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碧瑤便回到了房間。
看到床榻上生不如死的陸欣然。
她臉上閃過一絲同情,但說出的話卻毫無憐憫之意:“師妹,你說說你,何必?
若是一開始就乖乖歸順于我,又怎會惹惱前輩?
還有你那情郎,難道真以為回到梵音寺,有老和尚庇護,前輩就會放過他?
告訴你。
自我結識前輩以來,得罪他的人可沒幾個有好下場。”
碧瑤徐徐說著,仿佛在對一個相思之人傾訴,難得地表現出了十足的耐心。
見陸欣然毫無反應,碧瑤心中最后的那點波瀾也漸漸平息。
她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聽到身后陸欣然突然發出了祈求的聲音:“放過他,求求你了,師姐,放過他。”
碧瑤的步伐微微停頓,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復雜,眼神中五味雜陳。
她再次轉身,看著陸欣然,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邊癡狂地笑著,一邊拍手鼓掌,像是在為陸欣然喝采:“真沒想到,你竟然這么蠢,原來你是真的喜歡上了那個小和尚,所以才把他從合歡宗救出來的。
我就說嘛。
平日里你可是宗門里最足智多謀、靈巧的人,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何非要做出頭鳥,等師尊出關。
別人或許沒事,你卻是必死無疑。
原來都是因為這‘情’字。
情之一字,不知害了世間多少癡兒怨女。
師妹,你可真是做錯了一件大錯特錯的事。”
即便此刻碧瑤說了這么多,瀕死狀態的陸欣然依舊祈求著:“放了他,放了他。”
這仿佛成了她心中最后的執念。
當碧瑤離開房間時,臉上的表情恢復了冷漠。
她的指甲嵌入掌心的肉里,流出一道道血水,留下一條條細微不可見的疤痕。
在一陣微弱的靈力波動下。
疤痕迅速消失,卻無法消除她心中的裂痕。
“師妹,來日你就安心去,師姐我絕不會重蹈你的覆轍。”
碧瑤眼中滿是決絕。
回到龍血礦地后山。
在噬靈草王的環繞下,鄭毅那沸騰的殺心漸漸恢復平靜。
對于剛才對陸欣然所做的事,鄭毅沒有絲毫愧疚。
且不說對方本就是合歡宗門人,魔道中人早已作惡多端,單單是陸欣然對他造成的傷害以及他為此付出的代價,就必須得到償還。
否則這“買賣”豈不是虧得血本無歸?
“不過如此一來,我的身份恐怕也藏不了太久了,還有我這恐怖的修行速度……要么假死,要么就只能迅速崛起。
正道不容我,那就只能前往魔道了。”
鄭毅緩緩抬起掌心,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喃喃自語道。
原本他打算步步為營,以最快且平靜祥和的方式,借助陰陽寶鑒重歸金丹境界,乃至突破到元嬰之境。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
他萬萬沒想到會突然施展出一道金丹威力的神通。
若是在青煙樓門口他敗下陣來,恐怕合歡宗圣女碧瑤就會心生異心,這對他未來的計劃極為不利。
入住合歡宗,鄭毅從未猶豫過。
一旦他的身份暴露,以他極快的修行速度,別人無非也就一兩個猜測,其中奪舍重生、老怪物純修的可能性最大。
既然正道容不下他,魔道勢力便是他唯一的歸宿。
“希望掌控合歡宗后,對天玄劍宗天劍峰的沈瑜墨不會有太大影響。”
鄭毅心想,“事到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掌控合歡宗意味著我有金丹之境的實力,僅憑一位金丹之境的強者,哪怕是天玄劍宗的太上長老,恐怕也未必能拿我怎樣。
什么正魔之分,實力和拳頭遠比這些虛名重要。”
想通一切后,鄭毅心中再無任何魔障。
他端坐在士林草王旁,開始消化剛才用九陰環陽道法吸收過來的劣質陰之氣、陽之氣以及大量靈力。
鄭毅盤腿而坐,運轉功法,消化靈力的過程中。
他的面色變得復雜而痛苦,還帶著一絲悔意。
他咬著下唇,滲出點點血跡:“果然,純粹的九陰還陽大法還是比不上陰陽寶鑒,這里面的雜質太多了。”
鄭毅頗有些后悔。
就在鄭毅正常修行,準備借助這龐大的靈力突破到結晶境時,龍血礦地外的整個天南坊市早已謠言滿天飛。
不到半日,關于兩個金丹大能的傳聞就衍生出了數個版本。
“聽說是天玄劍宗那位久久閉關不出的宗主,和合歡宗宗主在十六樓附近大戰,才有了之前那種天地異象。”
“胡說八道,應該是梵音寺的方丈住持和天玄劍宗的宗主在比試,借此突破到更高的境界。”
“你們都不知道內情,蠢貨!
