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十三的虎口已然崩裂,鮮血順著劍柄蜿蜒而下,在銀白色的劍身上鉤勒出猙獰的血紋。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每一絲顫動都牽動著傷口,帶來鉆心的疼痛。
新拿出來的這把飛劍雖然還未斷裂,但劍身上密布的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斑,顯然已經不堪再用了。
劍十三將破損的劍擲于地上。緩緩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把備用的飛劍,劍刃上流轉的寒光映照出他苦澀的嘴角:“這可是最后一把了。”。
修士生涯數十載,劍十三從未遭遇過如此苦戰。往日里多備的幾把飛劍,不過是謹慎性格使然,誰能料到,今日竟會被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鄭毅盯著遠處的怪物,嗓音突然劃破凝重的空氣:“還有沒有同樣的法器了?只要再來一次,應該就能解決這個怪物了。”
烈火聞言猛地轉頭,發梢甩出幾滴汗珠。他給了鄭毅一個夸張的白眼,連眉角的傷疤都跟著扭曲:“你以為這種法器是大白菜?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幾十幾百個?沒了!”
鄭毅哭笑不得地皺了皺鼻子,他本就沒抱希望,只是隨口問一句罷了。
不能阻斷魔氣,就意味著要面對一個不死不滅的怪物。
鄭毅的拇指輕輕摩挲著掌心那柄溫潤如玉的小劍,這是他在蒼炎界最大的底牌。
糾結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動用。
現在還不是時候。
戰局瞬息萬變。那怪物突然暴起,被魔氣浸染的獨眼鎖定了仇妙音。
它殘缺的手臂詭異地伸長,指尖利爪散發著銳利的寒光。
先除掉她這個相對實力差一點的輔助。剩下的人再強,也遲早被他耗死。
毅當仁不讓地擋在仇妙音身前,衣袂在勁風中獵獵作響。
拼盡全力,一招天子劍向怪物砸了過去。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劍氣中浮現出萬千鐵騎虛影,裹挾著沙場征伐的肅殺之氣。
這一劍不僅僅是力量,更有著一個王朝所蘊含的氣運。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獨眼怪物有著眼魔的魔氣支持,根本不是鄭毅能夠輕易抗衡的。
強橫的劍氣就像薄紙般被輕易撕裂,鄭毅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
咔嚓!
鄭毅付出手臂斷裂的代價,也只不過讓怪物后退了小半步。
怪物沒有給獵物喘息的機會。它腐爛的腳掌踏過焦土,每步都在地面留下腐蝕的印記。
目標還是仇妙音。
烈火揮舞著離火劍,帶著漫天烈焰來襲時,怪物甚至懶得回頭,烈焰直接將怪物吞沒,將怪物灼燒得全身漆黑,
可在魔氣滋養下,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如初。這種可怕的再生能力,讓見多識廣的離火宗主都呆立當場。
“這這這……”烈火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鄭毅捂著手臂,只覺得腦仁疼。這東西的恢復速度,簡直比他的無垢人皇體還要逆天。
仇妙音的琵琶弦突然崩斷一根。她看著步步逼近的怪物,指尖無意識地撫過琴箱上“天音”二字——這是師尊羽化前親手所刻。
“錚!”斷弦突然自發震顫,發出清越的鳴響。仇妙音瞳孔驟縮,這是天音琵琶傳承千年的護主靈性。
就在仇妙音準備拼死一搏的時候,略顯艱澀的咒言響起時:“八方來財,聚寶天下!”。
戰場上的空氣突然泛起金色漣漪。仇妙音腰間懸掛的空間法器無風自動,數千枚金幣如同受到召喚般傾瀉而出。
這些金幣,在陽光下交織成一片璀璨的金色光幕。
金幣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層層疊疊地在仇妙音身前構筑起一道流動的屏障。
