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黑虎心中大驚。
他離得長矛漢子更近,更清楚的看到,那一箭是何等詭異與快捷,心中陡然一冷。
嘶聲咆哮中,他把烏金锏舞得潑水不入,身體不進反退,已是向后倒射。
一瞬間連退十余丈,眼看就要退下山坡,竟然沒有招呼手下山賊一聲,就要逃離。
此人見機極快,張嘴虎嘯之時,聲威俱足,以至于陰陽劍與四季刀等人,全都嚴陣以待,還沒反應過來,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已經離去很遠。
“此時想逃已然太遲哩。”
周平安一聲輕笑,清朗聲音壓下所有喧嘩,比他聲音更快的是一道微微閃著紅光血氣的虛影。
這虛影快如閃電,剛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就已追到了曾黑虎的身后。
崩……
緊隨其后的是一聲炸裂空氣雷爆之音。
聽著像是弓弦震鳴,又像是箭矢裂空……
曾黑虎眼睛瞪成銅鈴,狂吼著在身前急舞撲打,同時,心中一沉。
因為,他發現,這快如奔雷閃電般的一箭,竟然同樣會轉彎。
看著就要被自己的烏金锏擊中,卻是輕盈至極的劃出一道縹緲弧線,繞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來不及轉頭,一式纏頭裹腦,锏做刀使,虎腰扭動,半側身體。
饒是曾黑虎轉身奇快,那箭矢行進速度更快,卻是畫出一個大圓,從曾黑虎急舞金锏左側,一穿而過……
噗……
已從他的左側太陽穴刺入,穿顱破骨,從他的右太陽穴射將出來,拉出一道長長血珠。
曾黑虎旋轉的身軀隨著慣性,再轉了半圈,雙目無神,叭嘰一聲摔倒在地,身體抽搐兩下,再也不動彈。
“寨主。”
四周響起一陣悲呼。
臥虎寨山賊士氣大降,再也無心殺伐,轉身就跑,生怕跑得慢了,被趙家追殺。
事實證明,從身后追殺逃逸的敵人,比起正面交鋒,那是舒服得多了,效率也高上許多。
四季刀等人銜尾殺了一陣,一直追出兩三里遠,把余眾一斬而空,只有七八個黑衣人上馬逃離。
“先生箭術真是神乎其神,若非您先前出手相救,我等全都得命喪于此,大恩大德……”
追殺一通,再次回到山神廟的于大先生眼中全是喜意,看周平安的目光如看神人。
到了此時,當日被對方一刀壓服,壓得跪倒在地的淡淡屈辱感,才徹底散盡,此時心中全是感激。
與此等高手論武,還能全身而退,這不但不是恥辱,反而是一種榮耀。
“多謝先生。”
彭秋雁扶著何四喜,張清與常宏兩人也扶著自家身受重傷的兄弟,面帶悲戚的上前道謝。
先前危急關頭,若非周平安出箭及時,恐怕他們幾人全都得交待在這里。
救命大恩,不能不當回事。
周平安擺了擺手:“大家風雨同舟,互相扶持乃是本份,不用太過客套。”
他伸手拖過身側的長長琴盒,半啟盒蓋,把那柄極為惹眼的金紅色大弓塞了進去,又道:“若非事先準備弓箭,今次可真的有些危險。”
是的,早在趙家那會,他就讓管家準備了長長琴盒,當做隨身行禮帶著。
當然不是為了裝琴,而是為了掩飾自己從空間之中取出來的東西。
一旦拿出了所有人都沒見過的東西,用自己手快取出東西讓別人看不清來解釋,總好過無中生有。
說著話,周平安目光掃過夏一鳴幾個重傷員,嘆了口氣:“你們也不用擔心,本公子擅長醫術,把傷者都抬到面前來。”
剛剛發話出去,掏出銀針,外面就有人抬著受傷嚴重的護衛靠近。
一個身上沾著血污的家丁,突然抬頭,右手摸到懷中,雪亮光芒猛然綻開。
那位灰衣家丁面色扭曲,眼中全是瘋狂,手中針雨綻放,有如梨花盛開。
“小心……”
彭秋雁離得最近,也只來得及喊出半聲。
其余幾人反應快捷,全都汗毛炸起,卻是連手臂都來不及抬起。
光影一起,就向著周平安,以及他身邊八個小孩籠罩而去。
變起倉促。
幾人眼前微花,耳中響起一聲刀鳴。
鏘……
刀光如碧色波光,突兀出現在周平安身前。
無數晶亮細針,被那碧色刀光一蕩,收攏身前,化為一束流光。
咻……
射出針芒暗器的家丁身形往后只是躍出三尺。
已被這道光束打穿眉心。
撲通一聲跌落在地。
“是暴雨梨花針……”
這時候,彭秋雁的一句話才說得完整 眾人抽出兵器的聲音響成一片。
“呃!”