應該是三位金丹大佬在爭斗,到后面甚至還有其他人參戰。”
在以訛傳訛之下,謠言愈演愈烈,無法分辨真假。
但有一點是所有人都一致認定的,那就是金丹威力的確存在。
幾日過后。
謠言的風浪漸漸平息,但真正的暗流卻在暗處涌動。
有些事情,注定需要一個解決的辦法。
另外一處!
那日。
被金丹神通波及、后被梵音寺弟子救出去的至善小和尚,陷入了昏迷。
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身處梵音寺的佛門古剎。
這座古剎位于東方地界最西方的一座高山上,山體并不險峻,反而修筑了層層石階,供附近的香客每日前來捐贈香火。
梵音寺內眾多武僧在此降妖除魔,解決各種問題。
這種良性循環,使得梵音寺成為東方一角、西方之地最大的金丹勢力之地。
佛門古剎后院,一個小沙彌慌慌張張地從一間房內跑出來,直奔古剎大殿,喊道:“方丈住持,方丈住持,師兄醒了,您快去看看。”
隨著這聲音響起,古剎大殿內一直敲打的木魚聲漸漸停下。
一位身著紅色袈裟、白發須眉的老者,面容悲天憫人,聽聞此言,不緊不慢地起身,跟著小沙彌來到了至善小和尚的房間。
“小沙彌,退下。”
房間里只剩下師徒二人。
“這便是你入世所必須經歷的劫數。”
良久,至善小和尚依舊沒有說話,方丈住持卻看出了他心中的困惑,“看來你不僅沒有破除心中的情障,反而被它所迷惑了。
在你看破這一劫之前,就留在這房內,不必再離開寺廟了。”
方丈住持轉身欲走。
此時的至善小和尚行尸走肉般,神色麻木地躺在床上,沒有絲毫舉動。
等方丈住持走到門外。
他的聲音才傳入房間:“那合歡宗的妖女,傳言已被那位圣女大人所傷,目前暫無性命之憂。”
聽到這話,至善小和尚麻木的神色終于有了些許變化,瞳孔中漸漸有了生機。
他的腦海中如同走馬觀花般,不斷回憶著與合歡宗陸欣然過往的點點滴滴。
他們有說有笑,有相互演戲,還有在世俗中行走的種種場景。
一開始。
他以為自己是獵人,陸欣然是獵物,卻不知從一開始,自己才是被情感捕獲的獵物。
到了后來,獵人與獵物的身份早已模糊不清,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了。
萍水相逢的小和尚,心甘情愿地跟著妖女回到她的宗門,妖女笑意盈盈,小和尚心中痛苦,卻面無表情,只為不讓妖女察覺。
后來兩人裝作相看兩厭,可心中的情意,彼此都早已感受到,只是誰都不愿捅破那層窗戶紙,又或許是都還沒做好面對這份感情的準備。
佛門圣子又怎能與魔道妖女在一起?
世俗不會容忍。
他們自己也未必能跨過心中的那道坎,所以一直拖到了現在,拖到了一人生死未卜的境地。
小和尚猛地驚醒,匆匆下床,穿好衣物,不顧身上的傷勢,推開房門。
房門本就沒關。
他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方丈住持,“撲通”一聲重重跪下,磕倒在地。
他受戒后頭上的戒疤,是五歲那年入佛門時,方丈住持親自為他點上的,即便今日,依舊熠熠生輝。
“師傅,求您救救她。”
“這是你的迷障,老和尚我又能做些什么?