怪物鋒利的骨刺撞上金墻的瞬間,刺耳的金屬扭曲聲令人牙酸。飛濺的金幣碎片在空中劃出耀眼的軌跡,有些在半空就化作金粉消散,更多的則像活物般盤旋回轉,重新填補到防御的缺口處。
馮天機踱步而來的姿態從容得像是赴宴。
他右手把玩著一枚特殊的紫金幣,左手負在身后,繡著金線的玄色長袍下擺掃過焦土。這位紅塵坊主的目光在滿地金幣碎片上停留片刻,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這些可都是貨真價實的黃金啊,有很多怕不是都沒辦法回抽煉制了,真可惜。
“諸位打得還真是熱鬧。”
馮天機的聲音帶著特有的市儈圓滑,指尖的紫金幣突然定格:“看來我們錯過了不少好戲。”
他說話時,眼睛始終盯著那只怪物,瞳孔深處閃爍著精明的算計。
孟非揚抱著他寶劍緊隨其后,劍鞘上凝結的冰晶折射出冷冽的光。這個以快劍著稱的散修此刻渾身緊繃,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視線死死地釘在身受重傷的劍十三身上,滿是濃烈的戰意。
最后那位老和尚的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他枯瘦的手指捻著一串斑駁的菩提子,看似平凡的灰色僧鞋踏過之處,焦黑的土地竟隱約泛起生機。
當他的目光落在怪物身上時,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悲憫——那是對眾生皆苦的覺悟。
“阿彌陀佛。”老和尚合十的雙手布滿歲月痕跡,聲音卻清越如鐘鳴。
仇妙音的手指還按在斷弦上,鮮血順著琴箱滴落。她看著突然出現的三人,緊繃的肩膀終于稍稍放松。馮天機的金幣替她爭取到寶貴的時間,此刻《九霄引鳳訣》的最后一道音律正在琵琶上凝聚成形。
“馮坊主來得正是時候。”烈火抹了把臉上的血污,離火劍上的火焰明顯黯淡了許多。
“再晚一點的話,正好能趕上給我們收尸。額不對,如果再晚一點,你們恐怕也要成為這怪物嘴下的美餐呢。”
他們兩個人很明顯不對付,哪怕對方的出現也算是救了自己,烈火對這家伙也沒有半點好態度。
馮天機完全不在意烈火的嘲諷,呵呵笑了幾聲,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能趕上就好……。”
他話音未落,突然感到身側傳來刺骨的寒意。
孟非揚的戰意,如同實質般噴薄而出。
可問題是,孟非揚這個家伙,根本就是沖著劍十三去的啊!
馮天機猛地轉頭,只見這位劍客的右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那雙總是懶散的眼睛此刻亮得嚇人,看向劍十三的目光,就像餓狼看見了獵物。
他們兩個都是同一個類型的人,武瘋子。
馮天機太清楚這些劍修的德性了,為了追求劍道極致,連他們什么都不在乎。
現在是什么場合?域外天魔當前,這家伙居然還想對劍十三出手。
“孟非揚,你特么瘋了嗎,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地方,給我收斂收斂一點啊!”馮天機聲音都氣得變了調。
想跟劍十三比試也不是什么大問題,畢竟這可是東荒第一劍修。不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想著跟劍十三過一招,或者讓他指點一二呢。
但是現在,可不是干這種事的時候好不好?
挑戰被阻止,孟非揚的劍眉皺起。他深吸一口氣,將那股沸騰的戰意硬生生壓了下去。
“總之,先干掉這個怪物就行了吧?”
鏘的一聲寶劍出鞘,寒霜劍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冷冽的弧光。
孟非揚的身影仿佛與劍融為一體,化作一抹肉眼難辨的流光,眨眼之間就已經到了怪物的面前,快得連殘影都來不及留下。
怪物剛抬起手臂格擋,孟非揚的劍招已經變了七次。劍尖點在那鱗片上發出雨打芭蕉般的脆響,每一劍都精準命中同一個位置。
在怪物抵擋這一波攻勢的時候,孟非揚人已經鬼魅般繞到它身后,眨眼之間連續劈出百余劍。劍光如瀑,將怪物籠罩在一片銀白色的光幕中。
速度之快,就連劍十三都不得不贊賞:“好快的劍!”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劍柄,這樣純粹的劍修,他也已經許久沒見了。
烈火也是忍不住直咋舌:“這是,快劍孟非揚吧?”
