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京汽廠要搞慶祝，這筆錢可不少，領導，不給我們分點兒？”高振東竹杠敲得梆梆響。
“你小子，還真是聞著味兒就上來了。這錢啊，你找防工委要去，哈哈哈。”領導大笑起來。
分賬這個事情，自然是按照經濟一盤棋，各有去向，不過防工委在這年頭自然是重要目標。而且外商部領導知道，高振東去要錢，還真能要得著。
“明白了明白了，到時候我和防工委那邊說是您批準我去要的。”高振東隨口開始胡說八道。
“你呀你呀，以前沒看出來啊。”外商部領導虛點了他幾下，笑了起來。
兩人正在說笑，京汽廠廠長和十一機部的領導靠過來：“兩位說什么這么開心啊。”
“分贓呢分贓呢，你們辛苦了啊。”外商部領導笑道。
“不辛苦不辛苦，不都是完成工作嘛，能支持得上你們的工作，那就最好不過了。”京汽廠廠長沒怎么說話，十一機部領導把話給接上了。
“你呀，就是謙虛，別說這汽車了，以前的單缸柴油機、小型農機之類，都還沒感謝你們呢……”
“那你感謝振東同志吧，我也要謝他。”
“不用，剛才謝過了……”同志們的心情很是愉快。
“高總工，我們的京城633已經徹底調好了，要不要給你換一輛？比你那輛京城63，要舒服很多。”京汽廠廠長對高振東道。
高振東搖搖頭：“不用不用，我就喜歡京城63，對了，京城633是什么東西？聽得我稀里糊涂的。”
想弄走我的拉達尼瓦？沒門兒啊你！
“三廂車，這車也是63年定型的嘛，為了和京城63區別開來，所以就定了這個名字，最后那個3，是三廂車的意思。”京汽廠毫無起名廢的覺悟，樂呵呵的道。
高振東搖搖頭：“我覺得啊，你們還不如換個名字。”
“換名字？”
“對，對于汽車這種經常需要換代的東西來說，保持一定的傳承性很重要，這么京城63、65、66的叫下去，別人根本不知道我們的車到底是哪一種車型的延續，這會讓前期的很多宣傳和口碑白白浪費……”
京汽廠廠長摸摸腦袋：“誒，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有道理有道理啊，你覺得怎么起名比較好。”
高振東上輩子見多了，那是張口就來啊：“你把車子分個級別，數字越大級別越高，然后后面加上排量就完活兒。商標倒是不用改，就是京城。例如這個三廂車是5級車，兩廂的是3級車，那三廂車就是京城520，兩廂車就是京城315，這樣別人一聽就知道這個車子大概是那個級別，適合干什么，排量有多大。”
什么別摸我7系5系3系，拿來吧你。
高振東一邊說，一邊覺得感覺怪怪的，又是520又是315的，算了不管了，反正不是自己的車。
京汽廠廠長和十一機部領導在邊上聽了，覺得這個辦法還真不錯，一目了然，都不用猜來猜去。
“那為什么不是一級是最高級呢？”十一機部領導饒有興致的問道。
“因為以后可能出現更大的車子，如果序號越小越高級的話，我怕以后出現負數來就沒法整了。”很多互聯網大廠都是級別越高數字越大，就是因為最低工資和最低級別一眼望得見，反過來就不太好說，一級前面不太好增加。
“嗯，你這個想法倒是挺周全，那為什么這兩臺車要定3和5，而不是1和2呢？”外商部的也來湊趣兒。
“因為我們現在車型太少，實際上中間和兩頭都還可能存在別的細分級別，所以中間先空一格，兩頭也留出來。再說了，這樣留點兒神秘和懸念，買車的也能有個念想。”高振東隨口胡謅，總不能說是向別摸我“致敬”吧？
“你啊，不來搞經貿真是屈才了……”外商部領導搖頭笑道，這位同志總是能給你整出點兒新花樣來。
“胡說八道！來你們那兒搞經貿才是屈才了！”
身后一聲斷喝響起，眾人轉身一看，十七機部領導在那兒吹胡子瞪眼呢，作為最重要的材料提供方，十七機部受到邀請也是應有之意，只是他來得晚點兒。
“好好好，不搶你的不搶你的，這人越老還越小氣了。”
“邊兒去邊兒去！這特么是小不小氣的問題么？”
部委領導在那里吹胡子瞪眼，京汽廠廠長卻捅了捅高振東：“高總工，你給建議建議，我們下一步做點兒什么比較好？”
他算是在高振東這里嘗到甜頭了，這邊剛出成績，就開始想以后的事情。
“你是說大方向還是小細節？”高振東笑道。
“都要，都要。”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都要！
高振東看看兩邊：“今天你們是主角，這話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你也不可能老在這里不去張羅，這樣，回頭我們碰碰。”
上輩子雖然開車不多不算老司機，但是至少是個老云司機，沒吃過多少豬肉可豬走路總見過不少。
