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氣氛，可以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其樂融融。
大家樂呵，某人融化。
不算大的小圓桌，以程立華為中心，她右邊依次坐著蘇淮、顧久玥、顧同書、張耀文、王玉清。
為了把蘇淮和好女婿隔開，老太太也算是煞費苦心。
但是蘇淮舒服了，顧同書卻頭皮發麻——被親閨女給秀的。
“蘇淮你嘗嘗這個！”
“蘇淮今天的米飯好吃嗎？”
“蘇淮，來，給你剝個蝦。”
親眼看到閨女全程圍著狗崽子轉，輪到自己的時候只有一句“爸爸你自己夾”，顧同書心里的火是越憋越旺。
不止如此，張耀文又主動貼上顧同書，賤兮兮沒完沒了的，逼話賊多。
張耀文多賊啊？
他看出來顧同書“不是真心喜歡蘇淮”，于是話里話外全是對蘇淮的美言，專挑老太太和小公主愛聽的說。
“蘇淮這孩子當初嚇我一跳！”
張耀文就跟講故事似的，繪聲繪色的描述著自己和蘇淮結識的過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辦公室的，反正報到第一天，跟個愣頭青似的，直接就過來敲我門了，當時我心里第一個想法是：這孩子倒是挺闖蕩的，就是沾點缺心眼兒……”
“哈哈哈！”
程立華暢快大笑，特別偏心眼兒的幫蘇淮找補：“愣點好，初生牛犢不怕虎嘛！”
顧久玥第一次知道這事兒，好奇極了，忙不迭追問：“然后呢？”
“然后聊著聊著就把我震住了啊！”
張耀文講得挺夸張的，懂的都懂，但是聽起來確實提神。
“小蘇可不是我以為的愣頭青，來之前就把學校轉專業政策了解透了，知道難度，知道流程，知道具體實施情況，也知道該找誰辦、怎么開口……”
王玉清都被勾起了好奇，一邊嚼著花生米，一邊打岔：“老程，我記得你們學校想轉專業得大一結束吧？小蘇怎么開學前就敢找上耀文？”
程教授搖搖頭：“我就是一個教書的，真不清楚，反正我帶大一那些年可不好轉，是不是耀文惜才？”
“惜才的成分確實有，但也得他是個才啊！”
張耀文并不是干夸，而是拿出了數據：“我當副院長8年，交到我這兒的申請有大幾百份，沒經過考試直接轉成的就小蘇一個！”
“哇……”
顧久玥瞪大了眼睛，側頭看著蘇淮，發出感慨。
“原來咱們做同學的緣分是你親自爭取的啊……你好厲害！”
她知道蘇淮是轉來的，但不知道原來如此“不容易”，心中生出一股奇妙的甜蜜。
蘇淮被夸得那叫一個心虛。
其實張耀文的吹捧是典型的轉換對比，別人的申請都是從信息轉向公共管理，普通專業轉王牌，難度咋可能一樣？
真有人想從公共管理去電子商務，根本不需要考試。
不過桌上的人都不曾參與具體校務，隔行如隔山，所以聽起來就感覺十分震撼。
鋪墊得差不多了，張耀文笑呵呵轉頭問蘇淮：“小蘇，今天伱跟我交個實底兒，那些信息都是跟誰打聽的？”
聽到關鍵問題，所有人都感到好奇，就連顧同書都豎起了耳朵。
蘇淮靦腆一笑，看上去內向、羞澀又單純……但是回答的態度大大方方，口齒清晰，思路嚴謹。
這叫什么？
這叫演技流暢自然，程度剛剛好。
影帝淮的聲音如玉罄般回蕩。
“我是在官網上找到的文件，確定了轉專業流程，七條規定中確實有明確限制，但是仔細研究就可以發現，那些看似嚴格的限制主要是為了管理和平衡，核心要點是公平——
如果考了580分的學生，通過走后門就能念上需要620分的王牌專業，搶走好學生的機會，那么會引發多少混亂？
所以正常轉專業需要通過考試來獲取資格，也讓原班級和新班級的同學認可。
但是，其實學校并不排斥讓學生在差不多的專業里，去選擇更符合個人特質、更能發揮天賦的那個，所以才會有第四條例，本質上就是在兼顧公平的前提下最大化釋放學生的天賦與學習動力。
從電子商務轉到大數據，就是在同分專業里的自由選擇，不涉及到公平問題。
所以我判斷，這件事沒有看起來那么難，但也不是輔導員能夠搞定的，于是就抱著搏一搏的想法找到了張主任。
去之前，打了草稿。
去之后，發現堂堂主任居然既有耐心又和善，于是放開了一頓亂侃，可能正是這股愣勁兒打動了老師吧？
