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淮并沒有將心里的震驚表露出來，而是壓了下去。
我忍！
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等著瞧好了。
于是，蘇淮一副“我不好奇”的模樣，平靜聳肩：“顧氏和天意誰投都一樣，短視頻領域現在就那么大的盤子，覆蓋了就好。”
他想退，顧同書卻不干，繼續撩撥他：“你既然那么看好短視頻，怎么不自己多投一點？放心，不影響我們的。”
蘇淮一下子被干沉默了。
我特么要是有那么多錢，輪得到你跟我耀武揚威？
我忍，繼續忍。
“其實也沒有那么看好，平臺嘛，有一個就足夠了，我現在的重心是直播出海。”
來來來，你繼續跟，看我在海外怎么玩死你！
結果，顧同書根本不接茬。
“處心積慮的把我寶貝閨女的嫁妝騙走，你現在又跟我說不看好了？那你把抖音的股份轉給我個人，我按15億美元的價格支付，剛好最近現金足。”
蘇淮也不接茬。
好像轉移話題誰不會似的。
“你在哪兒套現的那么多現金？有地方投嗎？沒有的話借我吧，我給高息。”
顧同書也不追著打，順勢笑道：“行啊，給12的年息，我手頭剩下的10億都借你。”
我丟，意思是你總共套出了40億美元的現金？
蘇淮是真驚著了，瞳孔劇烈收縮：“你拿顧氏的股份去做質押了？”
沒管過錢的人永遠不理解，個人持有的40億美元現金到底是多大一筆錢。
馬化騰多年以來，多次減持騰訊股票所獲得的全部現金，總共也不到70億美元。
資產是資產，現金是現金。
公司資產是公司資產，個人財富是個人財富。
按照蘇淮對顧同書個人財富的判斷，他恐怕是把一半的個人身家轉到了天意里。
小顧拿到那30億美元之后，天意的凈值差不多有300億，全都屬于她個人，真雞兒夸張。
當然，更夸張的是顧同書這種瘋狂的操作，顧氏的其余股東怎么可能同意的？
“當然沒有。”
顧同書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一邊賣關子，一邊欣賞著狗崽子難得的破防表情。
“只是清理了其他方面的個人財富罷了。”
“全都清了？”
“嗯，全都清了。”
“嘶……主要都是什么？”
“就是恒大啊、碧桂園啊、億達啊、以及大大小小房地產上下游的相關股份。”
“艸！”
顧同書的話音都沒落定，蘇淮整個人就被震麻了。
不是，你怎么忽然全面退出了？而且退得那么徹底？這不科學啊！
狗淮深呼吸了兩下，盡可能平靜的問：“合作伙伴沒有意見嗎？想做到這么大面積的清理，不太容易吧？”
“原本確實不太容易，可能挺麻煩的。”
顧同書突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并且拍了拍蘇淮的肩膀，感慨連連。
“但最近這不是巧了嗎？老王那邊在搞聯盟，老許那邊也在深化合作機制，想要抱團優化資產的人還挺多的，我空出位置來，他們進場，剛剛好。”
看著蘇淮越瞪越大的眼睛，顧同書舒坦極了，最后輕描淡寫的一攤手：“打了一點點折之后，股份賣得很順利。”
蘇淮氣炸了。
媽的，給這老登逃過了一劫！
其實他也不是恨不得顧同書去死，不至于。
但是削弱顧同書本身的財富和權威，對于他，以及對于小顧，是有很大益處的。
未來，顧同書在房地產上的損失，可以靠小顧反向輸血去解決。
到那時，整個顧氏，小顧才是大姐大。
什么顧華堂什么顧家旁系什么楊悅蓉親屬，都得乖乖看顧姐臉色行事。
到那時，顧同書你愛生幾個孩子就生幾個孩子，顧華堂你愛讓誰接班就讓誰接班，咱都不care。
至于虧損多大、需要輸血多少，反倒都是小事了。
我星虞一家……不，用不著整個星虞，李佳琦李子柒兩個人帶來的現金流便足夠填窟窿了。
可是，眼看著那么大一顆地雷，再有一年半就要炸了，結果顧同書你居然極限逃生，美滋滋高位出場了？！
這可真踏馬離譜！
