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防工委領導笑道：“不過想來想去，也只有你這里比較方便問。那啥，你不是還指導黔山種土豆來著，想來你多多少少也有些經驗，總比別的同志強嘛。其實也沒多大個事兒，你想得起就說說，想不起就算了。”
主要是那幾個地方的關系，所以這個事情防工委也在打聽想辦法，但是打聽想辦法的肯定不只他們一家。
大概是覺得這個事情實在離譜，防工委領導自己都笑了起來。
土豆那玩意和沙漠種樹，就是兩碼事。
高振東覺得這事兒吧，來都來了，高低得整兩句，順口問道：“是什么問題最大？”
“你還真懂？治沙還好說，在外面早就有人搞，現在搞出來一種用草方格固沙的技術，效果很好。不過種樹這事兒，就難說了，種苗存活率太低，按說選的樹種都是適合環境的，關鍵是連最起初的幾個月都扛不過去。”
實際上，我們治沙這事兒開始比較早，三北防護林這種綜合性的大型工程雖然是79年啟動，但是為了鐵路等工程做的一些專門的治沙防護課題倒是早就開始了。
草方格，高振東聽著感到非常親切，畢竟上輩子一看西北的旅游、新聞照片，這東西的出鏡率極高，這項技術從50年代開始研究到現在，已經基本成熟，可以說是一種效率極高、效果很好、簡便易行的固沙治沙技術。
可別小看就是把草往沙堆里用鐵鍬那么一插，這項技術是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獲獎成果。這東西實際上在16001700年間，在當時的鎮番縣志中就有記載，但是要多高、多大、多深才好，太高了積沙，太低了沒用，太大了沙會跑，太小了內部沙窩結構不穩固，太深了浪費材料，太淺了固定不住。最終這些參數，是我們的治沙人員通過經年累月的試驗和總結，最終確定的。
這就好像激光的理論早就提出了，但是激光的實現在這條世界線上直到1960年高振東第一個搞出來一樣。
“成活率低？是沒水么？”
“對，缺水！據說蒸發太強，種樹時澆灌的水很快就蒸發了，受限于條件，也很難后續補水，人都不夠喝呢。樹苗活不到扎根進深層的時候。別說那幾個地方了，就連外面一些已有治沙工程的樹木，存活率都不高。”防工委領導估計是開過會的，記性不錯。
現在畢竟不是作為綜合大型工程在搞，在水的供應上，是有些困難的，實際上哪怕是后來的三北林，供水也同樣是個巨大的困難。
高振東想了想：“還別說，領導，別的我不會，您剛才說的沒水這事兒，我還真有點點辦法。”
他并沒有想搞什么滴灌之類的花活兒，滴灌首先得有長期性的水源，而且需要高昂的固定投資和不小的安裝、維護工作量，用來種植，在某些情況下不錯，但是用來植樹造林，此時或者很長一段時間內壓根沒用。
“有辦法？說說看。”嘿，這小子還真有點辦法？不用多，有那么一點就行。而且他說的辦法，一般來說都挺有效果，就好像剛才他說的那個SSTO一樣，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高振東在方案可行性上有自己的一套，很少會好高騖遠的提出不具備實施可能的方案來。
高振東想起這東西的名字，樂得不行，這個名字一定會讓領導陷入迷茫之中。
“我是搞材料的，我可以向他們推薦一種材料，應該有用。”
“材料？貴不貴？貴了可用不起，種樹呢，用量大。”
“不算貴，比起其他辦法，應該算是價格不那么特別昂貴，效果還可以的那種，至少能給樹木提供幾個月的水分。”不貴是不可能的，但是全靠同行襯托，加上效果不錯，性價比這不就來了嘛。
“幾個月？那就很好，樹木扎根到深處含水層的幾率就大大提升了，什么材料？”高振東說不貴，那就應該真不貴。
“干水！”
“什么東西？”防工委領導覺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這兩個字他都認識，但是合到一起就很難讓人理解。
“干水！”高振東又說了一遍，這東西是上輩子在網上瞎溜達看科普視頻看見的，在21世紀都能作為新技術，用在沙漠戈壁的植樹造林中，還是有點意思的，他就記住了。
“就是看起來干干的像是沙子，但是實際上是水的一種新型材料，而且生產不算難。”
“還真是那兩個字？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既然是干的，含水量是不是不太高？”防工委領導覺得這事兒聽起來有點不靠譜啊，如果提出這東西的不是高振東，他可能早就沒興趣往下聽了。