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老和尚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至善小和尚再次重重磕頭,表達著自己的決心。
老和尚長嘆一聲,右手一揮,三道佛光加持到小和尚身上:“梵音寺能給你的只有這些了。
合歡宗的少女。
還有那位與你交手的修行道人,合歡宗主即將出關。
你若能說服他,才有機會為她向梵音寺求情。
望你此次下山,能找到你真正想走的路,還有你想要的答案。”
方丈住持搖了搖頭,不再多說半個字,徑直回到主持大殿,繼續敲起木魚,專注于修行。
至善小和尚回到房間,經過一番休整后,帶著方丈加持的那三道佛光,匆匆下山而去。
梵音寺依舊矗立在高山之上,四周香客絡繹不絕,香火旺盛,并未因一個小和尚的離去而有絲毫落寞。
一切看似改變了,卻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變。
“就這么把梵音寺的天地佛體讓出去了?”
在住持大殿內,達摩院的武僧怒目圓睜,身上的袈裟被緊繃的肌肉撐起,頭戴一串碩大的佛珠,宛如降魔羅漢般,邁著大刀闊斧的步伐走來。
他每走一步,全身都散發著降魔之力與羅漢之氣。
“天地佛體,若不經雕琢,怎能選出琉璃美玉?
若不歷經磨難,又怎可走出大道?
佛門佛子,未來必將面臨重重艱險,倘若連‘情’之一字都無法跨越,又怎能成為梵音寺重歸輝煌的希望?”
住持和尚須發皆白,緩緩轉身,手中的木魚槌未曾停下,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面對住持和尚的這番言論,剛才還喋喋不休、咄咄逼人的達摩院武僧,也陷入了沉默。
“天地佛體固然重要,但梵音寺更看重長遠。
只要能培養出一個天地佛體,便能培養出第二個,絕不能因一人之事而影響梵音寺的未來大局。
方丈住持,灑家明白了。”
達摩院的武僧重重地點了點頭,雖心有不甘,卻也只能就此離去。
在這其中,一人與一寺的輕重,眾人心中自然都有明確的判斷。
天南坊市龍血礦地鄭家后山,鄭毅突破結晶境的過程比他預想的要順利許多,只是動靜比他一開始想象的大了些。
“呼呼呼”,狂風驟起,天雷驚動天地,雷聲轟鳴,電閃雷鳴,一道道雷龍在空中游走,甚至直接影響到了龍血礦地的后山。
這動靜之大,仿佛有什么逆天之物現世一般。
所幸的是,并未降下雷劫。
“夫君不會出事?”
王晴一臉擔憂地說道。
王曼曼神色堅定,似乎對龍血礦地后山的景象有所猜測,連忙開口安撫身邊的姐妹們:“夫君應當是在突破到結晶境。
之前夫君就是我們鄭家未來的靠山,一旦突破到結晶境,就算是天玄劍宗的人,也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有了他,我們就安心了。”
聽了王曼曼的話,其他姐妹也都松了口氣。
“夫君一定能成功的。”
王雪緩緩說道,其他姐妹也紛紛附和,不斷為鄭毅加油打氣。
龍血礦地后山內,一道道天雷在半空中肆虐,仿佛隨時都要降臨。
鄭毅站在后山山巔,狂風將他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他仰視蒼穹許久,好似對這天地有了全新的感悟:“這老天爺居然真的要劈我,難道是因為我并非此界之人?”
鄭毅暗自思忖。
他來到此界,并非如往常般被陰陽寶鑒安全護送,而是與蒼月炎皇幾乎同歸于盡后,才僥幸抵達。
這與陰陽寶鑒充能完畢后正常抵達完全是兩回事。
“難道是陰陽寶鑒在那種情況下功效有所損失?”
鄭毅只能這樣猜測,畢竟此前他與蒼瀾在各個世界穿梭時,從未遇到過如此情形。
“老天爺,我可不想與你作對。”
鄭毅苦笑著說道。
不知過了多久,高空的驚雷漸漸消散,老天爺似乎不甘心就此罷休,“刷刷刷”,傾盆大雨隨之落下,仿佛是對鄭毅的又一次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