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聽到李慕玄果斷干脆的回答。
王老頭直接愣在原地。
雖然他跟李慕玄只認識了一天,但他確信眼前這孩子是個好人。
因此,他本以為自己舍了老臉提出這個請求,對方即便最后沒有答應,也會猶豫一二,卻沒想會是這么個結果。
一時之間。
他的神情變得有些落寞。
而見對方這副模樣,李慕玄卻是蹙起眉頭,語氣罕見的變高。
“你這都快半截入土的人了。”
“還有什么好怕的?”
“天下那么大,想要徒弟,想開宗立派,你就自己憑本事去做啊。”
“擔心弟子被你牽連,要么從此放棄收徒的念頭,要么讓弟子自己選,怕徒弟走你老路,你就虛心學學正道門派的做法,好好給弟子立規矩、當表范。”
“又沒人拿槍指著你的頭逼你別去做,你為什么不敢面對內心所求?”
說實話,他本來并不想管這事。
畢竟王耀祖跟他沒啥關系,愛咋咋地,就是死了也無所謂。
但看對方這副慫樣,李慕玄就像是看到漫畫中躲去納森島的自己,語氣中不自覺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這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李慕玄十分明白。
事情的成與不成并非人能決定,而是受到許多客觀因素的影響。
就比如說前世那些修道前輩,他們修了一輩子也沒能成仙,頂多是健康長壽,而這離他們心中所求不知差了多少。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至少他們敢于面對內心所求,并盡了自身最大努力去追尋。
眼前這王老頭呢?
明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結果就一直原地蹉跎,甚至是越走越遠。
這樣的人內心渴望所求之物的同時,又不想為此付出代價,改變自己的陋習,但你讓他放下所求,他又放不下。
而像這樣站在中間左右拉扯。
往往最為致命!
與此同時。
左若童已經來到院子門口。
看著眼前李慕玄像訓孫子一樣的訓王耀祖,臉上不由露出古怪之色。
自己沒有看錯吧?
李慕玄這孩子是在教王耀祖做事?
而且這位全性中一向桀驁不馴的人物,還真就乖乖站在那里聽訓。
“呵呵,有意思...”
一時間,這位原本上門來找王耀祖麻煩的大盈仙人,此刻反倒不急著出手,而是饒有興致的站在旁邊看起了熱鬧。
畢竟就眼前兩人這個架勢,王耀祖分明才是勢弱的那個。
至于李慕玄。
看這孩子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
不用想也知道沒啥事。
而另一邊,王耀祖則被李慕玄這番話給說的有些自閉。
他幾次張口想要反駁對方,可每次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總覺得任何言語都像是在為自己找借口。
畢竟李慕玄有一點說的沒錯,那就是自己確實不敢直面內心所求。
想到這。
王耀祖心中突然涌現出一陣無力。
他沒想到自己縱橫半生。
結果到老了,居然還不如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看的透徹。
這輩子簡直白活了。
而對此,李慕玄并不關心,畢竟他說的已經夠多了。
至于王老頭能不能聽進去就是他的事了,反正兩人一沒血緣,二沒恩情,頂了天是萍水相逢,自己操那么多心干甚?
隨即,李慕玄將目光轉向左若童。
“見過左門長。”
“嗯。”
聞言,左若童淡淡點頭。
只是眼中卻閃過幾分不易察覺的遺憾,仿佛在說,這就結束了?
而就在這時。
王耀祖的聲音陡然響起。
“左門長。”
“你要帶走這孩子我不攔著,但有件事我要和你說清楚。”
“這孩子打從一開始就瞧不上全性,之所以答應跟我學藝,完全是被我用武力逼迫,論起來全是我一個人的錯。”
“您要打要殺全沖著我來就好。”
王耀祖開口,語氣真誠。
其實在最開始時。
他曾動過如果李慕玄不配合,執意要跟左若童走,就出言挑撥的歪心思。
但現在他只想這小孩以后的路,盡可能走的順一些。
“是么?”
見狀,左若童不禁有些好奇。
他不是不相信王耀祖,只是覺得這樣的話不該從對方嘴里說出來。
畢竟他曾和對方打過不少次交道,深知對方是個什么樣的人,若是換做以前的王耀祖,絕對不可能當自己的面認錯。
而對方之所以發生這么大的轉變。
總不能是突然良心發現吧?
況且,就算是良心發現,那又是什么導致他良心發現的呢?
想到這里。
左若童目光轉向李慕玄,嘴角不自覺噙起幾分笑意。
看樣子,自己還是低估這孩子了,居然能讓一個混跡全性數十年的老壞胚萌發善心,這即便是自己也不曾做到的事。
旋即,左若童開口問道:“李慕玄,你覺得這件事該怎么辦才好?”
他本來是打算用雷霆手段鎮壓的。
畢竟小孩啥都不懂。
萬一被人蠱惑走上歧路,他總不能坐視不管,任憑對方錯下去吧?
但現在來看,李慕玄明顯是個有主見的孩子,心性遠非常人能比,那么自己將這件事交給他來處理反倒更合適。
一來李慕玄是受害者。
他最有發言權。
二來自己能借這個機會,增加對他的了解,看看他的為人處世之道。
“哈?”
李慕玄驚詫的看向左若童,他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詢問自己的意見。
不過既然問了。
那自己實話實說就好了。
“晚輩確實是被迫答應的,但王前輩剛開始并沒有想著用武力脅迫我跟他學藝,是那個姓苑的煉器師在旁邊挑撥是非。”
“苑金貴?”
左若童眸中閃過一抹冷色。
“嗯,就是他。”
李慕玄點了點頭,雖然有些告家長的嫌疑,但誰讓自己有家長呢?
況且,自己是受害者,理直氣壯一些不很正常?難道非要憋在心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親自找對方報仇才行?
那太扯了。
“好,我知道了。”
說著,左若童掃了眼王耀祖,然后直接原路返回。
早在來時,他就封住了苑金貴幾人的經脈,讓水云和長青兩人看住他們,而之所以如此,則是存著保護李慕玄的心思。
畢竟當時他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主動答應跟王耀祖學藝。
為了防止局面失控,鬧出什么對孩子將來不好的事,所以他才會選擇支開弟子和全性的人,孤身一人前來解決這件事。
不過現在。
他準備去替弟子好好算賬。
苑金貴是吧。
不僅敢挑撥貧道與愛徒的關系,而且還唆使他人脅迫我愛徒學藝。
哼,伱已有取死之道。
而此時。
見左若童轉身離開,李慕玄沒有猶豫,直接抬步跟上。
看到這一幕,王耀祖眼神無比復雜。
一來是不敢相信事情居然這么快就解決了,二來則是明白了自己與左若童之間的真正差距,不僅是在修為上,心性上更是有著天壤之別。
尤其是在做師父這件事上。
從孩子頭也不回的跟左若童離開就能看出,自己的確不夠格。
心念間。
一道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
“王前輩。”
“你好自為之!”
李慕玄喊了一聲,沒有回頭。
原本他是不想多管閑事的,畢竟他沒有好為人師的習慣,但最后他還是覺得自己該說些什么,所以便喊了這么一句。
不過李慕玄也不指望這老頭能從此良心發現,改過向善。
只希望這余生最后幾年。
別留遺憾就行。
此時,聽到聲音的王耀祖猛地一怔,而后褶皺的老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他沒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紀。
做了一輩子鬼。
臨了臨了被一個小孩教怎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