“你到底是怎么下定決心的？”
蘇淮百思不得其解，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顧同書看到狗崽子憋屈巴拉的模樣，愈發確定他對房地產行業的高度不看好，也有一種終于揚眉吐氣的得意。
“也不怎么艱難啊？你還嫩著，不懂很正常。”
老顧裝逼到了極致，從語氣，到神態，再到肢體，全都是那種超級凡爾賽的云淡風輕。
“就是感覺到了前路將盡前途未卜，剛才又發現了短視頻賽道的潛力，索性就抽身出來，給我的寶貝閨女布置一下未來……怎么，你沒看到趨勢嗎？”
臥槽！
是誰給你的勇氣，上來騎我臉的？
我看空房地產的時候你……嗯？！等等！！！
蘇淮忽然意識到，顧同書好像正是在跟自己反復battle之后才忽然做出決定的。
他能抄短視頻的作業，就意味著老狐貍從種種跡象中判斷出了自己對于短視頻的重視，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房地產同樣如此？！
蘇淮趕緊梳理回憶。
但是越回憶越麻爪，我真沒提過！
這老狐貍純粹是靠他那驚人的直覺猜出來的！
兩輩子以來第一次，蘇淮終于體會到了頂級大佬的可怕。
如果沒開掛，得是多聰明的人才配跟他們一塊兒上桌玩兒啊？
媽的，幸好我真有掛，更變態……
“好好好，你厲害！”
蘇淮整理好情緒，皮笑肉不笑的豎起大拇指，然后照著他的肺管子戳了一下。
“但現在，我還有什么必要借你的高利貸？小顧馬上有錢了啊嘿嘿，謝謝您嘞喂！”
咔嚓！
顧同書失手捏碎了一袋茶葉。
兩個雄鷹一樣的男人緊緊對視著，心情都不怎么好，妥妥的兩敗俱傷。
不過，這次居然是顧同書恢復得更快。
“沒關系，如果花錢能讓玥玥開心，那就讓她花嘛！我又不是賺不到，對吧？小蘇，你幫忙判斷一下，顧氏現在進場領投小紅書快手，能賺多少錢？”
老登馬上還了一刀，更狠，扎心管上了。
蘇淮氣了半天，硬是沒想到這話怎么答。
你賺的每一分錢，都是我眼饞但賺不到的超級大肥肉！
但凡星虞有50億美元的現金，你看看你能撿到一塊油渣不。
“呵呵……恭喜恭喜……”
狗淮把演技開到了極限，但也只是勉強控制住了眼角肌肉的抽搐，表情仍然臭臭的。
“啊不對！”他忽然一拍腦門，“是同喜才對，畢竟我也能坐享其成了，好事啊！”
“啊對對對！”顧同書笑瞇瞇點頭，“你看得開就好，畢竟我也算是撿了你的便宜，叔叔心里有愧啊……”
又雙叒叕TM騎我臉！
蘇淮真是氣炸了，不管了，開大！
“您既然有愧，那就補償一下小弟唄？這樣，借你的中東人脈用用，我去那邊辦點事兒……”
蘇淮話音未落，顧同書拍案而起：“小崽子，心挺野啊，怎么著，想喊我哥？！”
蘇淮反手就發了段視頻過去，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悠悠道：“我可沒這么閑，主要是好大哥盛情難卻啊……”
嗯？！
顧同書狐疑的點開視頻，表情瞬間便僵住了。
“拍什么拍？別拿那玩意對著我，哥為人低調穩穩穩重，你等等等我整理一下發型！”
畫面中，他反手掏出梳子，鬼迷日眼的在那兒梳頭，然后牛嗶哄哄的喊著：“走，哥帶你去拜把子去！”
臥槽！
狗崽子你暗算我！
顧同書急忙關掉視頻，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想發火又不敢，想耍賴又不知道怎么賴，尷尬得腳趾頭直摳地板。
“呃……”
“怎么？”
“不怎么。”
“那，中東的事？”
接下來，又是一陣漫長的對峙。
然后冷不丁的，兩人同時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什么叫默契？真的，你倆應該是親爺倆才對。
笑過之后，氣氛也沒有絲毫緩和。
因為他倆除了“讓小顧開心快樂”的根本愿望一致，在核心利益方面完全不同。
顧同書要的是掌控權，蘇淮要的是反向掌控。