然后,他們就發現,周平安已經收刀回鞘。
剛剛拔刀揮斬,收攏細針反殺敵人,一氣呵成,甚至,快得他們連刀身都看不到。
一時之間,彭秋雁等人震撼難言,完全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想像著,如果這一刀是斬向自己,恐怕連反應都沒有,直接腦袋就沒了。
都不用這道刀光。
如果剛剛那位用出針筒暗器的家丁,攻擊目標是自己幾人,在身上沒有披著重甲的情況下,十有八九,會被射成馬蜂窩。
‘幸好,刺客攻擊的是那八個小家伙。’于大先生心中剛剛閃過這個念頭,又是暗暗呸了一聲,這叫什么話?
好險。
羞愧情緒一閃而過,于大先生心中大怒,厲聲道:“竟然有內奸,隱藏得真好啊,查……”
“不用了,不是內奸。”
周平安搖頭。
“此人面上有著妝扮痕跡,怕是臨時改容易貌,裝成這位兄弟的模樣。”
四季刀中的老大春雨刀張清一個箭步上前,在那死不瞑目的家丁臉上搓了一下,捏了捏此人的眉毛,就發現,這人面容竟然變了模樣,同時,他的手上也多了一些粘膩油彩。
“果然是易容。竟是在剛剛紛亂局面之下,殺人變裝,易容換臉,混入到人群之中……好厲害的殺手,莫非是出自千面樓?”
“而且,此人還能拿出暴雨梨花針這等絕殺兇器,可見背景極為不凡,也不知是哪一家出手?”
“是啊,只可惜這人死得太快,剛剛事情緊急,不好留個活口。”彭秋雁也是嘖嘖稱奇,被刺客的手段,驚出一聲冷汗來。
“誰說沒有留下活口?”周平安笑道:“你們以為,本公子為何守在廟里,一步也不動,就是防著這些魑魅魍魎……”
話音一落,他手中出現一根牛毛大小銀針。
中指微彈。
銀針已然掠空射向身側不遠處。
那里,正有一個紅臉護衛一手拔弄火堆,一手捏著小小瓶,正要用大拇指頂開瓶蓋。
他剛剛彎下腰身。
身形頓住,動彈不得,早已被一根銀針刺入尾椎。
身形一晃倒下,手中瓷瓶滾落地面。
“郭威!”
于大先生心中再次狂震。
他當然認得這個護衛。
一直以來,就跟在自己身邊,算是趙家一等護衛,每月領三十兩銀子,易筋境界。
此人竟然也被替換了嗎?
他急急向前,在護衛郭威臉上搓了一下,看到手指上的紅黑油彩,心中泛起寒意。
“應該是千面樓的殺手。”
“這瓷瓶里很可能是厲害毒煙,若是發現不及時,被他放入火堆,幾個呼吸時間之內,大家都得中招。”
周平安掃了一眼那假郭威,就不再理會,對方雖然隱藏得極好,與那些干活的家丁護衛別無二樣,但是,那種惡意,卻是如火炬般明顯。
殺心不動,周平安還感應不到什么,畢竟,他的精神力以及靈魂強度,被天地規則壓制得有些慘。
甚至不能離體掃摸描。
但無論如何,有誰對自己有了殺意,那還能感覺不到,也未免太過小看他的危機意識了。
就如先前的假家丁,還有眼前的假護衛。
全都是心念一動,就已經注定要失敗。
周平安也不并不擔心,在場的眾人之中,還有人被易容改扮,變換了身份。
就算是于大先生查不出來。
只要對方不是心如止水,被自己一眼掃過,再也無所遁形。
“有興趣,就去審一審,不過,我估計也審不出什么東西來……”
很明顯,這兩人就是專業殺手,多半是一個龐大的組織出身,為了掙銀子接任務。
這種模式的刺殺,一般來說,是很難找到委托人的。
就算找到了接觸者,也不見得就是真正的背后之人,或許會套上幾層馬甲,有那閑心來追查幕后之人,還不如多吃兩碗飯,好好睡上一覺來得正經。
第六百三十八章鬼泣林 “把夏兄弟抬過來吧。”
畢竟是同舟共濟,不好眼睜睜看著不管,周平安是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
夏一鳴被那使矛漢子一矛擊中左胸,生死關口,他拼命擰轉身形,倒是躲過了洞穿心臟的必死下場,傷勢也不容樂觀。
矛鋒貼著他的心臟刺了個對穿。
雖然被張清用截血手法,止住了大出血,但畢竟傷得太重,心脈受損,此時已經奄奄一息,隨時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氣。
“還有救嗎?”
