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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9、皇子斬龍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臨時都督府。

  寬大的書房內,盆中炭火崩開些微的火光,趙都安站在實木桌案旁,俯身仔細端詳平鋪在案上的地圖,不時提筆,在紙上標記,計算著什么。

  “咚咚。”房門被敲響。

  他頭也不抬說了聲“進”,厚重的房門被推開,穿著女官袍服,頭戴無翅烏紗的莫愁走了進來。

  見他在辦公,下意識放輕腳步,轉身關上房門。

  趙都安寫完最后一串公式,放下筆,站直身體,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笑著說:

  “沒給我端點吃喝的來?”

  莫愁翻了個白眼,心說真拿我當“秘書”了?你又不是陛下。

  她緩步走來,語氣平靜地道:

  “你救回馮舉等人的消息在軍中的反響很好,三軍一致稱贊。”

  “那就好,可惜還不夠。”趙都安嘆息一聲,苦笑道:

  “別看我如今攜著巨大的名聲來,看似風光,但這也意味著,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

  我的名望,也給了將士們過高的期待,這意味著,一旦我失手,打敗仗,哪怕單純的平庸,什么都不做,都會引發輿論反噬。”

  作為上輩子的行政大秘,趙都安對“輿論”這個東西門清。

  越是名望如日中天的時候,越是脆弱。

  他當初在西線領兵時,因所有人對他不抱有期待,所以平庸些也無傷大雅。但如今在東線,聲望被抬的太高,人也被架了起來。

  莫愁身為女帝的“秘書”,自然明白輿論反噬,動搖軍心的可怕,頷首道:

  “所以呢?你接下來打算如何做?主動進攻,打下湖亭,然后趁著靖王入濱海,往南打過去嗎?”

  趙都安搖頭道:

  “我來東線,可不是來指揮作戰的,這也不是我所擅長的。”

  若想通過一步步蠶食對方兵力的方式,戰勝靖王,且不說能否做到。

  單時間上,就不容許如此。

  “如今冬日也快奔著尾聲去了,昨日的風都暖和了許多,再過些日子,只怕江河都要開化,一旦這場戰爭拖延太久。等西域人打進來,就真麻煩了。”

  趙都安正色道:

  “所以,必須速勝。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戰斗。”

  莫愁心中一動,忽然問道:

  “你要復刻對付徐敬瑭的方法,實施斬首行動?”

  若在戰場上,難以短時間分出勝負,那也就只有解決靖王這一條路。

  莫愁說道:

  “可這時候,靖王去了濱海道,你總不能去濱海道將他殺了吧?且不說那是陳王的地盤,趕路都要多久時間?”

  誰說不可以?趙都安笑而不語。

  他的確在思考,能否趁靖王在濱海道,與建成叛軍大部隊脫離的機會,將其斬殺。

  但不是現在。

  一方面,他剛接替薛神策,必須先穩住軍心,在此前不能隨意離開。

  另外,也是更重要的是,他一定要弄清楚,那個“徐軍師”究竟是誰。

  這時候,莫愁走了過來,低頭看向桌上的濱海道地圖,面色古怪起來:

  “你來真的?別告訴我,你要對濱海道用兵……這些符號又是什么?”

  她指了指空白紙上,毛筆書寫的古怪的阿拉伯數字,和各種公式、曲線。

  數學……趙都安心中嘀咕,見莫愁一臉好奇,玩心大起,正要編瞎話調戲忽悠她。

  忽然,書房門外再次傳來敲門聲。

  “進。”

  趙都安扭頭過去說道。

  身材魁梧的大內供奉唐進忠推門走了進來,他穿著供奉袍服,面白無須,神色冷靜。

  甫一踏入,便拱手道:

  “都督,有要事稟告。敵將葉新方才派使者來送信,說要與我們交換俘虜。”

  換俘?

