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司大人。”
“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說話間,陰陽師退至老神官和熱田神主身后。
隨時準備戰略轉移。
“怎么?”
察覺到陰陽師的小動作,老神官的眼神陡然變冷。
但他明白,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就算想掐死對方也得等渡過眼前難關再說,否則今日大家伙全得交待在這!
如此想著。
老神官目光看向眼前三人。
張之維好辦。
與其交手了這么長時間,手段底細了如指掌,已有應付之策。
但李慕玄和他身旁那個就很棘手了,尤其是李慕玄,芳子給的情報只有倒轉八方和逆生三重兩門手段。
可這情報顯然沒給全。
畢竟剛才對方隨手召喚巨石的景象,他可還記憶猶新。
雖然以自己的速度,就是再落一塊巨石,也不可能砸中自己,但會移山填海之術的人,不可能只會移山填海。
也正因此。
自己其實只剩下一條出路。
那就是想辦法逃走,或者盡可能拖到旅順的援軍趕來!
想到這。
老神官眼中露出一抹決然之色。
看樣子,只能動用壓箱底的手段,雖然此法會消耗神道教百年積累,但自己輸了,倭島修行界便將元氣大傷。
橫豎都沒辦法善了。
干脆拼一把!
思索間。
一道紫色雷電驟然朝他襲來。
“哼!”
見狀,老神官冷哼一聲。
背后的八咫鏡,還有手中的草雉劍、八尺瓊勾玉綻放無量光華。
霎時,紫雷瞬間淹沒在光芒中。
消失的無隱無蹤。
看到這一幕。
張之維微瞇著眼睛,跟被無根生神明靈破掉的感覺不同。
他覺得自己的雷電更像是被轉移到某個地方,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就像.不屬于這個世界了一樣。
“老李,老馮,小心了。”
張之維出言提醒,表情凝重的盯著那三件神器。
“嗯。”
李慕玄聞言點了點頭。
三神器乃是倭島天皇傳承之物,千百年來受萬民香火祭拜。
這類寶物跟一般法器不同,不僅寄托了眾生念力,而且本身的命運權重也是極重,因此往往有諸多妙用。
比如大禹的九鼎,始皇帝的傳國玉璽和十二金人等等。
九鼎和玉璽具體何用不知道。
沒留下記載。
但十二金人卻在一本書中提到過。
能止刀兵,克術法,相當于大范圍神明靈,專門針對修行者。
當然,倭島的三神器肯定不能跟十二金人相提并論,但同樣不可小覷,只是也不用太擔心,畢竟要真有大用,也不會現在才用出來。
早先就集中不是更好嗎?
正想著。
老神官的聲音陡然響起。
“方天地初發之時,於高天原成一神。其名,天之御中主神!”
剛說完,三神器的光芒頓時熾盛無比,頃刻間便籠罩整片天地,李慕玄三人意識到情況,正要撤走,卻發現周圍景象陡然發生變化。
灰蒙蒙的霧霾消失不見。
幾人好似身處空島,腳踩綠意盎然的草坪,四面八方皆是浮云。
也就在這時。
一道赤紅色的光芒出現在頭頂。
李慕玄抬目看去,只見一位身穿明黃色雍容錦袍的女神虛影出現在天空,頭帶皇冠,面露莊嚴之色,渾身上下散發貴不可言的氣息。
“天照?”
李慕玄眼中露出古怪之色。
在倭島神話中。
論地位,天照當排在首位,象征著倭島皇室的統治權利。
又被稱為天照日女之命、大日孁貴神、大日女尊,甚至在神佛合流期間,祂還被視為大日如來的化身。
而自己現在應該身處高天原。
也就是神道教鬼神們居住的天上世界,可以簡單理解成天庭。
這地方由天照統治,其他所有神祇都具有各自的職務并為她服務,就跟現實中貴族、豪紳、官員侍奉皇帝一樣。
事實上,不論是天庭,還是高天原。
皆是人想象出來的產物。
階級,權柄,神威,幾乎每一個都能在現實中找到對應處。
由此可見。
所謂的神,不過是人之一念。
正此時。
一陣禱告聲突然響起。
“月読命。”
“御形ハ馬ニ乘ル男ノ形。紫ノ御衣ヲ著、金作ノ太刀ヲ佩キタマフ。”
“須佐の男.”
伴隨一位位神祇的名字被念出。
天照的身旁,先是出現身穿紫衣,腰間佩刀,帶著一串勾玉,喚作月讀命的神祇,后又是出現手持草雉劍,頭長牛角,喚作須佐之男的神祇。
緊接著。
各種奇形怪狀的神祇出現,數量幾乎填滿整座天空。
“月讀、須佐之男.”李慕玄望著空中數以百萬計的虛影,除了頭三位他聽過外,后面絕大部分他都不認識。
不過這也正常。
神道教號稱有八百萬神明,這么大的規模,他們自己也未必全能認出。
再者,神明數量也不能說明什么。
比如恒河那地方。
據說有三億三千萬神祇,但依舊不妨礙他們是英國的殖民地。
正因如此,面對這上百萬的神祇,李慕玄一臉淡定,身旁的張之維和無根生眼中則閃過好奇之色,不明白對方弄這么多神祇出來干什么。
正此時。
半空中的天照緩緩開口。
“爾等可知罪!”