其實到現在我自己都感覺有些夢幻……”
該裝的時候裝，該謙虛的時候謙虛，狗淮可太明白怎么建立個人形象了。
張耀文被精妙馬屁拍得爽上了天，哈哈大笑，又沖著顧同書飛了好幾個得意眼神。
顧同書沒搭理老張，表情有些驚異。
他看了蘇淮很多資料，但是紙上得來的東西和實際接觸到底不一樣，蘇淮在剛剛那段話里展現出來的情商和邏輯思維能力，真挺讓人刮目相看的。
程立華像個嘴替似的，替他道出了心聲：“小蘇這種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能力真了不起！兼顧公平之下的激活潛力講得特別好、特別對，大學是為國家培養人才的堡壘，對學生好又不影響原則的事，確實應該靈活處置，耀文在這方面做出了很好的表率，發掘了小蘇這個人才，回頭我要向校長表揚你！”
好吧，前面的是心聲，后面那句我不聽不聽。
顧同書仍然不喜歡張耀文，更不喜歡蘇淮，但他也愿意承認，這小狗崽子是個頂聰明的人。
欣賞？
沒有！
他唯一的想法是：狗崽子不好對付啊……
顧同書終于提起了對于蘇淮的警惕，把他當盤菜了，并且準備以獅子搏兔的態度去和他戰斗。
“小蘇，你對你們專業是怎么看的？”
顧同書笑容和煦，態度親近，隔著閨女和蘇淮閑聊，體現出了極大的關懷。
結果蘇淮滑溜得跟條鱔似的：“顧叔叔，我們剛開始上專業課，現在我沒什么思考，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聽聽您的看法？”
我TM怎么那么有閑心呢，給你講課？！
顧同書忍著氣，哈哈一笑：“思考很重要，但是可以慢慢來，不急！那你對未來有什么打算啊？”
蘇淮咔吧咔吧眼睛，納悶回望：“好好學習啊！”
顧同書吐了血，而張耀文差點笑死。
兩句話就能閉環，你小子真踏馬是個人才！
顧同書眼角直抽抽但強行壓制住了情緒，又換了一個套路：捧！
而且不是一味的捧，是一邊捧一邊勾，繼續試探蘇淮的弱點，但是……狗崽子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扭頭看程立華！
姥姥，顧叔叔是什么意思啊？
再不然就把張耀文拉出來：老師，你上！
顧同書一會兒被岳母罵一句，一會兒又被張耀文陰陽怪氣，可被折磨賴了。
對于蘇淮，顧同書產生了一種有力沒地兒使的虛弱感。
狗崽子只高光了一下，很快便收斂鋒芒，專心吃菜話不多，完全沒有一般小男生的那種表現欲，難搞，太TM難搞！
百般嘗試，最后被張耀文強行給他唱了一首“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痛死了。
不過，顧同書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最起碼他確定了一件事：蘇淮可不是一般的小黃毛，心智之成熟，此生他沒見過第二個。
在25歲以下的年齡段，整個90后一代人，蘇淮堪稱是最邪門的一個。
韋東奕、曹原、柯潔等90后天才早已經嶄露頭角，可數學體育之類的領域天賦為王，不需要什么人生閱歷，年輕是正向增益，所以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狗崽子這種滴水不漏是怎么回事？
打娘胎里開始和人玩心眼？！
明知道他心臟，然而死活都抓不住把柄，這也太不科學了……
直到吃完飯，坐下來喝茶聊天，顧同書仍然沒能找到蘇淮的絲毫破綻——不對，這么形容不夠貼切，正確的描述是，有效對話都沒有幾句。
后來顧同書實在沒轍了，硬著頭皮和蘇淮聊起了跑車。
“小蘇，你喜歡哪款超跑啊？車子買回來是你和玥玥開，你們喜歡最重要，我對這方面不是很懂……”
顧總都被逼到開始示弱了，總該有點進展吧？
結果蘇淮茫然抬頭：“超跑？我們那邊沒那玩意，我看都沒看到過……”
多淳樸的孩子！
程立華笑瞇瞇接茬：“好孩子，那你有沒有喜歡的品牌？”
“沒有。”
蘇淮赧然搖頭：“我只聽過幾個名字，寶馬911？風之子？毒藥？應該都差不多吧？”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懂的，齊刷刷轉頭看向顧同書。