  趙都安與莫愁對視一眼,皆看出彼此的詫異。

  “仔細說清楚!”莫愁凝重開口。

  唐進忠道:

  “就是葉新提出,要用他們之前抓獲的我們這邊的部分將領、文官和影衛,來換回咱們俘虜的對方的將領。地點定在城外的煙鎖湖,說若我們同意,可再商議細則。”

  煙鎖湖……

  城外雙方都沒有去占據的地方,的確是個合適的安全地帶……

  只是,自己剛救了馮舉,對方就提出換俘,是何居心?趙都安皺起眉頭。

  陰謀。

  大大的陰謀。

  “我們有很多人被對方俘虜么?”趙都安問。

  莫愁點了點頭,說出了一串名字:

  “這些人都是在湖亭的,還有一些被關押在建寧府。”

  趙都安對大多數名字并不耳熟,直到聽到“書生”二字,愣了下:

  “是那個金牌影衛?”

  他當然記得此人,乃是臨封的金牌影衛,后來隨戰爭推進,影衛也向東西兩線聚集。

  上一次千里轉運趙師雄的女兒,就有書生操刀。

  而后,一群人隨宋進喜來到東線。

  “除了他呢?那個紅葉有沒有被抓?”

  趙都安忽然問:

  “這事怎么沒人與我說?”

  莫愁沒弄懂,為何他對那個紅葉在意,但還是如實道:

  “紅葉倒是沒被抓,卻也是重傷,被送回后方醫治。此事宋進喜負責,沒與你說,應也是覺得沒必要吧。”

  的確,幾個影衛的被俘,從級別上,還不配遞到趙都安的案頭。

  唐進忠遲疑道:

  “大人。對方提出的換俘名單很誘人,石指揮使他們拿不定主意,正準備開會,請您過去。”

  也好……趙都安吐出口氣,正要跟隨對方出門去開會。

  恰在這時,門外又是一道鬼祟的身影飄了過來,竟是宋進喜。

  “大人,蔣王孫發來密報。”宋進喜看了眼屋內幾人,見都是可信的,也便坦言。

  趙都安眼睛一瞇:“拿來我看!”

  宋進喜忙將袖中一封密報遞過去,莫愁也抻長脖子,湊過去貼在趙都安身旁,一起看。

  很快的,兩人的臉色都變化起來。

  趙都安折起密信,看向二人:

  “去開會!”

  臨時指揮部。

  慘淡陽光從門縫中透進來,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條明亮的細線。

  朝廷東線三軍高層云集,總共十幾人,每人手旁都擺放著熱騰騰的茶盞。

  長桌主位,墻壁上懸掛的輿圖正下方,趙都安端坐在一只太師椅中,將手中的密信拍在桌上,沉聲道:

  “都看看吧。”

  密信開始在屋內一雙雙手間傳閱。

  每個人在看后,臉色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蔣王孫的間諜身份只有極少數人知曉,這封密信中也沒有對方的落款,但所有人看到文字,都明白是探聽到的敵軍情報。

  趙都安雙手交疊,平靜說道:

  “這是我們在敵軍中的內應發回的情報,諸位如何看,都說說吧,暢所欲言。”

  莫愁似憋了好一路,此刻率先開口說道:

  “若這情報為真,那對方的意圖就實在明顯了。

  顯然,是我們成功營救馮舉的事,刺激到了敵人。所以他們才用了這么一個計策,用換俘虜引誘我們。

  再放出將要在換俘時,在煙鎖湖襲擊我們的假消息,目的就是奇襲城中防線,從而打壓我們的士氣,提升叛軍士氣。”

  外表草莽,實則心細如發的石猛緩緩點頭,道:

  “莫昭容所言不錯。如此說來,我們如今掌握了情報優勢,理應將重心放在防守防線上,不能令對方得逞了。”

  原漕運總督,如今亦在軍中擔任高級參軍的寧則臣沉聲道:

  “可城內防線曲折蜿蜒,從這密信中所述,對方并不是要全面開戰的意思,而是要派遣高手奇襲,以斬殺我方武官,破壞防線為目的。一味防守,該如何判斷敵人會進攻哪里?”

  在座的三千營指揮使是一名四十來歲,頗有鷹派氣質的將領,此刻皺眉開口:

  “還有,我們如何確定這情報一定是真的?不是敵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或者這個內應是否可靠?

  倘若這情報是假的,我們全力防守城內,對方卻來個虛實變化,吃掉煙鎖湖的俘虜,又該如何?”