霎時,威嚴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天地。
無數神祇那充斥憤怒、厭惡的目光,匯聚在三人身上。
“裝神弄鬼。”
見狀,李慕玄懶得搭理,宗教供奉的神明,他一貫是不信的。
哪怕道門的三清四御也不例外,在他看來,凡是有形象、有意識、有是非善惡的神靈,皆是人之一念。
而既然是人念。
也就沒必要去做無意義的爭辯。
就跟甜豆腐腦、咸豆腐腦誰更好吃一樣,答應不在于豆腐腦本身,在于怎么說服或解決跟你爭辯的那個人。
就如此。
李慕玄轉而思考起該如何離開這。
很顯然,既然神是假的,那么這高天原的本質應該就是內景。
類似于漫畫中納森島上華金納的‘天國’,那是一個相對獨立的世界,與現實的時間比是一比無限,并且不會有饑餓、疲累等肉體上的感覺。
唯一需要面對的就是無窮無盡時間所帶來的精神空虛。
而這‘高天原’。
顯然跟‘天國’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它未必是跟天國那樣,靠著無窮無盡的時間來消磨人的意志。
旋即,李慕玄剛想凝聚三昧真火,嘗試能否將這地方煉化,但卻發現自己絲毫感應不到‘炁’的存在。
只有最純粹的性命修為。
不過還有個好消息。
那就是自身的體力同樣不會流逝,一直保持在旺盛狀態。
“老李,這地方有古怪!”
此刻,同樣察覺到不對勁的張之維,狹長的眼睛中閃過一道精光。
而無根生在張口念了幾句‘他化自在天魔咒’后,見周圍景象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眼神不由閃爍。
他化自在天魔咒能影響人的內景。
喚起人的欲望和歡樂。
讓持咒人在內景中隨心所欲地體驗這世間他能想到的所有歡樂。
現在沒起到作用,說明這內景不屬于任何‘人’,而是公器。
換而言之,這并不是老神官自身的內景,更像是神道教的祖師堂。
但知道歸知道,自己該怎么出去呢?
當然,這也不是什么急事。
而且急也急不來。
隨即,無根生扭頭看向李慕玄道:“還記得你之前的理論嗎?”
“嗯。”
李慕玄點頭應了一聲。
他之前就在想整個人遁入內景當中,同時在這里觀察現實世界。
就是不知道此刻自己等人,是只以意識進到內景,還是連著肉身一起。
若是前者,這術倒是好破,就跟做夢一樣,只要夢醒了就好了。
若是后者,難度雖大,但能親身體驗遁入內景的感覺卻是難得。
不過就目前現狀來看。
多半是后者。
一來對方要是能用三神器硬控他們,不會等到這時再使用。
二來意識進入內景,不代表跟肉體就脫離了關系,按理來說,三昧真火同樣可以施展出來。
而現在之所以用不了,多半是因為這處內景的規則限制體內炁的運行。
相當于一個不完整的世界。
意識到這點。
李慕玄眼中閃過幾分光芒,不完整的世界,說白了就是虛假的。
而只要是假的,就有辦法破開。
思索間。
天空上的眾神見三人沒一個搭理自己,臉上不由面露怒色。
旋即,恢弘大氣的聲音響起。
“爾等殘殺神仆和大和子民,對神明不敬.”
說完一連串的罪名后,天照掌中凝聚出一顆熾熱的火球,“現判爾等受烈日焚燒之酷刑,永世囚于此地!”
話音剛落。
火球便化作一輪烈陽懸于半空。
下一刻!
地面的草坪直接被點燃,火焰充斥著此方世界的每一處角落。
而在這輪太陽的光輝下,李慕玄只覺皮膚、血肉、筋骨跟快要被融化一樣,肌膚傳來的灼燒感清晰的傳入腦海中。
對此,他的面色卻是依舊如常。
“有痛感。”
“但身體卻無恙.”