京汽廠廠長喜笑顏開：“嗯，好好好！”他也不覺得高振東在推脫，今天自己的確是忙。而且高振東既然說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那就說明他一腦袋都是主意，不管是大方向還是小細節都有，而且還不少。
看著京汽廠廠長的背影，十一機部領導笑道：“可惜現在我們的鋼還是不太夠，要不然，哪怕以現在的人力和資源，我們也能生產出更多的汽車來。”
當著十七機部的人說這話，就頗有點兒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或者低情商的說法叫指著和尚罵禿驢。
十七機部領導笑得咬牙切齒：“老X，你說說，缺什么？是缺品種還是缺數量？”要是缺品種的話，我們手上捏的東西嚇不死你！哪怕旁邊這位高總工說他自己還沒全部弄完。之所以沒把已經證實的全部放出來，是因為不少需要改造工藝，這在做實驗驗證的時候倒是無所謂，但是鋪開來就有些麻煩，所以除了急需緊缺的放了一點鋼種出來之外，還沒有全面鋪開。而且還沒全弄完，不急不急。
十一機部領導笑道：“品種倒還好，已經夠用了，這個也要謝謝你們。不過數量還是有點缺。”
前半句都是好話，后半句卻字字扎心。
這老小子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現在到處都需要鋼材，總不能都供應你一家吧。
十七機部領導氣不打一處來：“放心放心，我們這就報請上級，從現在開始改造和擴產，盡量供應上你們的需求！”
十一機部領導看他的樣子，繼續加大藥量：“行了行了，好意心領了。我也知道你們困難，你們的產量，也要看礦場的臉色，礦石煤炭供不上，你們也沒辦法。”
高振東聽到這里，笑了起來：“其實也不一定，至少煤炭還能緩解緩解。”
聽見他的話，十七機部領導馬上就把十一機部的話扔到了九霄云外，你說什么我完全聽不見，最主要的是，聽高振東的意思，煉鋼這個煤啊，能省點兒。
“你說的是真的？真能省煤炭？”他轉頭看向高振東，把十一機部的扔一邊兒不管了。
“不省煤炭……但是省焦炭，還能省時間。”
聽見高振東前半句，十七機部領導臉垮了下去，就知道沒這么簡單。
但是聽見后半句，他的精神可就來了。
省焦炭不就是省煤炭？有什么區別？這小子還知道晃點我老人家了，該罰……
罰個屁，舍不得！
而且他還說了省時間，這就更不得了。省時間三個字聽起來好像沒啥，實際上時間省下來了，就能省很多東西，而且勞動生產率提高了，產量也就上去了。
有了高爐用的“高氏操作線”在前，對于高振東的話，十七機部領導信任度拉滿。人家那條線用在高爐上，那是真的說節約能源就節約能源，說節約時間就節約時間。
只是高爐主要用于煉鐵，現在，他終于要把手伸到煉鋼了？嗨嗨嗨，鋼鐵鋼鐵，這回算是齊活兒。
“你有辦法？”
“不是我有辦法，其實同志們已經在搞這個辦法了。京城鋼鐵廠不是在搞頂吹轉爐改造嘛，就靠那個，轉爐煉鋼最快十分鐘就能煉一爐，速度不是一般的快。”高振東非常謹慎，不會把別人的功勞往自己身上攬一丁點。
果然節約時間，十分鐘一爐鋼，換成平爐的話，可能就要變成幾個小時。
和高振東以前搞的AOD側吹不同，頂吹或者由頂吹發展而來的轉爐，是大宗鋼材在往后幾十年內的主要工藝。
而高振東知道京城鋼鐵廠在搞頂吹轉爐的改造，今年應該就要出成果了，國內第一套頂吹轉爐。
“啊，是有這個事情，你提醒我了。你有什么想法？”這個事情的確有，但是頂吹轉爐國內還沒展開試驗，效果還處于僅僅是了解國外研究實踐的信息，但具體如何尚未可知。
“我的想法是，煉鋼這方面，準備全面向轉爐傾斜，除因鋼種需要、或者急需之外，原則上在大宗鋼材生產上，不再建設轉爐之外的其他煉鋼方式。”
轉爐煉鋼是有一定限制的，所以高振東加了這么個尾巴。實際上往后幾十年，世界上絕大部分鋼材都是轉爐煉出來的。
十一機部的領導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怎么突然之間這老少兩人就說起這么正經的話題，把自己晾在一邊了？
不過聽他們的話，是有好事要發生，他們工作起來還真是爭分奪秒的。
“你對轉爐這么有信心？”畢竟轉爐還沒經過試驗，具體情況如何，雖然看國外文獻很是樂觀，但是我們一向喜歡用事實說話。
高振東點點頭：“是的，很有信心。這種方式真的很節約時間，節約能源。”
“嗯，時間這么短，肯定能大幅節約能源……”
高振東這回卻搖搖頭：“沒那么簡單，要熔化規定數量的鋼鐵到規定的溫度，理論上的能耗相差不會太大的，所以它節約能源和時間關系不是很大。”
轉爐煉鋼時間短是因為燒得快，溫度上升速率高，但是該加的焦炭并沒有本質的區別。當然，散熱保溫這些帶來的區別不算。