老顧臉都綠了。
王八犢子，你他媽的可真敢開口啊！
但是面對岳父岳母加女兒的眼神，又不能不解釋。
于是堂堂顧總干笑兩聲，硬著頭皮回道：“911是保時捷的入門款跑車，算不上超跑，后面那兩個倒是還行……”
“啊！”
蘇淮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后腦勺，弱弱開口：“高中學業挺緊張的，我也沒時間關注那些……看顧顧吧，其實我都行，有輛電動車騎都很開心。”
王玉清嚇了一跳，馬上擺手：“入門款的肯定不行，我孫女得用最好的。”
程立華也憂心忡忡的點頭：“跑車是不是越好的安全性越高啊？同書？”
她感覺蘇淮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總惦記倆輪子的肉包鐵有點讓人受不了，年輕人到底還是太活潑……
女婿啊，你可快點安排一輛好車吧！
顧同書頭皮都要炸開了。
以他的身家，你要說他心疼一億以下的小錢，那純屬扯犢子。
他以個人身份送給朋友和下屬的禮物都不止兩個億了，房子車子現金各種卡甚至女人，什么沒送過？
但是現在要給惦記自個兒閨女的小黃毛送那么貴的超跑，他不止心疼，肝脾胃肺都疼。
可是面對狗崽子明晃晃的威脅，以及岳父岳母的期待，他能怎么辦？！
我好絕望啊！
顧同書笑不出來，僵硬的咧著嘴角：“啊對，好的超跑以碳纖維特殊結構來釋放碰撞動能，輕輕一撞車頭全碎，車廂里面反而比普通小車安全……”
“哎喲！這個好！”
程立華使勁一拍大腿，關系到孫女的安全，她實在沒啥心思注意形象。
王玉清大大咧咧的拍板：“那就這樣，那什么颶風和毒藥，同書你一樣安排一輛，盡快落實！”
顧同書的臉由綠變青。
那倆玩意每一個都貴得要死，你一張口要包圓？！
當然，其實他很清楚，岳父不是有意獅子大開口的，只是不清楚真實價值。
在老人眼中，和寶馬并列的車子能值多少錢？
顧同書心里忽然一激靈，急忙轉眸看向蘇淮——狗崽子莫不是故意的？！
能叫出風之子的名字，不知道911是保時捷？
但是，當他轉頭看過去的時候，蘇淮正不安的勸著顧久玥：“顧顧，反正你也只是想兜風，隨便有一輛跑車就行唄？我記得那兩輛車好像挺貴的……”
顧久玥雙手捧著一個桃子，小口小口的啃著，笑瞇瞇搖頭。
她小聲回了一句什么，顧同書沒聽清，但是看表情就知道她不同意。
不等顧同書琢磨明白狗崽子到底是真是假是忠是奸，張耀文又開始加碼逼宮，陰陽怪氣。
“貴？小蘇你太瞧不起你顧叔叔了，在他眼中，最好的游艇和私人飛機都配不上那個貴字，只有愿不愿意花！”
造孽啊！
這血看來是不得不出了……
其實顧同書不怕張耀文架他，如果是單獨battle，他能把張耀文按在屎坑里摩擦，但是一旦多出了岳父岳母和女兒，那他死都得挺住，直溜的硬。
“沒事，爸媽，那兩輛車只是有點難搞，貴倒是不貴……給我點時間，小事兒。”
顧同書強撐出一派云淡風輕，反正虧是虧定了，里子和面子總得保住一樣吧？
張耀文開心了，哈哈大笑，豎起大拇指夸他：“顧總，還得是你啊，局氣！”
能坑到他的錢，爺們就開心！
程立華也放心了，頂級的超跑足夠安全，接下來只要警告倆孩子別開快車，別的都不重要了。
王玉清很滿意：我在家里還是有地位的嘛！自打蘇淮出現，小顧都聽話了，不錯不錯！
蘇淮嘴角一陣狂抽，差一丟丟就忍不住笑了。
家人們，誰懂顧總的含金量啊？
那倆玩意他都能搞到？
可我真就只是隨口一提啊……
所有人都快樂的世界順利達成，只有顧同書坐不住了，屁股上好像扎滿了針，想走想走還是想走。
最后，顧久玥笑瞇瞇的問蘇淮：“滿意了？”
狗淮嘿嘿一笑，沒有再裝傻充楞。
因為她的上一句悄悄話是……
“別演了，我知道你喜歡那兩輛車，我可以幫你坑老顧，但你不許再生他的氣了，好不好？”
蘇淮當時沒回，但是現在想好怎么回了。
胡說！
我什么時候跟爸生氣了？
我對他，只有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