李慕玄盤腿坐在地上,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著太陽焚身的感覺。
張之維和無根生兩人見狀,相互對視一眼后同樣坐下,這痛感雖然強烈而真實,但卻并非完全不能忍受。
而此時,看到他們這個模樣。
躲在神祇后面的老神官,目光中閃過幾分驚訝之色。
這高天原。
乃是他神道教的最后底牌。
凡是被拉入此界的,幾乎沒有人能撐過天照大神的審判。
當然,歷史上被拉進來的也就兩人,畢竟這地方運轉起來耗費的信仰念力堪稱海量,尤其是效果越真實,消耗的香火念力就越多。
就現在這短短一刻鐘的太陽。
要耗費一個月的香火。
當然,如果只是單純維持高天原的存在,耗費也會隨之降低。
但那樣就成了熬鷹,自己也要跟著他們三個一熬,老神官可沒這耐心,因此只能用這種方法來折磨他們。
在這里受的傷雖然不會帶回現實世界,但精神的痛苦卻不會消失。
等到他們撐不住了。
自己一解除。
逃走的機會也就大得多。
不過還有一種最好的情況,就是他們在這里直接瘋掉,如此一來,等回到現實,自己說不定還有反殺的機會。
然而,就在老神官暢想之際,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香火念力突然以極快的速度流逝!
“怎么回事?”
老神官猛地瞪大了眼睛。
與此同時。
盤腿坐在地上的李慕玄,正在內視己身,嘗試用通天箓感應天地。
畢竟內景作為一個‘形而上’的地方,往往越是真實的東西,就意味著越具體,越不應該存在于此處。
對于世上其他的東西。
李慕玄不能確認他們是否真實,剖析程度也沒身體這么深入。
也正因此。
他選擇直接內觀己身。
大到腎臟,小到每一粒紅細胞中的珠蛋白和血紅素。
如若沒辦法看到這些東西,那外面的太陽便沒了意義,沒有任何介質傳遞到腦海,說明痛苦只是情緒的一種,沒有任何‘真實理論’支持。
進而否定整個高天原的存在。
同時,內景本身也處于天道之下。
只是獨立于現實而已。
甚至按理來說,他要比現實更加容易溝通到天道。
另一邊,無根生閉上眼睛的一剎那。
無數念頭紛紛脫落。
整個人直接處于靜極之態,而在他的意識當中,無數道身影浮現,身穿各種不同衣服,神態也是各異。
但這些身影不是旁人。
正是他自己。
跟李慕玄觀天道而觀己不同,他選擇的乃是觀人!
人有無數面,就像這天地自然有無窮變化一樣,而每個人其實都是一樣的,他能通過觀其他人來觀自己心中的一面,進而更加的了解真實的自己。
而一旁的張之維同樣在觀己。
天地和他人。
在他看來都是外物,他只要在各種事情中更了解自己就行!
當然,他不認為其他人有錯,只是認清自己的角度不同,老李選擇觀天之道,格物致知,格自己也格天地,想著看清世間一切全貌。
老馮則是借觀察他人來認清自己。
而他張之維,只觀自己!
從記事到現在,每一刻每一秒都是他,但每個念頭升起時又是新的他。
就像是一座不停蓋高的房屋,他要做的就是看清這座房屋的樣子,直到最后房屋建成,不再有任何變化,他也就能看清自己的真實模樣。
正因如此,他真正的對手只有他自己,從來沒有他人。
不過三人的路其實殊途同歸。
求的無非一個字。
只是相比于二人所求的真性。
李慕玄還想從‘法’的層次上,驗證整個世界是否真實。
這也是高天原香火念力流逝加快的主要原因,畢竟性上的東西往往是抽象的,而法則是現實中真實存在的事物。
比如說血紅細胞,白細胞,神經末梢等等,皆有一套運行之法。
而隨著這些法則的補全。
世界趨近于真實,維持這份真實的香火念力自然堪稱海量。
“不行,照這速度,用不了多久,香火就得被耗盡!”老神官面色無比難看,雖然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對方做了手腳。
只是權限明明在自己手上。
對方除了自身外。
對方根本影響不到這里,甚至連炁都不能用!
正想著。
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突然炸響!
老神官抬目看去。
只見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電閃雷鳴。
同時一道身影悄然站起,自他周圍出現一張張畫著神秘篆文的符箓,每一道符箓,都代表著一道‘法’。
而伴隨新的符箓的出現,香火念力流逝的速度就加快一分。
直到最后咔的一聲!
像是鏡子破碎。
高天原的大地劇烈搖晃,天空驟然崩塌,八百萬神明煙消云散!
剎那間,旅順碼頭灰蒙蒙的景象重返眾人視野。
老神官‘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吐而出,他手上的三神器瞬間黯淡無光,看上去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器物沒有任何區別。
也就在這時。
一道平淡無比的聲音響起。
“就受不住了嗎?”
李慕玄開口,環繞周身的法符,昭示著剛才并非虛幻。
而盤腿坐在地上張之維、無根生也緩緩起身,轉頭看向李慕玄身旁的法符,眸中不禁露出幾分錯愕。
這些法符并非各派流下來的符箓。
上面鐫刻著的,乃是獨屬于李慕玄融匯百家后,自身領悟之法!
想到這。
無根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過去、未來不好言說。
但這個時代,沒有諸神,只有.常世萬法仙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