“領導，我說的是‘看起來像沙子’，但是這東西雖然的確和沙子有關系，但是實際上一點都不干，含水量可以高達95以上。”
“那就是水里摻點兒沙子？那的確便宜，渾河就穿過那邊，離得不是非常遠，直接河里提水就行。”領導覺得更不靠譜了，還開了個玩笑。
高振東笑道：“不嚴格的說，的確是水里摻沙子，但是這沙子比較特殊，是氣相二氧化硅。”
∵二氧化硅沙氣相二氧化硅∈二氧化硅∴氣相二氧化硅∈沙 邏輯嚴密，沒毛病！
這東西現在全世界都沒有，別說防工委領導了，就連專門搞化工之類的人，也都不知道，這玩意兒和化工的關系，也不是太大，反倒是和物理的關系更深一些。
“這些我不懂，你就說說這東西有什么好處吧？”防工委領導對原理沒興趣，但是對效果很有興趣。
“這東西常溫狀態下蒸發是極慢的，在某種程度上，你可以把它看作是水組成的細沙。就這個好處，就足夠用來在沙漠里種樹了吧？”
嗯？不蒸發？果然適合。
“那樹木是不是無法吸收？”
“不，在微生物的作用下，樹木根系能緩慢吸收這里面的水，別忘了這是含水量高達95以上的‘水’，粗略估計，能給植物持續供水三到四個月，而且就算是水被吸收完了，再補充一次也不是很麻煩的事情，總比三天兩頭澆水簡單多了。”
“還有什么好處？”
“其他一些現在用不著的好處我就不說了，但是這東西運輸很方便，還是那句話，把它當做沙子運就行。”
方便運輸，這也是個非常好的好處。
至于其他的應用，現在還太遠，像是氣體存儲、燃料電池這些，21世紀都沒有完全折騰清楚，暫時沒有必要考慮，不過有一個倒是挺有意思的。
“非要說的話……這東西做化妝品很有意思，保濕，但是不油膩。就是在國內吧，這東西暫時不怎么用得上。”別看就這一點點好處，能被那些賣化妝品的公司吹出三花聚頂的效果來。
“國內用不上……哈哈哈，你小子……又打人家錢包的主意呢？什么叫國內用不上，婦女同志的需求，也是滿足的嘛。”那意思就是國外用得上嘛。
實際上，干水的概念就是今年提出的，在68年被制備出來并申請制造專利的時候，第一個來爭搶的就是化妝品公司。
只是這些化妝品公司搶去之后一開始并沒怎么用，主要是這東西實在是很貴，高振東說不貴，那是有別的原因的。
高振東笑道：“沒有沒有，這東西還是種樹比較好。”
防工委領導才不管這么多呢，能種樹就好，一般情況下我們首選種地，種不了地的時候，那種樹也行。
“到底有多貴？”防工委領導聽剛才高振東那說法，心里還是有點打鼓，聽起來好像是不便宜的樣子。
“有點貴，但是不太貴，我們現在大力發展的產業中，其中有一個產生的副產物正好是它的原材料。”高振東道。
這樣啊，防工委領導放下了心。對于現在的我們來說，只要有技術，同時也有原材料，那價格總體就不會太高，實際上幾十年后也是如此，有不少“工業皇冠上的明珠”被干成白菜價。
“那回頭我給你組織點人手，你指導指導他們，把事情干起來。”防工委領導道。
“不用，這東西我叫上我們三分廠和十二機部那邊的同志就能研究，大不了把應化部的同志也加進來，您只要給錢就行。”高振東竹杠敲得梆梆作響。
“好嘛，甩手掌柜是吧？”防工委領導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和高振東走進食堂。
下午，吃飽喝足的同志們又在那個連窗都沒有的會議室集中，繼續討論剩下的一點事情。
“振東同志，你們上午討論了很久的地球靜止軌道衛星，但是一直沒有說到底用這些衛星來做什么。能說說你的想法么？”防工委領導知道，怎么做衛星，搞衛星的同志在行，但是怎么用衛星，恐怕是高振東的腦瓜子更靈活一些。
“其實從根子上來說的話，我現在感興趣的只有一種應用——通信。只是從通信這個核心能力上進行擴展，可以獲得多種應用，所以我覺得在搞地球靜止軌道衛星的同時，要同步搞衛星通信技術，有了這個，我們才能把這條軌道用好。沒辦法，這條軌道太高了，沒有點兒靠譜的通信技術，壓根就沒法用。”
航天技術肯定不止這么一點應用，但是類似深空探測之類的應用，暫時對我們來說意義不大，也很難支撐，會擠占其他項目的資源。搞科研不只是要考慮是否先進，還要考慮是否實用，是否符合當前的條件。
高振東想法很直接，要能對國計民生產生廣泛的影響，同時最好還要能具備自身的造血能力，為以后的發展打一點基礎。
在這些條件的限制之下，當前的航天應用在高振東心里剩下的就不多了。
必須得是通信！
“通信？地球靜止軌道通信衛星？那的確是需要很高的通信技術了。”搞衛星的同志深以為然，不過他們現在對此，并沒有太多的辦法。36000公里的距離是個極為巨大的鴻溝。
防工委倒是知道這是個好東西，現在已經確定要搞的那套太陽同步軌道通信衛星，不就是這個的低配版嘛。