張清眨吧一下眼睛,他已經準備接受自家二弟身死的結局了,一聽此言,不由精神大震。
“沒有當場身死,就是他的運氣。”
以周平安的生死無常針圓滿境界,對于這種傷勢,只能說,不壓著一點效果,他可以激發對方身體內的無窮生機,讓夏一鳴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場恢復原狀。
但是,那也太過驚人。
就讓他休息一夜再養好傷勢。
免得明日出發,還得分出人手來照顧他。
死掉的十余位家丁護衛,就不說了……
剩余的二十多位傷員,包括陽劍何四喜與冬雪刀王智在內,全都被周平安用銀針激發生機,緩緩恢復。
“多謝先生。”
“先生大恩,我等沒齒難忘,今后有所吩咐,我四季刀火海刀山,不敢退后半步。”
“先生醫術通神,簡直匪夷所思,今后有用得著我夫妻二人……”
“小事,小事一樁。”
周平安擺了擺手,一臉的不耐煩。
人設這東西,他還是要保持下去的。
咱這狂傲的少俠,哪里希得你們報答?看不上。
這種作風一出,所有人都是長長吐了一口氣,俗話說恩大成仇,恩情大到沒邊了。
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也不知道怎么去報答,倒是不至于結仇這么嚴重。
終究還是多了幾分不自在。
再看周平安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會矮人一等。
難受得很。
此時見到周平安這種惡聲惡氣,不屑一顧的模樣……才啞然失笑,輕松許多。
是了,對方武藝通天,醫術也是神乎其神,一看就是天下頂尖的豪杰之士,異日必然會名震大玄。
又哪里是江湖草莽可以攀得交情。
自己這些人的所謂報答,在他的心里可能就不值一提。
經過周平安一番施為,所有傷員氣色大好,再掩埋掉同伴之后,山神廟里先前還有著幾分悲傷的隊伍,重新變得歡快起來。
“先生,您先前用的箭術好厲害。”
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捏著自己衣擺,鼓了三回勇氣,才湊到周平安的身前,聲音帶著顫音的問道。
看他烏溜溜的眼睛里,簡直把一腔心思都寫得很十分明顯。
“怎么,你想學啊?”
“我能學嗎?”
“沒什么不能學的,我這火鳳弓太重,你拉不動,去借一柄一石弓。”
好學的小孩子,總不會讓人討厭。
周平安顧忌著這些人的行動速度,一天天的慢慢向京都“蹭”過去,實在是感覺無聊得很。
在這個被規則壓制的世界,他甚至連觀想法,都無法修練,早就閑得一身發癢。
小孩子想學箭。
那就當打發時間吧。
什么追風箭、多重箭,爆裂箭估計能教得會。
至于追魂箭,有著獨特發力方式,沒有十年以上的勤苦修習,估計這些小家伙是學不會的。
至于滅神箭與封靈箭。
周平安自己都用不出來。
他的精神力不能外放,壓制在一個極低的水平之內,想要攻擊別人的靈魂,基本上做不到。
至于封靈箭。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天地元氣,也練不出真氣,根本用不著封靈,多此一舉。
因此,這柄火鳳弓,對于周平安最大的用處,就是能夠守著八個小孩,一動不動的遠程攻敵。
而且,他的體魄,被世界規則壓制在洗髓巔峰、換血門檻處,也只能把這柄弓拉開三分之一。
這還是以自身三千斤基礎力道、凈世蓮華身的發力法門,用出三倍左右的爆發力才能做到。
萬斤爆發力,以獨特手法用出追魂箭,箭矢靈動追魂奪魄……
無論對手怎么躲閃,都如附骨之蛆一般的直攻要害。
這就是從奕天王那里得來的射日神箭術的精要所在了。
接下來十余日,一直風平浪靜。
以至于,隊伍之中有些人都已經認為,敵人見到己方實力太強,已然打了退堂鼓,再也不敢打自己這些人的主意。
周平安卻知道不是。
他抬頭望了望天色,心中微微一動,頗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前方是什么地界?”
“過了鬼泣林,就是同山府,離京都只有四百里路……”
彭秋雁笑意吟吟的說道:“去年我與當家的去過同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飛云釀。
此酒火辣甘冽,飲之如入云端……
咱們這次經過,不說喝醉,少飲幾杯解解饞,也是好的。”
沒想到,這個陰劍娘子,還是酒蔞子。
見她喉嚨上下聳動,就知道她是饞得狠了。
路上也沒見到她喝上一杯,想必是在強行忍耐,這不,眼看著離京都已經不遠。
聽說天子腳下,首善之地……
同山府雖然算不得天子腳下,終究離京師不遠,深受重視。
這里的兵力雄強,治安良好,應該不會有太多危險。
她當然會松懈了一些。
“鬼泣林嗎?”
應該是在這里。
周平安倒是沒有被那號稱火辣甘冽的酒水吸引了注意力,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前方一片幽暗林子。
“大家小心了,隊伍收攏,派出探馬先行,務必提高戒備。”
周平安的天眼雖然被壓制,但是,入微境界,卻是壓制不了的。
那是一種認知,一種感悟。
就如他的刀法技巧……
圓滿在心,只要記憶還在,就無法被剝離壓制。
雖然引不動天象變化,卻也能在規則之中,借勢用力。
他敏銳的心靈感應,演化出一絲直覺。
這次即將來臨的攻擊,很可能是專門針對自己的“無雙箭術”。
‘那么,到底是什么樣的敵人呢?’
周平安倒是有些期待。
這一路走得,實在太枯燥了。
幾個小家伙的箭術都學得有模有樣,都學到多重箭這種高深技巧了,竟然還沒走到京都。
都有些懷念在大虞世界的那頭大白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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