嗯？沒那么簡單？十七機部領導腦中突然劃過了一道閃電。
他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以高振東的習慣，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同志們已經搞了一兩年的一個課題，這在別人身上不排除是想要搶功，但是在他這里不可能，他的功已經夠多了，沒可能干這事兒給自己丟臉，同時他的性格和道德感也不是那樣的人。
他提起這件事情，只有一個原因：他看得比同志們遠，看到了轉爐煉鋼里一些其他同志看不到的東西。
“說具體一點，我知道你肯定有新發現。”
高振東點點頭：“首先一點，我說全面向轉爐傾斜，不是說現在就要開始全面建設轉爐，而是暫停新建其他的大宗鋼材煉鋼爐型，等待轉爐這邊成功，得到證實之后，轉向轉爐，同時對具備改造條件的已建車間進行改造。”
十七機部領導邊聽邊點頭，嗯，這味兒就正了，高振東一向如此，該穩的地方還是很穩的。
但是高振東接下來的話，讓他就有點穩不住了。
“而轉爐最大的好處，除了時間短效率高之外，是理論上可以實現負能量煉鋼。”高振東這才拋出了王炸。
什么？十七機部領導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負能量煉鋼？
不對不對，一定是自己把這幾個字理解錯了，怎么可能。
別說他了，就連一旁的十一機部領導都呆住了，十七機部不得了啊，這都成神仙了。
就看煉鋼需要把鋼燒成鋼水消耗的能量，這負能量煉鋼聽起來怎么聽怎么覺得是神仙才能干出來的事情。
“負能量煉鋼是什么意思？”十七機部領導緊盯著高振東，雙眼精光閃爍。
“意思就是，我分析發現，通過合理的設計煉鋼流程和能量回收系統，轉爐煉鋼可回收的能量比消耗的能量要多，這些富余的回收能量甚至能用來給別的工藝環節供能。”高振東一字一句的道。
他知道這話現在說起來有些讓人難以置信，但是這事兒是真的，所以他力求讓自己吐字清晰。
好在高振東在十七機部還是有那么“一點點”排面的，十七機部領導并沒有懷疑他的話，高振東同志不可能胡說，最多只是算錯，不過算錯的概率也很小，還沒發生過。
我說怎么高振東同志一直對老關系戶京城鋼鐵廠62年就開始的轉爐改造一直視而不見，還以為他是工作太忙顧不上所以充分相信同志的能力，畢竟他的工作的確也忙，不能什么都指望他。
原來他是自己去做研究去了，還研究出了這么重大的結論！十七機部領導要求不高，什么理論上的負能量煉鋼他都不奢求，畢竟眾所周知，理論上的東西到了實踐中是有一定的出入的。
只要能大幅節約幾十個百分點的煉鋼能耗，那這個轉爐是不推也得推了。
“你準備帶領他們搞頂吹轉爐負能量煉鋼？”只要高振東說一聲“是”，他馬上把京城鋼鐵廠的課題組的領導班子給調整一下。
高振東搖搖頭：“不不不，我估計京鋼廠的同志現在已經有很好的成果了，我等他們改造完成之后，找他們借用一下，和他們一起新開一個課題做實驗吧。課題就叫‘轉爐煉鋼的負能量煉鋼技術’好了，大致的方向我已經考慮好了，應該還是能出成果的。”
現在過去對京鋼廠的同志們可就太不公平了，沒那必要。而且高振東想要一步到位，除了負能量煉鋼之外，還要增加一些別的東西，現在過去是給京鋼廠的同志添亂，造成極大干擾和延誤。
反正人家都快搞完了，在他們的基礎上再繼續才是最好的，對人對事都好。
其實這個事情，在高振東這里大概還處于“新建文件夾”的程度，不過對他來說問題不大。
十七機部領導聞言一愣，和十一機部領導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振東同志心細如發，思慮周詳，團結同志。
“嗯，還是你想得周到，明白了，就按照你說的辦。”
十七機部領導一邊說，一邊在心里發狠，如果京鋼廠搞得快，就按高振東的辦。
如果拖得太久，那就要把京鋼廠的改造盡快驗了，成全高振東同志一片好心，同時也不耽誤正事兒。至于是不是帶病驗，無所謂，在鑒定意見里是可以把這個事情處理好的，整改建議的含金量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在這之后，高振東大概率會在已有成果基礎上做不少修改，不帶病最好，就算帶著病，到這一步也給治好了。
最重要的是給京鋼廠的同志應有的評價，同時也節約時間。
十一機部領導看著十七機部這一老一少，目瞪口呆，你們十七機部原來是這么搞課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