甚至可以類比為古代的皇權，皇帝本人春秋鼎盛雄心勃勃，但駙馬不想活在皇帝的支配中，試圖列土分疆，獨自稱王，并且帶走唯一繼承人。
不過，在笑過之后，他倆索性攤牌了，這倒是一個進步。
“天意的錢，你可以用，但是你絕對不能結婚，你要以朋友的身份照顧玥玥到至少30歲，并且在必要的時候幫她撐起天意，直到我和樂之的孩子能夠接手。”
顧同書冷聲開出了條件。
蘇淮啞然失笑：“憑什么？我用不用天意的錢，你管不著，我結不結婚，你更管不著。”
顧同書的眼神陡然轉為凜冽：“你要是這么聊天，那顧家就只能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了，玥玥歸你，我和樂之祝福你們。”
這也算是一種威脅？
算的。
顧同書投鼠忌器，真不敢對蘇淮做任何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徹底割斷顧家和蘇淮的任何聯系，眼不見心不煩。
而對于蘇淮而言，同顧家全面切割，就意味著他必須從現在開始，立即承擔起天意和小顧的未來。
臥槽，想想看——
一家凈資產300億的大型投資集團，再加上正在極限擴張的星虞，將會徹底占據他的全部生活時間。
忙倒在其次，問題是，忙到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小顧需要的不是錢，而是感情和陪伴。
但天意不能不管，星虞更不能不管，責任一旦扛上，就再不能扔掉了。
顧同書的威脅看似離譜，其實正中蘇淮的責任心。
他不可能把小顧利用完了就扔到一邊，做不到，但他同樣做不到馬上就全面接管小顧的人生，這太早了。
老狐貍正是看清楚了這一點，吃定了蘇淮再怎么樣都不會不管玥玥，所以在這兒耍無賴呢。
難道他就能徹底放棄寶貝閨女？扯淡。
于是蘇淮也果斷放賴：“行啊，你們趕緊給她生個弟弟妹妹，以后我倆抱團取暖，我叫裴姝虞陳暖晗各生一個孩子過繼給玥玥，讓她養著玩，我倆干干凈凈的做一輩子好朋友，想來她應該是可以接受的吧？”
顧同書嘴角一抽抽，攥緊了拳頭。
而在房間外，正要推門的顧久玥楞住了。
她的手指像觸電一樣從門上縮回，眼神一黯，心臟一揪。
在更劇烈的疼痛感襲來之前，她果斷轉身，返回臥室，對安迪姐平靜開口：“我有些不舒服，姐你幫我檢查一下。”
Andy和蘭姐大驚失色，急忙把她扶到床上，一面把脈，一面聽心音。
“有些心律不齊，像是病毒性感冒引起的不規律痙攣。”
“不是，脈象結代，心淤證。”
蘭姐飛快的在顧久玥手上扎了幾根針，并且柔聲問：“怎么了？剛剛起來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沒什么，剛出門時，太陽一曬，忽然有些惡心。”
顧久玥搖搖頭，熟門熟路的放緩呼吸，放空大腦，不再想那句話以及那些事。
心悸很快舒緩過來，脈搏也不再浮細。
Andy和蘭姐再次對賬，確定了問題不大，只是偶發性的小厥，也就不再大驚小怪。
不是她們心大，而是十多年下來，經歷了太多次大大小小的驚險，早已經習之為常。
但是武姐卻留了個心眼兒，悄悄跟顧同書匯報了一聲。
“小姐剛剛起床時犯了一陣兒惡心，伴隨心律不齊和針刺痛，時間很短暫，現在已經恢復過來，但還是不建議下午再有任何大的活動……”
顧同書和蘇淮面面相覷著，忽然再沒了爭吵的心情。
“好的，我知道了。”
顧同書沉穩的吩咐武姐：“按照預案處理，以她的心情為優先。”
等到武姐離開之后，挺直的腰板忽然一塌。
蘇淮看著這一幕，心情雖然不怎么沉重，卻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合不來歸合不來，但是作為父親，顧同書很好很好。
要不，咱也讓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