂他呀!
下一瞬,常備在某個角落的雞毛撣子,就出現在了馬皇后的手里。
“哎喲哇!”
“你這婆娘,怎么跟個母夜叉似的?”
“他還沒走遠,來得及,來得及啊!”
“......”
下午,
應天城金川門外官道上,
富商夫婦打扮的朱元璋和馬皇后,在一眾鏢師打扮的護衛陪同下,追上了毛驤等人。
就這樣,他們拉著好幾大車貨物,踏上了去雁門縣的官道。
對于朱元璋他們的突然駕到,毛驤也很是好奇。
說好的讓他直接去賜死就完事,怎么又要親自帶隊去暗查呢?
但轉念一想,他又立馬想通了!
朱元璋說一套做一套,早就已經不足為奇了!
指不定就是為了演給胡惟庸他們看的呢?
想到這里,
頭前開道的毛驤也就不再多想,只是安心趕路。
其實,朱元璋和馬皇后親自去雁門縣的原因,根本就沒有毛驤想的那么復雜!
本來朱元璋是想寫封密旨,讓毛驤密查就完事的。
但馬皇后卻想出來旅游了!
大明開國六年,他們兩口子就分工苦干了六年,愣是沒有放過一天假。
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沿著徐達當年北伐的路線走一走,看一看北方百姓的疾苦。
既親身考察了北地民生,又調查了葉青上書求死的真相,還順便出來散了心。
最主要是的,她很多時候都可以從旁提醒朱元璋,以免錯殺良臣!
至于朝中事務,直接交給實際上的大明副皇帝朱標就成!
近一個月后,
雁門縣界碑前,
頭前開道的毛驤,突然就一下子勒停了胯下黑馬。
而他的身后,
不論是拉著貴重貨物的馬車,還是載著朱元璋和馬皇后的豪華馬車,也都先后跟著來了個急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