  此話一出,頓時令高層們陷入思考。

  連趙都安也不得不承認,存在假情報的可能。

  可若將這點也算進去,局勢將變得更復雜。

  莫愁擰緊眉頭,額前點綴的梅花妝也皺了起來:

  “如此說來,若拒絕換俘呢?”

  對方出招,不接也是一個方法。

  石猛卻搖頭道:

  “只怕不妥,倘若我們拒絕,那對方大可以大肆宣揚此事,都督剛來東線,正是在軍中建立威望的時候,結果前腳救回了文臣馮舉,后腳卻拒絕換回武將俘虜……

  一旦傳揚開,只恐動搖大人威信。”

  因執掌火器,得以列席會議的陳貴捋著胡須,愁眉苦臉:

  “這般說,對方豈非就是算準了都督如今要穩定軍心的意圖,所以故意用這惡心手段?我們拒絕,會令大人名聲受損,接下來,就要頭疼該如何應對……”

  歸根結底,還是人手不夠……若高手足夠多,大可以兩者兼顧……趙都安心中輕輕嘆了口氣,臉上從容鎮定,開口道:

  “換俘一事,我已決定答應。”

  莫愁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有心勸他再想想。

  只要封鎖消息,或正確宣傳,拒絕換俘未必會有多大的破壞的……

  可趙都安卻隱晦地朝她搖了搖頭,莫愁怔了下,也就閉上了嘴,心中嘀咕,不知這家伙又在想什么。

  在陛下身邊時便看不透此人,如今依然如此。

  莫愁這個監軍都沒說話,眾將士就知趙都安已拍板,便沒再勸。

  一時,開始紛紛獻言獻策,討論該如何應對的法子:

  “不如在換俘前主動進攻?掌握主動權?”

  “唉,密信中已提及,對方如今更改了布防,且在湖亭城內,我們的優勢發揮不出,與對方巷戰,實在吃虧。關鍵在于,我們輸不起!

  若薛樞密使在時,輸也就輸了,可趙都督過來的第一戰,若是輸了,不光是士氣跌落,只怕整個天下,無數觀瞧這邊的人的心氣都會被影響……都督第一戰,豈能倉促?”

  “有理。沒準敵人此舉,就是故意逼迫我等倉促出戰……”

  “如此說來,那在換俘當日,我們也主動去派高手襲擊對方如何?”

  “這是個法子,但也無非是換家二字。互換傷亡罷了,而且諸位莫要忘記了,煙鎖湖上的換俘也不容有失啊。”

  “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個葉新怎么突然想出來這么惡心人的法子?”

  “呵……這手段詭詐心機。只怕不是那葉新能想出來的,或是那個姓徐的軍師手筆……”

  討論中,不少人心中一動,只覺得對方這手段的惡心感極為熟悉。

  仔細想了想,忽地意識到,對方的計謀味道和趙都安以往算計人的時候簡直是一脈相承的狡詐……

  沉默不語的趙都安同樣嗅到了熟悉的氣味。

  這一刻,就像兩只老狐貍彼此隔著冬日的風,嗅到了彼此身上的騷氣。

  “是個難纏的對手。比當初的莊孝成還難對付的多。”趙都安思忖著。

  見眾人爭吵不休,他忽然敲擊桌面,令人們安靜了下來。

  “我已有決定,”趙都安緩緩開口,一副深思熟慮后的神色:

  “答應換俘。與對方約定時間,屆時,本都督會派身邊護衛霽月與宋進喜率一支供奉前往煙鎖湖交換俘虜。”

  頓了頓,他又道:

  “其余軍中高手與本都督坐鎮中央大營。下令防線嚴加警戒,一旦有防線處遇襲,則派遣高手前往支援。就這么辦吧。”

  這……

  眾人彼此對視,總覺的這個方案很被動,但又的確想不出更好的。

  只好同時頷首:“都督既已決定,我等即刻安排。”

  很快,會議結束,人們散去。

  趙都安返回都督府,推開廂房門,看向正坐在圓桌邊翻看道書的玉袖:

  “金簡她……”

  玉袖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朝床上努了努嘴,不悅道:

  “錢來了。”

  “呼嚕……呼嚕……嘎?”正撅著小屁股睡覺的金簡揉著惺忪睡眼坐起來,眼睛還沒睜開就說:

  “哪呢,哪呢?”