說“這小子的實力,跟上回見到他的時候比起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烈火還故意用眼睛斜著劍十三,嘴角勾起促狹的笑容,用劍柄捅了捅劍十三的胳膊:“怎么樣,有沒有感受到壓力?以這小子的成長速度,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超過你呢。到時候,你東荒第一劍修的名頭,恐怕就要換人了。”
劍十三的手已經不再顫抖,虎口的傷勢看似猙獰,實則只是皮肉傷。
他輕輕甩掉劍柄上的血珠,目光始終追隨著孟非揚的劍路:“這小子不錯,但是還差得很遠。”
“還有,別站在一旁看戲了,趕緊上去幫忙,他可要撐不住了。”
孟非揚的攻勢雖然凌厲,卻始終無法給怪物造成什么致命的傷害,而且,短短數十個呼吸過后,怪物已經完全適應了孟非揚的速度。
劍十三第一個沖了上去,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的劍招看似樸實無華,卻總能恰到好處地封住怪物的殺招。兩位劍修一快一穩,竟在短時間內形成了微妙的配合。
劍十三的聲音在刀光劍影中顯得格外清晰:“孟非揚,你的劍法非常不錯,但是陷入了一個誤區。”
孟非揚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見劍十三突然猛攻七八劍,那速度快得連殘影都模糊成一片白光,比自己的成名絕技“流光掠影”還要快上三分。
更可怕的是,這樣疾風驟雨般的攻勢中,每一劍的落點,看似對怪物沒什么傷害。
可把這些位置,帶入到人類的身上,基本都是致命傷。
眨眼間,劍十三的攻擊已經結束。飄然后退三步,正好避開怪物噴出的毒液。
那些墨綠色的液體落在地上,將巖石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緊接著人劍合一再次猛攻而上,可這一次攻擊,速度卻慢了許多,像是突然陷入泥沼。正是因為速度突然之間變化,讓怪物在防御的時候,判斷錯了時機。
“撲哧!”長劍刺入眼球的聲響令人牙酸。怪物發出凄厲的嚎叫,暗綠色的膿血順著劍刃噴涌而出。
劍十三抽身后撤,動作輕松寫意,仿佛剛才那驚險的一擊只是信手拈來。
孟非揚的呼吸變得粗重。
從半年前開始,他的劍法確實達到了瓶頸,無論怎么努力修煉,都沒有辦法精進太多。
現在看來,的確正如對方所說,陷入了一味追求快的誤區。
別人這么說,孟非揚肯定嗤之以鼻。
但是,這番話是出自東荒第一劍修,劍十三。
并且對方不止說了,還親自給他演示了一番。
“多謝前輩。”孟非揚的聲音有些發澀。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急于驗證新領悟,而是將孟非揚的話,全都記在了心里。
他方才對孟非揚的指點雖然短暫,卻讓戰局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原本嚴絲合縫的包圍圈,此刻露出了一絲破綻。
“劍十三,這小子又不是你們門派的子侄,你說那么多干什么!”烈火狼狽地避開怪物的利爪,離火劍上的火焰已經黯淡如風中殘燭。他的衣袍被撕開三道口子,隱約可見滲血的傷痕。
怪物的實力確實強得可怕,盡管面對劍十三,烈火,孟非揚和馮天機四人的圍攻,依舊游刃有余。每當利爪揮出,必定逼得一人倉皇后退。
當然了,強的應該并不是這個怪物本身,而是它身后那只遮天蔽日的域外天魔。
天空中,巨大的獨眼不斷垂下紅霧般的魔氣,如同提線木偶般操控著怪物的每一個動作。
那些魔氣不僅能治愈傷口,還能給怪物提供無窮無盡的力量。
“阿彌陀佛!”一直靜立觀戰的真靜大師突然踏前一步。
枯瘦的手指捻動菩提子,灰白的長眉在風中輕顫。
老和尚的聲音不大,卻仿佛直接在每個人心底響起:“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剎時之間,整個戰場被一片金色佛光籠罩。這光芒既不刺目也不灼熱,反而帶著晨露般的清涼。
怪物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哀號,獨眼中的紅光劇烈閃爍。身上那些被佛光照耀的部位,開始冒出縷縷黑煙。
那些飄散而下的魔氣,也都被佛光驅散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