“是不是有些太超前了？”防工委總工道，他作為總工，知道這里面的技術難度。
搞衛星的同志沒有接話，他們現在根本忙不過來。
高振東倒是點了點頭：“是有些超前，但是這個前，必須超。我的建議是，搞衛星的同志，你們專心搞地球靜止軌道衛星平臺，至于這個平臺上搭載什么東西，你們先別管，這個衛星平臺上，只要提供合格的體積、載荷、電源、壽命就行，這樣你們的壓力沒那么大。具體載什么東西，其他同志來研究。”
高振東這個建議，實際上就是將衛星和任務載荷徹底切割，讓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對人對事，這種方式都有好處。
搞衛星的同志里，為首的那位點點頭：“這個辦法的確不錯，我們專業搞平臺，充分發揮我們在衛星上的能力，同時也讓我們的精力集中起來，不為別的領域分心，能在衛星這件事情上發揮出更大的力量。說實話，在專業方向上，我們是不如其他領域的同志的。”
防工委這邊，對高振東的建議也是深以為然：“嗯，可以這么考慮。那你準備做什么？”領導知道高振東一定給自己下了任務。
“理論研究！在兩年之內，我負責完成衛星通信相關的重要理論研究，以及其他一些應用的理論研究。”
衛星通信不在他上輩子的專業范疇內，而且相關的理論實在是沒怎么去存，以前找不到，但是現在，他能想辦法了。
而且兩年的話，差不多地球靜止軌道衛星的平臺也能出大致的成果，就可以開始兩者的整合，時間上還是能把配合打好的。
他這句帶點兒“軍令狀”性質的話一出口，搞衛星的同志還好，但是防工委這邊，卻是有些驚訝，這是高振東第一次在裝備成型之前，主動提出自己要負責某一個方向的理論研究工作。
看來他對這件事情非常重視。
“好，那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高振東同志！”在防工委看來，這件事情難度是極高的，但是高振東自己說了兩年，他們也不好說什么，總不能反向砍價說“振東同志，要不五年？”。
事實證明，你幫他反向砍價，他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還挺難說呢。比如當年給他反向砍價的太陽能電池，他硬生生整了一個大活兒出來，大大超出所有人哪怕是最樂觀的估計。
還有在軍事裝備上，類似的事情就更多。
所以防工委領導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你……忙得過來么？身體上……”高振東要是接下來兩年只負責這一件事，雖然任務依舊繁重，但他都不見得會問這句話，但是很明顯，事情不是這樣。
這時候，搞衛星的同志們才悚然而驚，這位同志真的忙得過來？身體受得了？雖然對高振東的工作所知不多，但就僅僅知道的那一點，已經非常超出常人所能。
高振東擼起袖子，曲臂做了一個健美運動員的動作，鼓起自己的肱二頭肌：“沒事！我好著呢！”
這個略微搞怪的動作，讓同志們都笑了起來，只是防工委的同志們眼睛里有些亮。
防工委總工取下鼻梁上的眼鏡，像是轉移話題一樣：“振東同志，你剛才說除了通信之外，還有其他一些理論，還有哪些？”
“其實通信已經包含了很多東西，像是電視、廣播等等，大概也就在這些方向上再深挖一下，只是具體做什么，看情況吧，這個有點看緣分的意思。”其實不是沒有，只是現在說起來有點嚇人，等出了成果再說。
“電視？廣播？”用衛星來轉發電視，那覆蓋得多大？只是有個問題：“振東，這個是不是有點太超前了，畢竟我們電視的覆蓋并不是很高。”
相比日后，現在電視的覆蓋不是不很高，而是很不高。群眾還不大買得起這東西，而且相當一部分也是優先出口去了，別說彩電，就連黑白，也是經助會國家里的搶手貨，沒辦法，誰叫這方面老毛子拉垮呢。
“不只是給我們自己群眾看的，還有其他地方。”高振東略有深意的說。
“其他地方？你的意思是……”防工委領導話沒說完，但是他相信高振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高振東的確明白，點了點頭：“對，我的看法是，輿論宣傳的陣地，我們不去占領，別人就要占領。我是個當兵的，就知道一件事情——要打仗，就要占領高地，這條空中的地球靜止軌道，應該是一個很高的高地吧。”
這個比喻一語雙關，讓領導又想起了高振東一開始說的那句話。
“兵者，軌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