  換俘決定一經做出,迅速在雙方間達成約定。

  同時,整個朝廷三軍都收到了警戒消息。

  一時間,在這個停戰的冬日,兩軍隱隱間再次生出劍拔弩張的意味。

  仿佛一只火藥桶,隨時都會炸開。

  大風樓。

  徐簡文安靜地聽完手下的匯報,點了點頭笑道:

  “一切都按照預想進展,不是么?”

  齊遇春遲疑道:

  “殿下,那個趙都安為何肯答應?若不答應又如何?還有,您如何篤定對方肯定會按照您的想法行動?”

  徐簡文坐在那只厚重的淡棕色實木棋盤前,柔軟寬松的袍子堆在地上,他輕笑道:

  “趙都安不是最喜歡玩陽謀么?這次只是也讓他感受一下陽謀的滋味罷了。”

  任坤笑道:

  “殿下是算準了他為了在軍中站穩腳跟,立穩聲望,所以必須接招。這就是陽謀。”

  齊遇春感慨道:“陽謀就無法破解么?”

  身為原大統領的他對于這些文臣間的勾心斗角,計謀算計很是困惑。

  “當然可以破解,而且很簡單,”徐簡文平靜說道:

  “破解陽謀的方式,就是放棄。試想,若趙都安沒有坐在都督那個位置,不是非要穩定軍心,不是要那個名望,又豈會受其所累?

  人只要足夠狠心,懂得舍棄,放下在意的東西,那任何陽謀都無法落在他身上。

  呵,就比如趙都安若放棄我那個妹妹,放棄皇夫的身份,一走了之,以他如今的修為,藏起來,去虞國之外,大可以生活得很好。只是他不愿罷了。”

  房間角落。

  無聊的很的蠱惑真人看了三人一眼,嘀咕道:

  “貧道對你們這些懶得理會,只想知道何時可以干掉趙都安,貧道已經饑渴難耐了。”

  徐簡文淡淡道:

  “急什么,后天換俘之日,就是吃掉他的時候。”

  “啪!”

  說話同時,他捏起一粒黑子落在棋盤縱橫線條間,霎時,棋盤上一條深入泥沼的白色大龍,居中攔腰而斷。

  轉眼,到了約定的換俘當日。

  清晨。

  趙都安從打坐冥想中醒來時,只覺今日的氣海格外躁動。

  內視自觀時,他驚訝發現,體內沉睡許久,一直沒有動靜的“龍魄”竟然有了復蘇的跡象。

  就像冬眠結束,即將解凍一般。

  “是因為我徹底在世間高品境界站穩了腳跟?修為刺激了龍魄?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趙都安十分驚訝。

  但無論他如何試探,那在氣海中沉睡的龍魄,也最多只是慵懶地甩甩尾巴,一副憊懶,將醒未醒的架勢,對他的呼喚并無反應。

  “莫名其妙。難道也是時機未到?”

  趙都安搖搖頭,只好按耐下好奇,走出后院,來到了總督府前廳。

  此刻,莫愁、唐進忠、石猛、三千營指揮使,以及金簡等人,皆坐鎮廳內。

  見他到來,同時起身:“都督!”

  “恩,”趙都安點了點頭,說道:“換俘隊伍出發了么?”

  莫愁點頭:“已經出發了,按照你的安排,霽月和宋進喜率一群人負責。”

  頓了頓,她補充道:“離開前,都從門里經過了。”

  她口中的“門”,是兩生門,趙都安今早提前讓霽月和宋進喜從門中穿過,連他自己,也是一樣。

  只是這件鎮物的使用壽命,也快到了盡頭。

  “好,諸位那就一起等待消息吧。”

  趙都安坐在主位,一翻手,將一只青銅小鏡翻了出來。

  此刻,鏡面緩緩蕩開光暈,繼而,鏡中浮現出一道人臉:

  衛顯宗!

  與此同時。

  湖亭城內,衛顯宗行走在積雪覆蓋的巷子中,忽然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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